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隐约的轰鸣声从车后传来,斯蒂芬娜夫人不由探出头向后面看去,恰好这时候她看到埃施瓦伯爵夫人也正做着这个动作,不过和埃施瓦伯爵夫人稍显困惑不同,斯蒂芬娜夫人知道那阵轰鸣代表着什么。她知道,那是城头上的投石机发出的令人畏惧的声音!
大战终于开始了!
如旋风般奔跑的骑兵在城下飞快的掠过,最近的时候甚至已经进入城头用弓箭的射程之内。可是旋风就是旋风,在密集的箭矢刚刚射出之后,城下的骑兵已经迅速调转马头,在一阵呼啸之后飞快的沿着城墙奔向回路,除了几个实在倒霉的骑兵被射到之外,这股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的撒拉森骑兵几乎毫发无伤的奔回了他们的阵型。
可是就在城上的士兵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另一队撒拉森骑兵已经再次如旋风般刮了过来,随着一阵阵扰人心神的尖利嘶叫,那些撒拉森人不住的对着城头发出挑衅的叫喊,有的则一边挥舞手里的弯刀一边大声背诵着经文。一时间那种令人咋舌的喧嚣令城上的十字军一阵哗然!
“出城,杀掉异教徒!”一个骑士不停的喊着,他甚至已经一边走下城墙一边命令自己的侍从准备战马,在他身后一群同样觉得自己受了侮辱的骑士跟着他向城下走去。
“站住!”德·朱洛回过头向那个领头的骑士发出怒喊,他原本忧郁的脸上透着愤怒,在伸手甩开包头链兜帽之后,一头灰白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显得苍劲却充满倔强“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么做是多么愚蠢吗?”
“可是我们的尊严不能被蔑视!”那个骑士也愤怒的一把摘掉头盔,他指着城外大声的辩解着“大人你看到了,那些异教徒在侮辱我们!我们难道能忍受这种侮辱吗?”
“如果你是用愚蠢来洗刷这些侮辱,那才是真正的侮辱了骑士的尊严!”德·朱洛毫不客气的一把抓住那个骑士的肩头,以一种旁人见了为之胆寒的气力奋力一举,那个身穿甲胄的骑士居然被他硬生生的举离地面扔了出去!
“轰”的一声,直接摔倒在一堆绳索上的骑士把身下的杂物撞的四下横飞!
“这力气……”安塞姆·德·加兰惊讶的看着让旁人帮忙才站起来的那个骑士。然后他又有些愕然的回头看看明显已经年纪不小的德·朱洛。
“真不愧是雷蒙手下的第一骑士。”托尔梅低声对旁边同样有些惊讶的伦格说,不过他的眼神却有意无意的撇向始终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的阿赛琳。
“撒拉森人!他们又来了!”一个骑士突然指着城外大喊起来,人们立刻回头看到一队撒拉森骑兵划着娴熟的弧线飞快的掠过离城墙很近的地方,然后又是突然转向向回跑去。
“这些异教徒想干什么?”盖普的休骑士莫名其妙的问着旁边的安塞姆·德·加兰,虽然他的领主巴里安和这个漂亮的年轻骑士的领主雷纳德是人所共知的政敌,但是当面对异教徒的时候,骑士的信仰和荣誉让他们产生了难言的同仇敌忾!
“不知道,我不是异教徒。”德·加兰始终笑呵呵的看着下面的敌人,他用力握握拳头,看看自己胳膊上蓬起的肌肉,然后又回头看看已经走向另一段城墙的德·朱洛,一股想较量较量的冲动让他觉得全身发热。
不过他立刻被城下那些撒拉森骑兵的呼啸吸引,看着那些异教徒他甚至还时不时的随口赞誉一声某个眼看就要被射中,却能巧妙躲避开的撒拉森人的骑术:“我想如果这时候让我去和他们战斗应该比在城头上看他们展示骑术更有用。”
“不过这实在是奇怪,”站在不远处的万凯普也正颇为困惑的对好像一直在沉思的德·朱洛嘀咕着“难道撒拉森人想用骑兵进攻的黎波里吗?除非是萨拉丁成了个白痴,当然我倒真是祈祷上帝让这个异教徒成了白痴,可这也太奇怪了不是吗?”
