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朱洛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那么激动,也许是因为他早有无法妥协的准备,也许是因为终于要做出选择前的感叹,他微微低着头终于抬起来,眼睛里迸发出的坚决让阿迪勒不由略显敬佩。
“这是羞辱,”德·朱洛平静的对撒拉森的主将说,他为自己成为毁坏雷蒙辛苦创造的和平的那只手感到伤心,对领主的忠诚和爱戴让他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罪人,尽管他知道这是必然结果“没有任何一个骑士能接受这种羞辱,我们能做的只有战斗!我们的人会在的黎波里城上奋战到底,直到你们绝望的离开!”
“那么好吧,你和你的领主将为这样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真主的旨意,”阿迪勒的情绪并不为四周自己军队的激昂所触动,他颇为有礼的向德·朱洛骑士抬手示意,然后转头看着陷入皱眉沉思的伦格“小马木留克,你那个伙伴怎么样了?对他的勇敢我可是印象很深。如果他也在的黎波里,那请你告诉他,希望他能成为我踏上的黎波里城墙后的第一个对手。”
“好的,我会转告。”伦格简单的回答,说完他就调转马头跟在德·朱洛的身后离去,甚至连正要发出同样誓言的古达麦都没看上一眼。
事实上,这时伦格的心思完全被另一件事迷惑住了,当阿迪勒说出那些谈判条款的时候,伦格就意识到这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可是让他觉得费解的是,为什么萨拉丁会这么强硬甚至无理的要对的黎波里发起进攻。
虽然完全可以理解拔丝玛公主的被俘让萨拉丁的愤怒会升腾到什么地步,可是伦格还是从那些咄咄逼人的谈判条款上闻到了一股蹊跷的气息。
这个时候的萨拉丁难道就已经开始发动进军圣城的大战了吗?可是这完全是不可能的,虽然从拔丝玛公主没有遇害这点看起来的确是偏离了历史,可是伦格还是不认为萨拉丁会在这个时候就发动那场影响东西方命运的大战。
到现在伦格还能想起萨拉丁自己说过的话“你们可以得到珠宝,而我只要阿勒颇的石头”。整个叙利亚几乎就是萨拉丁用他从埃及带来的所有财富赎买过去的,这一点在后世曾经令很多人感慨不已。
不过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而之后他为什么要蛰伏很久?只因为始终有一个他无法逾越的障碍横在他和圣城的大门之间,那个障碍的名字叫鲍德温四世!
现在鲍德温四世已经升天,他那同样年幼多病的外甥继承人鲍德温五世固然不可能象他舅舅那样成为天纵英主,可是难道不是还有个固执稳健的雷蒙在为鲍德温家族守卫这最后的阵地吗?
尽管也许这个雷蒙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大度有才,可萨拉丁会现在就亟不可待的选择冒险?他既然能等那么多年,难道会在这个时候反而无法忍耐?这都可能吗?
伦格的脑袋开始有些发疼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的战斗是不是曾经发生过,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伦格的烦恼让他头疼,而另一个人的烦恼也并不少。德·朱洛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尽管他知道这场大战是无法避免的,可是他依然为自己没有做到至少延缓这场战争而感到沮丧。
德·朱洛回头看了看跟随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伦格,他已经懒得去询问这个侍从为什么会认识那个撒拉森将领。真正让他觉得奇怪的这个侍从脸上那种忧心忡忡的表情。
难道这个人胆怯了?德·朱洛的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可是又马上否定,虽然不知道有关这个侍从的那些传言是否真实,可是从刚才他面对撒拉森人时的表现看,德·朱洛认为他还是很勇敢,至少没有给在异教徒面前丢脸。
看着远处的向会奔跑的使者,城墙上的士兵立刻飞快的搅动着门闸的辘轳,随着沉闷刺耳的门轴摩擦声,包着厚重辐条的城门逐渐打开了。
“是战旗!”一个站得很高的骑士在收拢眼神看着使者团挥舞起来的代表谈判破裂的战旗发出一声大喊,虽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可人们还是不由发出一阵不安的轰闹。
“准备迎战!”“开战了!”“弓箭手上城墙!”“投石机,检查投石机!”……
呐喊霎时在城墙上此起彼伏,随着混乱的脚步和人们忙碌的把各种守城工具搬到身边,一股透着嗜血和暴虐的凛冽气息充斥在整个的黎波里的城墙之上。
穿过城门打开的缝隙,德·朱洛抓住缰绳让战马放缓速度,他等到身后的黑马靠近,回过头看着伦格问到:
“侍从,你的主人也和你一样认识这个阿迪勒对吗?”
