铁血残明 第247节

===第三百七十八章 文武===

盛唐渡上中江楼内,留着一把大胡子的阮大铖堆起笑脸,对着刚进门的庞雨见礼。

庞雨还礼道,“阮先生归乡,原该本官做东……”

阮大铖摆摆手,“庞将军万勿客气,老夫虽暂居金陵,但还是怀宁人,说到盛唐渡这个地方,老夫做东正合适。”

庞雨哈哈一笑,阮大铖又道,“本应远迎将军,只是此番有吴昌时同来,老夫也未告知在乡亲友,就不便到处露面,失礼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还请阮先生指点,吴昌时此来所为何事?”“应当还是看上庞将军的将才,眼下温体仁归乡,朝局必有一番动荡,张溥谋划复起,以边才复起是捷径。”阮大铖低声道,“吴昌时此人无耻之徒,却是懂世故

的,庞小友对他大可直言。”

庞雨嗯了一声,阮大铖立刻侧身要让他先上楼,两人客气一番,还是庞雨先走,自从阮大铖在百顺堂有了股份,见到庞雨就越发的客气。中江楼是阮自华所建,一直是阮家的产业,以前底楼就是排戏的地方,在盛唐渡上比城墙还高,每次寇警急迫的时候,怀宁县就要准备烧城墙下的房子,阮家这楼差点就没保住。只是盛唐门靠在江边,流寇要过来会遭到整面南墙的攻击,这个方向受江河限制而地势狭窄,流寇没有办法集结兵力攻城,所以并不算急迫,

最后有惊无险的保存下来,要是遇到望江知县那样急切的坐堂官,恐怕早变了一堆灰烬。

他此番回来是带了吴昌时同来,此人是张溥手下的头号干将,来见庞雨还藏头露尾的隐秘行踪,应当是张溥交代过。

上到顶楼时,庞雨偏头一看,一名四十多岁的文士已经站在侧面,等庞雨转过来,吴昌时满面笑容的见礼道,“嘉兴吴昌时,见过威震大江的庞将军。”

“久仰来之先生大名,在下每与复社文士往来,都听他们交口称颂。午前有些军务耽搁,累先生久侯了。”“都是社友抬爱,此来就为面见横扫流贼的庞将军,将军兵务繁忙,能拨冗相见已是抬举,岂敢当久侯二字。”吴昌时又转向阮大铖,“况且中江楼外大江奔流、水天一色,吴某只觉心旷神怡,竟生与天地同息之慨,毫无久侯之感,此前不懂阮先生戏曲为何如此精彩绝伦,直到见到坚之先生所建此楼,方知才华一脉相承

,原是在下学不来的。”

阮大铖听得哈哈大笑,吴昌时方才几句话既客气的捧了庞雨,又借中江楼奉承了阮大铖的家族,虽说是客气话,但庞雨也颇为受用,感觉与吴昌时熟络不少。他是初见吴昌时,知道吴昌时是进士,而且是名列二甲的正经进士身份,比阮大铖这个三甲的同进士出身更正宗。庞雨对科举不算很熟悉,但也知道每年的进士

也就三百来人,若是按全国来看,每个人都是市状元,只要没读傻的都可以算是学霸,这个屋子里面三个人,竟然就有两个学霸,加他一个俊秀子弟。

吴昌时先向庞雨主动见礼,说话又十分客气,可以说丝毫没有摆进士架子,屋中气氛十分融洽,他又殷勤的请庞雨入座,要庞雨坐正位。这里虽然只有庞雨是官,但他知道进士的社会地位,又是刚见到吴昌时,互相之间还不熟悉,该讲的潜规则必须要讲,便坚持不能坐正位,经过一番虚假的例行

客气,请阮大铖按读书人前辈的身份坐了正位。庞雨选了右侧,算是敬陪末席,下人鱼贯而来,将酒菜摆满了桌面,中江楼孤悬城外,周围都是空旷的江面,在冬天里比城内要冷不少,丫鬟又在角落放上火盆

