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来道:“这得看曹大帅的意思了。”
周栋良点头,心里却没抱多大的希望,第三师毕竟还是曹锟做主的,他是吴佩孚一力提拔的人,虽说是曹锟的徒子徒孙,可毕竟比嫡系亲信差了一层关系。
“紧急命令,你部放弃对良乡皖军的收编,立即向南苑进发,到了南苑后解除掉韩百航的军权,将南苑的军火物资看守住,不要被奉军抢走了,玉帅可是下了死命令的。”张福来说道。
周栋良不敢大意,向张福来问了和奉军打交道的注意事项,张福来只说了八个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
刘文璞战败的消息像一阵十级飓风刮到了北京,安福系的大员们仿佛世界末日般,也顾不上收拾细软钱财了,仓皇的逃入了六国饭店或是东交民巷,进了东交民巷他们尤觉得不安全,有旧日关系的纷纷找上各国领事馆,塞了不知多少钞票,才被准许躲入了领事馆。
树倒猢狲散,昔日门庭若市的段公馆冷清的不得了,从公馆出来的人携家带眷的,进去的人却寥寥无几,只有卫队仍忠于职守的把守大门。
段祺瑞的书房门紧闭着,他一人如僵死般呆坐在虎皮交椅上,面前的书桌上平铺着一张白纸,上面草草而就写着天下太平四字,这本是他的抱负,此刻却成了莫大的讽刺。在白纸另一边,一把精巧的银色德制左轮手枪横放在那里,这把枪是小站练兵的时候专门配给高级军官的,他作为代理总教习是第一个获得此配枪的人,一直保存至今。
看着这把枪,段祺瑞不止一次生出了自杀的念头,可始终没有勇气去做,一方面是对死亡的恐惧,另一方面他终究是个不肯服输的人,尽管这场仗输的惨不忍睹,十几万大军在四天内打的精光,搁一般人铁定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一蹶不振,但他仍没放弃东山再起的想法,京畿地区的部队是打光了,可细算下来皖系不止是这点家当,山东、浙江、安徽、福建几省的督军仍是皖系人马,只要假以时日徐图发展,不见得没有夺回政权的机会,想当初秦末楚汉并立,刘邦不也被项羽杀得屡次大败,抛妻弃子,连父亲都被项羽丢尽鼎里蒸了吃,最后不也笑到了最后,创立了汉家四百年天下。
这样一想,段祺瑞重新振作起精神,他拿起桌上的手枪就要收回到抽屉里。
“父亲,使不得啊。”
书房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只见段祺瑞的长子段宏业从外面慌张失措的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喊道:“父亲,切莫因一时失意就自伤了身体啊。”
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是段祺瑞的幕僚副官,一大帮子人把书房挤的满满当当,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劝段祺瑞不要想不开。
段祺瑞手停在半空,脸上满是哭笑不得,随即升起的就是一阵狂怒,他不愿让人见到他软弱的样子,猛地把枪拍在桌子上,怒道:“谁说我要自杀的,都给我滚出去!”
幕僚副官一听段祺瑞还中气十足的的骂人,心里顿时放心下来,呼啦退了出去,倒是段宏业没眼力劲,生怕老爹还要自杀,坚持要留在书房里,段祺瑞拗他不过,心下也有几分感动,也就随他去了。
“父亲,您这几年也累坏了,咱们去天津宅子里,让几位姨娘陪你休息一下也蛮好的。”段宏业小声的说,眼睛一直盯着段祺瑞桌子上的枪,看得他胆寒心急,生怕老爷子铁心自杀,他可没把握拦得住。
第八十八章 徐树铮临危受计
第八十八章 徐树铮临危受计
段祺瑞从小就看不惯段宏业懦弱平庸,常对人说虎父生了个犬子,此时听了他的这番话,虽知本意是好的,但心头的怒火还是忍不住冒出来,自己段祺瑞是大英雄大丈夫,抱负在国家社稷,跟着姨太太回天津养老,还不如死了得好。这种丧志气的话竟然是从儿子口中说出,简直令他失望透底。而且知子莫如父,他看到段宏业的目光一直游离在那把左轮枪上,那副畏缩的样子令他愤怒到了极致,劈手把手枪砸在段宏业的身上,厉声道:“混账东西,你给我滚出去。”
段宏业被枪砸的哎呀痛叫了一声,眼瞅着到老爹脸色狠厉,心中就慌怕的厉害,转身就要跑出书房,走了几步又不放心,硬着头皮返回去把地上的手枪捡起来,头也不敢回的跑了出去。
“把门关上!”
段祺瑞怒气未消的又把一个砚台冲段宏业丢去,他把上衣纽扣扯开,呼呼地喘着粗气,心渐渐冷静下来。
直军杀到北京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了,将何去何从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跑是不可能的,他做过四次民国总理,三造共和,即便输了也不能丢老北洋的面子,况且他量曹锟和张作霖不敢将自己怎么样,但对于往后怎么办,他心里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时他不禁想到了徐树铮,无数人曾质疑他对徐树铮盲目信任,可谁又清楚没有徐树铮的奔走策划,他段祺瑞岂能屡次的东山再起,以小徐得罪人的性子,此遭落在曹吴手里怕是凶多吉少,这也是他决定留下的原因之一,看看有没有办法救小徐一把。
……
段公馆外,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用衣领遮着面,低着头急匆匆的往公馆里面走,他的异常举动引起了门口卫队的警觉,连忙举枪喝道:“什么人,瞎了你的眼了就往里面走,这里是段公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来人抬起头向卫士露出面容,卫士大惊失色道:“徐……徐参谋长!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您来……”
“嘘,不许声张,给我备一辆车候着。”来人竟然是韩百航放走的徐树铮,他匆匆逃回北京,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见段祺瑞,他与段祺瑞好比是诸葛与刘备,两人心意相通,段祺瑞不服输想要东山再起,他更是输的窝囊,逃亡回京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东山再起的策略。
“是!”卫士心里纳闷徐树铮不是被直军俘虏了,怎么独身一人回来了。
徐树铮脚步匆匆的往书房赶,在走廊转角忽然迎面撞到了刚从书房跑出来的段宏业,他染大烟多年早就坏了身体,踉跄退了一步,瞪眼骂道:“你丫的……”话刚出口一半,突然看清楚了徐树铮的面容,身子打了个激灵,惊喜道:“又铮兄,你回来了,前线都传你被直军俘虏了!”