“是的大人。”伦格简练的回答,他知道德·朱洛肯定不是只想问这么点东西。
果然,听到这个回答的朱洛眼中突然晃过一丝凛冽,他的右手突然暴起,“呲!”横在马鞍后的长剑应声出鞘翻起一道雪亮直架伦格的肩头!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挑起我们和撒拉森人的战争!”在四周的人惊诧的叫喊中,德·朱洛充满敌意的想伦格质问着“你的主人知道你和他们的矛盾还派你和我们一起去,是不是就是为了激怒撒拉森人?”
“大人,我想你是太看得起我了,”伦格慢慢抬手用指尖搭着剑锋向旁边推去,德·朱洛脸上的不忿让他觉得眼前这个骑士更象是在寻找宣泄的出口,随着扫了一眼德·朱洛的身后,他松来轻按剑锋的手指:“大人,只是不想承认这一战是无法避免。难道我和我的主人就一定要成为你们的借口吗?或者说你想在将来为雷蒙大人和萨拉丁的从新媾和找个借口?”
“放肆的侍从!”德·朱洛被说中心思的羞愤让他奋力挥起长剑,可是一柄雪亮的弯刀也如他刚才一般突然从身后横架到他的肩头: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如果你敢妄动,我是不会介意一刀砍下你的头的!”
第五十一章 战端前夕
德·朱洛的手僵在了空中,他手里的骑士剑还在空中映着炙热的阳光闪起一片刺眼的白亮。而搭在他肩头的弯刀则在他的脖子上带起一阵可怕的清凉。
“你这个女人,居然敢威胁大人!”刚刚听到喧闹冲过来的万凯普看着德·朱洛身后同样骑在战马上,用弯刀指着世袭狩猎官脖子的阿赛琳“难道你想杀贵族吗?”
“发生了什么?”闻讯而来的埃施瓦伯爵夫人和施蒂芬娜夫人走了过来,埃施瓦夫人原本就已经因为撒拉森大军到来而显得不快的脸上看到这一切之后更加阴沉,她对着旁边略一挥手,立刻就有几名持枪士兵挥起长枪向阿赛琳冲去!
“哼!”阿赛琳发出的哼声刚刚灌进德·朱洛的耳朵,他感到身后一紧,随着弯刀擦着他肩头链甲发出刺耳声响,阿赛琳已经紧贴他的后背,同时她的手突然搬住德·朱洛的头盔向着自己用力一转!
德·朱洛被这股猛劲转得一阵头晕,可是当他看清自己眼前这张脸时,他眼里霎时露出了惊骇无比的神情。
在这短暂的一愕间,因为离得很近伦格甚至清楚的看到了德·朱洛面颊上肌肉的颤抖。
“上帝呀,你,你是……”德·朱洛发出一声近似梦呓的呻吟。
“救下德·朱洛大人,把这个女人抓起来!”万凯普向士兵高喊,可他立即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震住了。
看到一名士兵挥起长矛刺向阿赛琳后心的德·朱洛突然象头被激怒的狮子般扑了过去,他那的黎波里人都熟识的有力大手用力前探从侧面抓住矛杆,随着他手上用力发出的一声“嘎巴”硬响,坚固的矛杆居然被他生生折断!