德·朱洛平静的听着万普凯象是打雷似的“低语”,这时他内心的不平静几乎和城外那些奔腾的阿拉伯战马带起的激情一样难以形容,尽管忍了半天,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微微侧过脸看了看远处一段城墙上正伴着托尔梅观察敌人的阿赛琳。
这时候的阿赛琳正用一种兴奋的眼神看着下面的撒拉森骑兵,她的手攥着华美的弯刀手柄,然后又抬手拢拢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那种闲情逸致般的从容看上去就好像是在观看一出有趣的戏剧。
不过出乎德·朱洛意外的是,也正是她这种轻松中带着野性的魅力,让她四周的很多紧张的年轻士兵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士兵显然不想在一位美丽的女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怯懦,他们尽量让自己的胸膛挺的很直,也尽量让自己手里的旗帜丝毫不动。
于是奇怪的结果出现了,当阿迪勒隐在探试的骑兵群里从城下一晃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段城墙上森严的旗帜和稳健的士兵,从那些指向天空的旗帜和长矛坚定的矗立不动的情景看,阿迪勒立刻做出了“这段城墙上肯定有个重要人物在上面督战!”的错误判断……
第五十二章 屠杀
这个阿迪勒究竟想干什么?伦格紧皱着眉头看着城外远处不住移动的撒拉森军队。
从刚才随使者团到阿迪勒军队里的时候伦格就发现个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在这支似乎要围攻的黎波里的撒拉森军队里,居然没看到多少攻城必备的武器。甚至连最简易的云梯都没有看到。除了隐约见到的几队运送辎重的马车,就根本感觉不到这是支要围攻一座坚固城市的军队。
“他究竟想干什么?”看着城下的撒拉森人,伦格发出自言自语的疑问。
“是呀,这个狡猾的阿迪勒要干什么?”托尔梅同样感到不解,这位技艺高强的骑士显然对城外那个有一面之缘的撒拉森人也是印象深刻“如果带领这支军队的是那个叫古达麦的撒拉森人,也许我们真的可以象那个骑士说的那样冲出去厮杀一场,可这个阿迪勒……”
“这个阿迪勒是只十足的狐狸,就和奈里兹一样。”阿赛琳斜眼瞥了下托尔梅渐现嶙峋的面颊“说不定他正有什么阴谋呢。”
“看来你那天在奈里兹的帐篷里看到不少东西,”托尔梅牵动了下嘴角,算是笑了笑“那么你认为他会做什么呢?”
“我只是个海盗,”阿赛琳毫不退让的反讽着,说起来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托尔梅对自己似乎总是透着那么点敌意“可是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海盗的确贪婪,可更喜欢自由,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猎物放弃自由。”
“你不就是因为贪婪而失去了自由吗?”托尔梅的讽刺让阿赛琳一阵脸红,不过她也不能不承认,当初也的确是因为贪婪才倒霉的。
“撒拉森人也是这样,他们的骑兵勇敢彪悍,可绝对称不上凶猛。”托尔梅没有继续和阿赛琳斗嘴,他透着潮红的脸上浮现着不理解的迷惑“他们的战船封闭了港口,可地中海绝对不是撒拉森人的天下,一旦拖延久了,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好处,而且……”托尔梅喘了口气,他这个时候显得更加虚弱,终于无法承担身上链子甲的重量身体前倾按住了城垛,可他马上倔强的拒绝了伦格要搀扶他的动作,还再次用力牢牢的站直了身子“这些撒拉森人绝对不是全部。”
“萨拉丁……”伦格突然轻轻的念出这个名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人,不过当他说出来之后,托尔梅和阿赛琳两人的脸上都在短暂一滞之后出现一阵错愕。同时,伦格也在这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个名字的原因。
因为阿迪勒在这里!简便的辎重和突然而至的骑兵都绝对不是围城的迹象,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支队伍不过是大军将至之前的前锋,而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未来的埃及之王成为前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萨拉丁!
“他们是萨拉丁的前锋,萨拉丁本人就要来了!”伦格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致不远出的几个骑士都听到了他话而愕然的转过头来。
因为对旁人还不熟悉的阿迪勒的看重先入为主的伦格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接着他就听到托尔梅似乎轻微的抽气和阿赛琳意外的喃喃自语:“对,是萨拉丁,只有萨拉丁才会派遣战船突袭的黎波里,其他撒拉森人是不可能有这个权力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托尔梅警惕的看了看阿赛琳,而他得到的回答是“别忘了我是个海盗!”
“你们认为会是这样的吗?萨拉丁会在这个时候到的黎波里来?”德·朱洛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伴着链甲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德·朱洛走到了托尔梅的身边。他的眼神看似无意的从阿赛琳脸上扫过,然后就看着城外已经开始逐渐安静下来的撒拉森军队。
看上去城外的撒拉森骑兵似乎已经发泄完了过于旺盛的精力,在可以看到的高坡上则隐约可见一队对正在扎下拒马的步兵。
“撒拉森人来的真是太突然了,”德·朱洛嘴里崩出了这么句话“可是他们一定有了足够的准备,任何人如果在这时贸然出击都是冒险无谓的。”然后他看着托尔梅突然问到:“骑士,如果这个时候我派人出击是不是很愚蠢呢?”
