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人去关心究竟什么才是真的,特别是在这种糟糕的时候人们本能的更愿意去相信坏消息。这种似乎从天生就难以克制的习惯甚至很快就感染了君士坦丁堡城的人,在终于听到下恰纳卡莱堡垒陷落的消息后,阿莱克修斯变得彻底神经质起来。
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似乎在他看来任何人都披上奸细的外衣,越来越多的人受到了怀疑,当有人指责他是在乘机铲除异己的时候,人们愕然的发现,这位亲王在对特里布斯中原本紧随他的亲信产生怀疑之后,立刻被拘捕起来,然后就受到了严厉的审问。
一一九一年六月三日的清晨并不令人愉快,铅灰色的天空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坍塌下来,在漂浮着似乎就要下雨的湿冷空气中,法兰西斯来到了埃罗帕西娅的寝宫外。
在这样一个时刻,即便是这位智者也不能不开始感到了紧张,从远郊逃进君士坦丁堡的民众带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卫戍军已经开始进驻漫长的城墙,警戒军团也开始按照皇后的命令在城里实行严厉的值守,这虽然让一向怠慢的罗马人开始感到紧张而略显不满,不过真正让人们感到不安的还是阿莱克修斯那变得越演越烈的举动。
特别是当几个一直被人们认为是原本属于他的朋友的特里布斯议员被毫不留情的拘捕之后,人们开始对这位严厉的亲王感到了真正的恐惧,有人终于忍耐不住的寻找到首席元老,甚至找到法兰西斯求援,然而这一切却并没有就此停止,这让人们不禁期盼着皇帝能够尽快回到他的帝国,就如同一个试图在元老院外的广场上照例讲演,随后却被拘捕的演说家说的那样:“如果皇帝再不回来,也许不等法兰克人到来,君士坦丁堡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正是在这样的时候,法兰西斯再次要求觐见埃罗帕西娅,看着因为怀孕而显得面露困倦的皇后,法兰西斯不禁在心底里暗暗叹息。
虽然从来没公开承认过玛蒂娜的作用,可是法兰西斯相信即便是埃罗帕西娅自己也明白,她那位只活了十七年的前任显然拥有着她所没有,或者说她并不愿意拥有的坚决果断和那种似乎天生就是驾驭政治的才能。
法兰西斯从没怀疑过如果假以时日玛蒂娜不但会成为丝毫不逊于伊莎贝拉,甚至可以更加超越耶路撒冷女王的女性,可是也许真是上帝的意志,那位年轻的罗马皇后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却把自己的宝座留给了这样一个明显不能胜任的继承者。
“陛下,君士坦丁堡的民众开始变得不安了,”可是即便如此法兰西斯说话时的口气依旧显得颇为平静,而且在说到这些时他的心头总是不停的闪过临来时赫克托尔那张看上去虽然没有表情,可实际上意味深长的脸“陛下,虽然十字军来势汹汹,可是罗马人的勇敢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上人民并不畏惧城外的敌人,但是他们却畏惧城里的自己人。”
“大人,您是在说亲王吗?”埃罗帕西娅的声音微微有些迟疑,虽然身居宫中,可是从身边那些女官流露出的不安她能够感觉到一种恐慌似乎在到处流传,而且虽然丁璇并没有告诉她太多的东西,可是从一些似乎无意流露出的话语里,埃罗帕西娅能够感觉到阿莱克修斯给整座城市带来的动荡和恐怖。
“陛下,之前采取亲王的建议紧守城市是完全正确的,虽然我并不是一个骑士,可是我知道在皇帝不在的这个时候,这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法,”法兰西斯略微沉吟,他在想该如何对皇后说“可是如果您知道随后发生的一切,我想您会发亲王已经做的太过分了,现在的城市里到处都在拘捕所谓被怀疑的叛国者,很多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这一切都是阿莱克修斯的举动。”
“您是说亲王在,乘机铲除他的敌人吗?”埃罗帕西娅微微张开嘴,她紧张的看着法兰西斯,当看到眼前智者似乎无奈的摇头时,她愕然的问“那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地方,相信我,甚至连璇都告诉了我一些听上去很糟糕的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着皇后的询问,法兰西斯露出了一丝苦笑:“陛下,我不能指责亲王是在消灭他的对手,因为现在他连一些和他比较亲密的人也开始怀疑,我只能说这个时候的阿莱克修斯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能够拯救罗马的英雄,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才是真正忠于罗马帝国的人,其他任何人都可能是背叛国家的叛徒,他不但怀疑之前的对手,甚至怀疑自己身边的亲信,就在昨天,他刚刚下令逮捕了大区司库官,我想那应该是他最小的一个表弟,是特里布斯中最支持他的人。”
“我的上帝,难道他疯了吗?”埃罗帕西娅难以置信的看着法兰西斯“之前他看上去是那么清醒,而且您也说了他的建议无疑是正确的,可是现在为什么他又要亲手毁掉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信任?”