“一言难尽。”
徐树铮羞赧不已,他从军十五年,还是头一次被人俘虏了,尤其段祺瑞平时经常拿他教训段宏业,此时被段宏业问起,简直想要钻到地缝里去了,好在段徐两家不是外人,他面子上还能过得去,忙问道:“宏业,芝老怎么样了?”
段宏业叹了口气:“不好,自己待在书房里不吃不喝已经一天了,还乱发脾气,我刚从他手里把枪拿走,怕他一时想不开,又铮,你和老头子关系最好,你去劝劝他,大不了咱就回天津去。”
徐树铮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府里的人都走了吗?”
段宏业道:“姨娘们都送走了,现在就我一人在了。”
徐树铮忍不住高看段宏业一眼,在他以往的印象里,这位段公子是和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一样的人,私下里染了大烟,不务正业,没想到现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没被直军吓得跑了,还是有一定血性的。
“你留下来好,芝老需要人陪着,我怕是陪不了芝老了,见完芝老就要走了。”徐树铮说道。
段宏业道:“又铮,你要上哪去?”
徐树铮含糊道:“还没定,再说吧。”
随后两人分开,徐树铮径直来到书房,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段祺瑞的怒喝,伴着有物件砸到门上:“滚!”
“芝老,是我回来了。”徐树铮虎目含泪,推开了房门就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道:“都怨部下无能,让您失望了。”
段祺瑞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因激动的剧烈颤抖着,就这样神色复杂的望了徐树铮半响,他快步走了过去将徐树铮扶起来,平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技不如人没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你没有事,又铮啊,一定要吸取这次的教训,我们的失败主要原因还是在自身上。”
徐树铮抹了把眼泪,深以为然道:“芝老说的不错,此次的失败,一则在政治上,我们误判了张作霖的意图,致使东线先胜后败;二则才是军事上的准备不足;三则是用人上的失误。”
他和段祺瑞说话历来不藏着掩着,战前原本他就不赞同段芝贵做西路总司令,只可惜段祺瑞拗不过段芝贵屡次求战,只能应下了,于是有了琉璃店的一败,直接导致皖军一败涂地。
段祺瑞也沉思过自己用人的失当,在湖南时重用张敬尧,使得南征统一大业夭折,在直皖大战重用段芝贵,直接使皖系数年积攒下的家当输光。这两个教训不可谓不沉重,但反思之余,他又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难题,不用他们,皖系当中又有谁可用呢。
“芝老,直军马上就要进城了,我不敢在这多待了,此来是和您谈一下战后的打算。”徐树铮神色严肃的说道。
段祺瑞点头道:“又铮,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有何良策?”
徐树铮未因一败就失去了胆气,脸上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神采,道:“芝老,我的策略是以退为进,我此遭躲走后,你大可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以保全自身。对待直奉的问题上,要立争张作霖的支持以对抗曹锟,我看可以给各军发密电,让他们投入皖系,奉系强大了,与直系的矛盾必然会对立起来,到时候您就可以趁势而起了。”
第八十九章 小野寺与徐树铮
第八十九章 小野寺与徐树铮
段祺瑞捏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徐树铮的一番话让他心中豁然开朗了,自从张勋复辟他重新上台后,无论北京政府里是谁做总统或是总理,他始终是掌握实权的太上皇,现在皖系倒台,他这个太上皇也就不复存在了,但这不意味着徐世昌这个大总统就名副其实了,更糟糕的局面还在后面,直奉两家将同时左右北京政府,自古一山难容二虎,直奉的合作必将在利益冲突下瓦解,极有可能再次上演大战,到那时他就能顺势出山,携皖系再战天下。
想到这里他满心欢喜起来,向徐树铮点头称赞道:“又铮,你把局势看透了,很好,很好,依你看,直奉的联合局面会持续多久?”
徐树铮沉吟了片刻,道:“大战将歇,直奉两系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所得利益,我看一年内两方是不会撕破脸的,而真要两方大打出手,非得两到三年的时间激化矛盾,最重要的是,奉系实力弱,没有十足的把握,张作霖是绝不会发作的。”
段祺瑞冷哼了一声,经过这次战事,他对张作霖的为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不得不承认道:“张作霖是个人物,以前小瞧他了。”
徐树铮道:“张作霖在东北三省得天独厚,潜力无穷,卑职昔日治蒙,就知道他图谋不小,他甚至为了得到蒙古亲王的支持,忍心把亲闺女嫁给了蒙古一个亲王的傻儿子,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谁能狠下这个心,可他就能。芝老,卑职心中有一个预感,今后您真正统一国家的最大障碍不是曹锟吴佩孚,而是他这个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