升温,里面烧的是木炭。乘着阮大铖介绍鱼的时候,庞雨打量了周围通风情况,以防一氧化碳中毒,吴昌时应当也是食不厌精的人,与阮大铖有问有答,还不时请庞雨一起讨论菜肴,间

歇中又敬酒,不觉就过了半个时辰。

几杯酒下肚之后,席中颇为融洽,阮大铖适时结束了菜肴和方物的谈话,除了一个倒酒的心腹外,让其他下人都退到了楼下,庞雨知道到了谈正事的时候。吴昌时端起酒杯转向庞雨,“与将军神交已久,此来能亲见将军英姿,实尝平生夙愿,听闻将军马上要往湖广剿寇,此杯敬祝将军旗开得胜,一举荡平天下妖氛。

”庞雨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只听吴昌时又道,“吴某常听密之、武公、次尾提及将军事迹,将军尚在桐城之时,便与复社社友交集往来,此后在金陵开张江南时

报,更得天如先生刊文,与我复社可谓颇有渊源。”

“庞某一路得密之等人相助,方能有所小成,以后也要多多仰仗复社诸公。”

“不知庞将军可有意与我复社往来更紧密些?”庞雨笑笑看看了阮大铖,又转回吴昌时道,“吴先生是痛快人,在下也不遮掩,庞某仰慕复社不假,不过眼下温体仁虽去,东厂却只拿了陆声文几人,复社或问尚在皇上御案,当年周之夔去职缘由,尚下旨着应天抚按彻查。不瞒吴先生,此前庞某亦被牵连入东林复社之事,好不容易方才脱身,那为何此时要再立于危墙之

下。”吴昌时神态如常,丝毫没有觉得尴尬,他沉吟片刻对庞雨道,“将军之事吴某有所耳闻,张国维原本亦无处腾挪,宿松大捷一至,所请无不准,全在庞将军一战之

功。”

对方没有掩饰对军功的需求,庞雨也不再谦虚,静静等着吴昌时的下文,看他能有什么交易条件。

“中原流氛猖獗,今岁朝鲜归服建奴,皮岛破而至东江覆灭,榆关情势更见危急,想来庞将军也自知道,皇上最需要的便是边才之臣,甚或说只想要边才之臣。”

庞雨盯着吴昌时,“皇上最需边才,但最不需边才结党,本官是以文人弃笔从戎,可眼下毕竟是个武人,若是武人有党,在皇上那里的观瞻恐怕更加不堪。”

说到弃笔从戎时,阮大铖很肯定的点点头,作为对此事的肯定。庞雨此时有拒绝的暗示,希望吴昌时将要紧的条件说出来。吴昌时坐直身体,“庞将军有此担忧乃人之常情,吴某所言往来更密却非是结党,甚或可说,复社也不是结党之社,正气士子志同道合而已。天如先生近有卓见,际此动荡之秋,我辈应当摈弃党社之见、文武之别,不论庙堂江湖,只要有为国任事之心,皆应一体相协,而无分何派何社,如此朝事方有可为,黎民方有可盼

。”庞雨略微有些惊讶,眼前的吴昌时风度翩翩器宇不凡,一身正气凛然,与阮大铖所诉的无耻小人天壤之别,方才这番话如果确实是张溥的意思,那他似乎对政治

有了很大的转变,以前的张溥一心靠复社垄断科举,把持进身之路,进而直接控制朝政,现在的路线则变成了某种统一战线。经过温体仁数年来的打压,张溥应该是认识到,光凭复社还不足以影响朝政,皇帝重用孤臣,内阁不但没有复社的人,连东林都说不上话,如果要扩大复社的影响力,只能与其他势力合作。庞雨估计这个统一战线里面,必定包含了东林,以前由于张溥对控制科举的偏执,东林和复社也颇多嫌隙,双方只有共同的敌人,但缺少共同的利益。这次钱谦益能扳倒温体仁,是张溥绝对办不到的事,体现了东林党深厚的根基,甚至大家都认为钱谦益可能因祸得福而复起,所以庞雨认为

张溥一定会首先拉拢东林。方才吴昌时说到无分何派何社之时,特意看向阮大铖,意思是张溥这统一战线也可以包括阮大铖这样的阉党,因为扳倒温体仁,也有冯铨这样的阉党在其中出力