“陛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论是民众还是贵族,人们对阿莱克修斯已经感到厌烦,人们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总是到处怀疑,甚至是怀疑一切的人能够带领他们抵抗住十字军,在盼望着皇帝尽快归来的同时,民众希望不要再受到原本不该受到的伤害。”
“那么你们要我怎么办?撤掉阿莱克修斯的职务?”埃罗帕西娅微微咬着嘴唇,她的心中暗暗升起一丝怒火,因为怀孕变得急躁起来的情绪和听到坏消息的懊恼让她觉得十分气愤“还有谁能够在这个时候接替他?我并不是说带领军队站在城墙上抵抗十字军,而是在问究竟谁能够成为接替他处理宫廷事务的那个人?或者你们想推荐米蒂戈罗斯?可是据我所知首席元老在最关键的时候并没有站出来,相反是那个让人讨厌的阿莱克修斯接受了这个也许会成为所有人敌人的职责。”
“是的陛下,的确如此,不过现在是该修正这个错误的时候了,”法兰西斯的声音不高,可是却显得出奇的有力,他看着脸色逐渐开始变得苍白起来的皇后认真的说“记得皇帝陛下曾经说过,做为皇帝,他选择给予罗马人《罗马公法》,这虽然看上去让他损失了很多,可他实际上却得到了更多。而阿莱克斯显然是在破坏公法所赋予罗马人的权利,只是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他失去他的权力,而且我们相信皇帝也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也许我们应该等到伦格回来之后才对他予以审判,毕竟现在这个时候……”
“陛下,君士坦丁堡的城墙足以抵抗一切外敌,但是这些城墙抵挡不了来自城里的威胁。”法兰西斯打断了埃罗帕西娅的话,他转身看着窗外城市中高低错落的房子,随后用一种沉吟的声调慢慢的说“上帝的仁慈并非永无止境,正因为这样才会有人利用了这仁慈,可是该如何决定是否该予以惩罚,上帝却并没有明示世人,这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最终是否能够得到仁慈和宽恕,是世人是否真正理解了上帝的启示。可是我们从阿莱克修斯那里并没有看到这样的仁慈,所以他在对别人残忍的同时,也就放弃了祈求上帝对他仁慈的机会。”
埃罗帕西娅定定的听着法兰西斯的话,她紧闭着嘴唇看着面前这位智者,虽然自始至终法兰西斯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可是她知道实际上阿莱克修斯的命运已经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在想明白这些之后,埃罗帕西娅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这让她隐约觉得,实际上在法兰西斯没有来之前在她自己的心底里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正如同法兰西斯所说,不论是罗马民众还是她自己,都无法容忍阿莱克修斯用那样的方式去破坏伦格所一直坚持的《罗马公法》缔造的一切。
“那么就让这一切结束吧,”埃罗帕西娅略显疲惫的靠在椅子里,可是接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法兰西斯“不过我希望不要再出现当初瑞恩希安那样的事情,阿莱克修斯将被解除职务,可是他依然是罗马的亲王,同时我更不允许出现让君士坦丁堡城陷入混乱的局面。”
“陛下,恩特克劳威尔知道该如何做,”法兰西斯向着皇后微微鞠躬,看着埃罗帕西娅在最后稍微犹豫之后,拿起桌子上的鲸骨笔写下了一份诏书,随后在上面按上沉重的环玺,法兰西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陛下,十字军突破下恰纳卡莱之后已经开始紧逼君士坦丁堡,可是据我们所知,马克西米安的军队也已经快要到达,而且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盼望着皇帝的归来。让我们相信,君士坦丁堡城下必将会重新出现上帝的奇迹。”
一一九一年六月三日的上午,按照东罗马帝国摄政女皇埃罗帕西娅签署的命令,帝国亲王阿莱克修斯被解除职务,同时被软禁在自己的家中。
也是在同一天,罗马军队派向远郊的斥候,第一次看到了地平线上出现的十字军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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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二百四十八章 上帝所赐的军装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二百四十八章 上帝所赐的军装