“德·朱洛!你干什么!”埃施瓦伯爵夫人被自己狩猎官的行为搞的莫名其妙,她不明白为什么德·朱洛会突然帮助那个冒犯威胁他的女人,而且即使不仔细看,她也知道那是个混血女人。
“请原谅夫人,我想应该是因为我的鲁莽导致的误会。”德·朱洛向埃施瓦夫人微微鞠躬致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不会让人起疑。可即便如此,离他很近的伦格还是从他不住喘息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埃施瓦夫人错愕的看着自己的世袭狩猎官,如果不是因为对这位骑士的了解,她甚至会以为德·朱洛是因为看上了那女人的姿色才会做出怎么出人意料的事。
她疑惑的看着那个在数支长矛前镇定的跳下马背的女人,伯爵夫人不能不承认这是个漂亮甚至带着点让男人无法抗拒的野性的女人。碧蓝的眼睛和黑色的长发让她看上去如同海里的女妖般散发着莫名的魅力,而这恰恰正是伯爵夫人所厌恶的。她有些呆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刚要再次张嘴说话,却听到刚刚走下城头的托尔梅有些气喘却十分坚定的声音:
“不论因为什么,我都不认为这个时候我们自己在城墙里做出的这种行为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缓了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就在城外,我们的敌人正准备要进攻我们,可我们自己居然在城里相互威胁,这难道是上帝对我们的惩罚吗?”
听到托尔梅的斥责,不论是骑士还是围观过来的平民都不由发出一阵赞同的附和,他们当中很多人一边点头一边不住的发出祈祷,那些站在城墙上向下看的,则想起自己的职责又回过头去继续观察城外的动静。
“伯爵夫人,我想这只是个误会,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让我们分心。”
施蒂芬娜夫人适时的解劝着,而就在这时,一个城头上的士兵也发出了大声的呼喊:“撒拉森人!撒拉森人开始列队了!”
听到这个代表着大战即将开始的消息,人们一下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骑士们呼喊着奔上城头,随着崩紧弓弦的搅筋声,城上早已经严阵以待的弓箭手立刻纷纷搭上箭矢紧盯城外!
在侍从的簇拥下,两位伯爵夫人立刻蹬上马车向城里的内堡驶去。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立即就被大家忘记了。
可是想着这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闹剧,坐在马车里的施蒂芬娜夫人却微皱双眉心事重重。她对因为拔丝玛公主的原因来到的黎波里就已经颇为不满,而刚刚发生的事情更让她觉得不论是雷蒙本人还是他的妻子甚至是他的手下,都对自己丈夫和自己有着明显的敌意。
再联想到罗里希德那毫无头绪的背叛和他背后始终无法探明的指使者,施蒂芬娜夫人不由开始为儿子的安危担忧起来,不过这样也更让她坚定了要把儿子尽快送走的决心!
想到这里,施蒂芬娜夫人不禁又对自己选择那个她觉得越来越陌生的侍从是否正确充满了疑惑。这个侍从已经不是自己刚刚见到时的那个小罗马人了,在伯爵夫人的眼里,这个开始丝毫不被注意的小侍从就如同在随着走向耶路撒冷之路的距离般发生着变化。
以致到了现在,她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让他听命于自己了,尽管她也知道,从被宣布为圣枪守护者的那一刻起,这个叫伦格的小罗马人,就已经不再按照她的意志行事了。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让汉弗雷受到伤害,必须让他离开这个地方!”伯爵夫人最后下了这样的决心。
就在斯蒂芬娜夫人做出决定的时候,另一位伯爵夫人也正在下定一个决心。埃施瓦伯爵夫人在摇晃的马车里飞快的写好了一封信,当她把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印章用力按在信纸封腊上之后,她郑重的把信件交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侍从手里:“记住,无论如何必须要把这封信亲手交到爵爷手里,你要发誓,即使为了这封信付出生命也绝对不能让它落到其他人手上。”
“我发誓夫人,我会用自己的鲜血换取保守信件的秘密!”侍从坚定的双手接过秘信小心的揣进怀里。
“好吧,一切都要看你的了,”埃施瓦伯爵夫人有些疲倦的靠在车上,她看着前面斯蒂芬娜夫人马车奔驰的背影,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慨“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这位夫人可真是给的黎波里带来了大灾难的祸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