,也体现了深厚的根基,难怪阮大铖愿意陪他长途跋涉来安庆。

定了定神后庞雨道,“吴先生所说文武之别是指何意。”

“天下纷乱,朝事可为之处在平虏堪乱,用武之地却远离庙堂,若无朝堂之上的照拂,不免处处仰人鼻息,此时自该摒弃文武之别,而应文武相济。”庞雨手指摸着酒杯边缘,揣摩吴昌时话语中的意思,看起来阮大铖的判断没有错,抛开吴昌时那些华丽的辞藻,简单说就是想要依靠庞雨军功,如果张溥复起封

疆一方,那就要庞雨提供武力支持,以免走了杨鹤、张凤翼的绝路。张溥这战线里面,自然也包括了武职,复社能拉拢到的武官,既要有实力,又与复社有渊源的,目前看来自己就是最佳人选,至于统一战线还有什么派别或人物

,庞雨就想不到了。“吴先生的意思,庞某都领会了,自桐城乱起以来数年,本官便与复社多有策应,眼下就任武职,深感吴先生所言文武相济甚为必要。”庞雨抬头看看吴昌时,“若能得庙堂照拂,在下用兵确能事半功倍,但带兵数年也有个体会,打仗就是打的钱粮,吴先生应是知道,庞某在沿江都些筹饷的生意,对守备营助力良多,不

过都是辛苦钱,听闻江南富庶,在下一直想把生意往苏松尝试,碍于地方不熟悉,一直未能成行。”吴昌时自然早去过庞雨的百顺堂,也知道著名的大江银庄,听了哈哈笑道,“早知庞将军领兵赚钱皆是行家,既是涉及用兵钱粮,此乃利国利民之事,别处不敢说,苏松杭各处,吴某便可应承,若是吴某办不到的,天如先生亦定然不会推辞。先生近日多次提及将军,对将军桐城民乱以来的功绩赞不绝口,听闻将军还是国

子监生,常说这般才是国之栋才,若是有良师传授,习文也必定能进士及第的。”这是庞雨最希望得到的承诺,此前他交往的复社士子层级不够,虽然通过江南时报扩大了影响,但对银庄的发展助力不大。这些士子远远不能与张溥的能量相比

,特别是江南地区,张溥连科举都可以把持,在地方的影响力远超官员,只要他肯出面,银庄能在最富庶的江南快速拓展。吴昌时能一口代张溥应承,说明他在复社的地位很高,绝对是核心决策圈内。良师传授的含义,庞雨理解是要收自己当学生,此时的社会氛围中,拜师是很正式的,确定了师生关系之后,就会被其他人默认为利益共同体。上次拜钱谦益为师,就被拖进烂泥潭,这次张溥又来了,有一定的风险,不过张溥的影响力也会带

来很大的实际利益。“得吴先生相助,庞某感佩五内,请转告天如先生,若有需文武相济之时,庞某必鼎力以赴,此番剿寇之后,庞某希望能到江南一行,当面聆听天如先生传教授业

。”庞雨换了一个词,既表示愿意拜师,又暂时拖延正式拜师,直到确定皇帝放过张溥。他今日对吴昌时观感颇佳,想想后又道,“在下听说吴先生是崇祯七年的进士,四年来为复社费劲心力,甚或放弃入朝为官,实可敬又可惜,不知先生何时愿意入

仕造福苍生。”吴昌时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心情自然也很好,听了洒然一笑,“吴某科举不只为做官,原有些正本清源匡扶朝事的想法,这数年来朝局动荡,正人不容于温体仁之

流,与其憋屈于朝,不如快意于野以候天时。”

“那现在可到了吴先生入仕的时候?”