四周的人都有些意外的看着德·朱洛,他们不明白刚刚不久前还因为有人要贸然出击而大发雷霆的狩猎官会在这么短时间之后突然改变主意,更没想到他居然还向这个看上去病得不轻的外来骑士征求意见,这让的黎波里的骑士们一阵不满,可是对世袭狩猎官的畏惧让他们只能低声的相互抱怨却不敢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众人的注视并没有让托尔梅感觉到自豪,他知道那些注视中更多的是嫉妒和猜忌。他暗自喘了口气让自己能很平静的开口说话:“我想正是这样,大人。”
一阵轰叫从不远处响起,即使很多人刻意压低声音,可万凯普那无法掩饰的大嗓门却彻底出卖了那些人的低声咒骂的内容:“没错,就是个奉承的人。”
“注意你们的言行,骑士!”德·朱洛大声呵斥着那些骑士。
“可是大人,请允许我以骑士的身份说话!”万普凯走过来向德·朱洛瓮声瓮气的说“大人在你的眼里也许我只是个鲁莽的骑士,可是我对上帝虔诚却一点不比你少,就是到罗马我也敢说自己是最虔诚的骑士。所以请你让我去完成作为骑士的责任,如果我们让异教徒在的黎波里城外这么自由,就是胆怯,是对我们信仰的的侮辱!”
“说的对!”一群骑士在万普凯身后大声附和,连一些普通兵士和刚刚蹬上城头的平民也发出不忿的呐喊,他们当中很多人不敢对直接面对德·朱洛,却开始向托尔梅发出诘难,他们有的人高喊着要求驱逐“胆小怕事的假骑士,”有的干脆喊着要让“保护异教女人的叛徒受到惩罚”。
德·朱洛的脸色不住变化着,虽然作为的黎波里领地的世袭狩猎官和雷蒙的宠臣他的地位超然,但是面对四周人群的激愤情绪,即便是以勇猛著称的的黎波里第一骑士也为之震撼。
特别当他听到那些要“杀掉异教女人”的叫喊的时候,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起来。回头看着了城外的敌人,突然他转身向万凯普发出命令:“骑士,立即带领你的士兵出城,我们也要去“拜访”那些撒拉森人!”
“遵命,大人。”万普凯毫不犹豫的点头,就好像刚才不是他讥讽的最厉害。
“骑士~”阿赛琳用拖着很长的声音挖苦着,她双手托着着尖尖的下巴,手肘弯曲着顶在城垛上看着外面,纤美的腰身因为用力压在手肘上微微弯成了一个诱人的S型,配上她那身凸显身材颇为俏丽的短衫长裤,那样子让旁边的那些刚刚还叫嚣着要“杀掉异教女人”的骑士不由发出一阵轻微吸气。
沉重的闸门在绞盘带动下打开了,身穿盔甲的骑士们缓慢而有秩序的通过城门,每个骑士手里的长矛上都挂着不同图案的旗标,随着那些骑士拉成一条横线,当海风吹来的时候,颜色鲜艳的旗标如一条五彩缤纷的炫丽彩虹在城外展开。
“中世纪的骑士战争……”伦格的心有力的跳动着,他为自己终于要看到一场真正的骑士战斗而兴奋。可当他回味之后,又觉得这兴奋中似乎掺杂着某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十六个骑士和四十一个骑兵。”托尔梅好像有些犹豫,他带着点期盼的转头看看德·朱洛,可从狩猎官的脸上却没有找到他希望看到的东西。
城外,万普凯随意的任由战马从派成两排的队伍中间走过,听着似乎意识到什么的战马发出的声声嘶鸣万普凯不时的点着头,然后他拐过两列横队之间的缝隙来到了队伍的前面。
“祈祷!”随着万普凯一声即使在城头上也觉得震耳的吼叫,即将出战的士兵们微微低下头,一阵伦格不久前听到过的祈祷声从城下传来,同时这祈祷立刻感染了所有的人,于是一片整齐低沉却渗透着无比力量的祷告声冲的黎波里城头传荡出去,被海风夹带着直扑城外的撒拉森阵营。
“主啊,请你赐给我勇气,让我去面对我的命运;请你赐给我宁静,让我去接受我的命运;请你赐给我信仰,让我抵抗一切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