吴昌时迟疑了片刻后点点头,“天如先生以为快到了。”

庞雨低头想了片刻,如果吴昌时果真如他所说,能够四年不做官,只为等朝廷局面扭转,这份隐忍就非一般人能比。吴昌时此人也比方以智等人更为灵活,无论东林、阉党还是复社,他都能游刃有余,而且注重实际利益,并不摆架子。庞雨毫不怀疑此人办事的能力,不论他当

京官还是就任地方,以后的官途都相当可观,至于是不是无耻之徒,他并不是太在意。“在下敬重天如先生,今日见了吴先生,亦是心生仰慕,先生既有为国之心,又有苏秦之才,若是日后入朝为国办事,无论用钱用人,都可直接告知在下,只要是

在下能办的,一定为吴先生办好。”吴昌时举起酒杯,“得将军金口一言,吴某不虚此行。”

===第三百七十九章 故旧===

盛唐渡上江水拂岸,在台阶上激起轻轻的浪花,再调头朝着江心化为层层波纹,码头停泊的漕船随着江水微微摇晃。

吴昌时一只手负在背后,停留在一艘漕船的跳板前,等候码头上的阮大铖,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模样。他和阮大铖没有久留,在安庆盘亘了两三日便告辞返回南京,往下游走可以坐船,旅途比来时轻松不少,庞雨特意安排了一艘漕船,只运送他二人及随从,现在

又亲自来送行,可以算给足了面子。吴昌时也颇为知趣,知道阮大铖与庞雨是故旧,便先行下了码头,留两人单独道别。

码头上的阮大铖仰头看着中江楼,庞雨没有打扰他,好一会之后阮大铖才收回目光。他叹口气后看向庞雨道,“叔祖被称为风流太守,阮家戏班便是他所创,叔祖七十有余仍上台演戏,老夫这点喜好随了他,时常回想起来,庞小友那《女驸马》中

唱腔,倒与叔祖归居黄梅山时排演的腔调颇多相似。”

“都是安庆地方,自然是相似的。”庞雨听到黄梅山几个字,不敢深入聊这个话题,不过他知道阮大铖此时提到叔祖,大约是因为再次离乡,多少有点离愁。阮大铖果然也没有继续说,他转头看到等候的吴昌时,降低点声音对庞雨道,“吴昌时此人是张溥手下干将,此前奔走周之夔伏阙上书一事,往来江南和京师,伯

衡也是看重的。”庞雨愣了一下,终于想起伯衡是冯铨的字,这位阉党是入过阁的,又与宫中的宦官关系匪浅,不是官却不逊于官,一直是庞雨希望攀上的高枝,想不到吴昌时已

经攀上了。

“过年之后,在下想安排刘若谷往京师一趟,不知阮先生是否有意往北方走访故友,如此刘若谷正好一路照顾。”

庞雨这话的意思,是希望阮大铖往京师一趟,帮忙打理开设钱庄的事情。“走走也好,不然有些故旧就生分了。”阮大铖痛快的道,“冯老先生那里已有应承,你想在京师开银庄,一要有人照拂,司礼监里面的老公有这能耐,但太监嘛

图不了别的,就是贪财,你找他们照拂,便成了个无底洞,走冯老先生的路子是最稳妥的。”

“听闻此次温体仁归乡,便有冯老先生之功,朝局既有变动,或许冯老先生复起也有望了。”

庞雨没有直接问阮大铖复起的事,他知道阮大铖的官瘾颇大,一旦问到痛处反而不美,所以先问冯铨,只要有一个阉党复起,阮大铖的希望就有了。

“即便是冯老先生,也未必那么容易,京师有人来,说及皇上召对吏部尚书时,仍力持……”阮大铖说完,情绪突然低落,庞雨便知道复起这事又歇了。

阮大铖摆摆手,“只要有为民之心,复起不复起倒不要紧了。”

“阮先生高风亮节,终有一日会为天下所知。”阮大铖又望了一眼中江楼,眼神颇有些复杂,庞雨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怀念叔祖,还是怀念阮家其他某人,过了片刻后阮大铖终于转回头,他低声对庞雨道,“有件

事差点忘记跟庞小友说了,方孔炤已经复起,任南京尚宝司卿,正五品的官,不枉费他多年的辛苦。”

庞雨恍然,大概是这个消息刺激了阮大铖,方孔炤和阮大铖是同乡又是同龄人,方孔炤的复起显然轻易得多,而阮大铖的复起仍然遥遥无期。阮大铖没有多解释,与庞雨拱手作别,吴昌时等到阮大铖到了跳板,先扶了阮大铖上跳板,自己才随后登船。船工撑起竹篙,摆着漕船缓缓离岸,接着升起船帆

,顺着江流逐渐远去。

“二哥,阮大铖若是真心替咱们办事,那百顺堂的股一点也不亏。”“在看人这方面,你还是要相信我的眼光的。” 庞雨转头看看何仙崖,停了片刻之后道,“三弟,原本我打算将你外放做官,但安庆的形势眼下有些变化,我要

随熊大人剿寇,安庆根本之地,没个自己人看着我不放心,想先听听三弟的意思。”

何仙崖赶紧站好,“但听大人安排。”“熊大人事办得快,兵部已经同意在芜湖设守备一员,地方武官由应天巡抚举荐,张国维应会给咱们守备营的人,芜湖此地对我甚为要紧,照理便该是三弟去开镇

一方,但安庆便没了信得过的人。我想三弟帮着看顾安庆,就是还要再委屈你些时日。”“二哥是哪里话,小人原本只是个帮闲,现下的一切都是二哥给的,凡是用得着小人的,哪里都是一样,只要二哥一路青云,我这个三弟自然水涨船高,终归二哥

才是根本。”

庞雨哈哈笑了两声,对着何仙崖点头道,“那就请三弟留守安庆,帮我把这些家当看顾好。”

“二哥放心,小人理会得。”庞雨又打量了一下何仙崖,两年前他虽然识字又有头脑,但买不起编制,只能当个帮闲,如果不是那一棒,现在肯定还在跟着焦国柞,为了一个比较钱粮的差事

打烂脑袋,谁要是说他能当副将衙署的承发房司隶,半个衙门都要笑掉大牙。

但实际上除了在时报社有点敷衍外,何仙崖在各个岗位上都干得很好,即便是现在的承发房,也整理得焕然一新。

“三弟可知桐城那边的故旧最近如何?”何仙崖迟疑了一下,许多桐城县衙的人想要投靠庞雨,都找到他的路子上,庞雨问的这句话似乎有多重意思,可能是给他一种变相的补偿,也可能是一种警告,

或者兼而有之。他看看庞雨脸色道,“唐为民和阮劲都来过安庆,也是宿松大捷后,他们有个投靠之心,想从小人这里寻个面见大人的机会,小人告诉他们等大人回桐城时看有否

空闲。”

庞雨嗯了一声道,“所谓故旧,就是咱们都了解他们,所以有些人可以用,有些人可以再等等,以你对阮劲的了解,你觉得他适合干点什么?”何仙崖埋着头考虑片刻道,“江帆管着暗哨司,但都在江南办事,安庆本地反而无人主持,此番大人去湖广剿贼时间恐怕不断,安庆还需有人主理暗哨司。阮劲对

衙门市井皆精通,似可在暗哨司谋一职位,这是小人浅见。”庞雨笑笑道,“既要看顾安庆,自然离不了暗哨司,你方才说的也颇为贴合,阮劲既然有投靠的意思,让他到暗哨司办事,安庆地面上他熟悉,先当个百总等次,

负责反谍局。”

“属下代阮劲谢过大人抬举。”

何仙崖抬头看了看庞雨,见他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已经略过了唐为民,何仙崖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也不敢追问。

庞雨仍看着远处变成一个小点的漕船,“熊大人的行期有没有变化?”

“仍定在初七,广东兵在收拾行装,还想问我们要些马,说是要练骑兵,小人看他们不过是想要畜力罢了。”“好马给他们也是浪费了,驽马可以给一些,毕竟熊大人还是能办事的。”庞雨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气,“此去襄阳一千多里,守备营第一次外调征战,咱们的预备

也要更充分些。”

“属下在两个幕友那里打听到,熊大人已经找到一个秀才,此人曾被掳入八贼营中,之后又放回,现在受熊大人之命,又去八贼营中谈招抚。”“你是说他是从八贼营中逃出,现在却还能进八贼营中谈招抚,这个秀才必定与其他被掳的人不同,本官敢说他平时便与八贼有往来,甚至是生意往来。”庞雨思

索着道,“去打听清楚这个秀才的名字。”

何仙崖赶紧应了又道,“若是真的招抚了,咱们千里迢迢赶去岂非扑一个空。”“便是扑空了,行军千里也不是没有收获。这些消息不要传给各房各部,仍按原计划准备。”庞雨摩挲着下巴,“八贼欠着安庆血债,老子不会让他招安成功的,

召集赞画室、兵房、户房还有陈如烈午后在二堂议事,骑兵司应预备好先行出发,各房抽调人员也要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就是那文书队,说吴达财去了搞随军操练,这两日镇抚队的考评出来了,有七成不合格,吴达财交来呈请,要把这些人全部汰换,队中有些纷乱,连随军剿贼的主官都未定下。原本文书队还要往各房、工坊、墩堡派文书官,眼下连军中都只够小半,到处都缺人,剿寇再一征调,留在安庆的就没人了,还需尽快安排人到

位才是。”

“不合格的自然该换,咱们宁缺毋滥。”

何仙崖低声道,“那文书队定哪位主官随大人剿贼?”他问完就安静的等候答案,吴达财像大闹天宫的猴子,侯先生像维持旧有秩序的玉帝,文书队最近闹得鸡飞狗跳,各房每天都可以看到热闹,庞雨就在后衙,自

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从未出来干预。随着汰换的开始,文书队一切事务都要打乱重来,又处于大规模人员变动的关键时刻,此时带走一个主官,可以让文书队安静下来,随军的主官能跟在庞雨身边

,这算是一个优势,但留在安庆的人,却掌控了人事权,何仙崖能大致猜到庞雨心意,也不敢贸然提出人选建议。只听庞雨的声音道,“让侯先生随军吧,文书队在安庆一应事宜,由吴达财主理。告诉他按照军队、衙署、工坊和墩堡的顺序,尽快配齐人手。”

===第三百八十章 汰换===

“第一千总部所属,一总二司文书官杨竹节,在操演考较中骄横狂妄,不服从考较镇抚官明令,更当面顶撞副总文书官,依军律着即杖八十!”守备署文书房中,吴达财和蒋国用并坐上位,,书办高声诵读完毕,两名强壮的镇抚兵过来架起地

上的杨竹节,拖到外面的大堂下直接开始打板子。此前刚结束不久的文书队集训中,有七成的文书官完全不合格,在最简单的行军考核中,就有六成走得半死都不能达到最低标准,汰换工作正在进行中,今日本

该轮到的是第一司,但因为马上要出征时间紧迫,又临时加入了部分人,无论合格不合格的,都在堂下候着。庞雨就任安庆守备两年,在较场打板子多,但在衙门打板子只有两三次,都是核查军资的问题,今日这般打文书官是第一次,以前县衙里面二十三十杖已经算重

的,但今日是按照守备营军律打,违抗军令和顶撞上官都是重罪,即便不是战时,一打也是八十杖。环绕大堂的各房人等都站到屋外,大多是看热闹的,沉闷的杖击声在堂中回荡,顶撞上官的杨竹节挨了十杖之后,已经开始大声求饶,二十杖之后就是惨烈的哀

嚎。木杖下血肉飞溅,哀嚎声随着杖击的增加而逐渐降低,然后彻底归于寂静,杨竹节的身体随着杖击抖动,大堂周边围观的人大多数是吏员和书手,他们很少看到

较场上的军律处罚,人人脸色苍白,板子却仍然按照机械的节奏的鸣响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文书队一向设置在衙门内,又基本都读过书,基本大多数在军中任职,但其他各房都把他们当做吏员对待,今日公然在衙门对他们行军法,完全让各房人等毫无

心理准备。在文书队直房内,跪着的十多名文书官没人敢抬头,还有人浑身筛糠一般颤抖,吴达财微微扬着头,俯视着地上的人,手指在扶手上按照板子的节奏轻轻敲击,

口中念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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