对于很多第一次见到东罗马的法兰克人来说,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被认为是不真实的。
就和那些第一次见到圣地的人一样,对于远在东方的罗马,法兰克人总是抱着一种神秘而又莫名敌视的态度,富庶而又富有异国情调,有时候甚至和异教一样被视为敌人的正教帝国,在法兰克人眼中是遥远而又陌生的。
不过当亲眼看到田野中广袤的农田,看到乡村里那些来不及带走而到处游逛的牲畜和普通的罗马人佃户家里摆设的陶器用具时,法兰克人逐渐从开始的羡慕变成了彻底的嫉妒。
士兵们越来越相信那些关于君士坦丁堡的谣言,他们开始憧憬那座用黄金铸造的大门,还有镶嵌满了珠宝的宫殿,人们看向前方的眼神变得异常炙热,在没有人催促他们的时候,十字军士兵们就如同一群被用鞭子驱赶的羊群般疯狂的向前赶着路。
从突破恰纳卡莱堡垒的那一刻起,理查的心情就变得忐忑而又患得患失起来,东征的不顺利让这位英格兰的国王几乎是第一次尝到了挫折的滋味,虽然在战场上似乎一次次的获得胜利,可是他知道在萨拉丁那强忍的抵抗面前十字军已经逐渐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之中,正是因为这个理查才会最终选择与萨拉丁之间的妥协。
不过罗马巨大的财富最终还是让这个喜欢冒险而且贪婪的国王决定再次碰碰运气,不过在终于踏上罗马的土地之后,理查却又感到并不轻松了。
君士坦丁堡的城墙的坚固是举世闻名的,而十字军之所以能够进攻到这里更多的还是因为罗马皇帝远征小亚细亚,而且还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帮助。
不过理查却并不相信好运气能够帮助他做成一切事情,所以当他听到前锋传来已经发现了罗马人的斥候时,他立刻带着一队骑兵越过跟随的队伍向着凯斯内斯的前队奔去。
远处略显高低不平的地平线上晃动的几个黑影看上去就好像是几个小小的蚂蚁,不过凯斯内斯知道那是罗马人的骑兵,或者也许就是那些曾经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罗马骑兵,在塞浦路斯他曾经亲眼看到过那些罗马骑兵带来的巨大的震撼,那完全是一种介乎于法兰克人骑士与异教徒轻装弓骑兵之间的奇怪军队,不过他却不能不承认正是那支军队让他感到了罕见的威胁。
一个随从来到了他的的身边,那是被他留在舰队里的亲信,对于进入了马尔马拉海后却依旧没有遭遇到罗马人的主力舰队,凯斯内斯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
他不知道阿赛琳究竟在什么地方等着他,就如同她早已闻名的名声一样,那个女人以一种海盗的方式躲避在某个角落,正伺机向他的舰队发起狠狠的进攻。
正是因为这样的担忧,凯斯内斯虽然带着军队登岸,可是他却严令整个舰队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能随意向马尔马拉内海冒进。
但是随从带来的消息却让勋爵感到愤怒
“你是说他们居然不听我的命令擅自进入了群岛?”凯斯内斯有些愕然的看着满脸恐慌的随从,他知道在一群粗野蛮狠的贵族面前,这个随从显然阻止不了他们,可是即便这样勋爵还是为自己的命令被忽视大为懊恼“他们不知道罗马人可能随时会出现吗?只要我们聚集在一起罗马舰队就无法发挥他们的作用,可是只要进入了群岛,难道他们自认能击败那个女人吗?”
凯斯内斯神色激动,虽然在他的想象中希望能够建立起如同罗马一样的强大舰队,可是他却从没自以为是到认为依靠这样一支七拼八凑的舰队能够与罗马人在海上进行一场骑士般的对决。
不论是罗马舰队还是指挥它的那个女人,早已经成为了地中海上一个近乎不可动摇的传奇,在一些传说中那条黑色的掌门官成了整个地中海上旅人的噩梦,沿岸原本富足的法兰克城市因为罗马舰队对他们海上商路无情的封锁变得处处怨声载道。
如果说罗马死死卡住了法兰克人在地中海上通向东方贸易的咽喉,那么那个女人和她的舰队就是那只掐在咽喉上的手。
凯斯内斯绝对不希望自己的梦想在还没有开始之前就被一群愚蠢的贵族破坏,在下达了监视远处罗马人的命令之后立刻向着海岸边奔去,他必须在那些蠢贵族们干出更蠢的事情之前阻挡住他们,随着距离海岸越来越近,勋爵看着东南方向海面上那一片影影绰绰中的群岛,想象着那个狡猾的女人也许这个时候正倚靠在船帮上等着自己的舰队自投罗网,他额头上的汗水就不禁冒了出来。
“以后的海军绝对不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们随便指挥,在海上只能有一个统帅,任何人不论什么地位一旦成为水手都必须服从命令,”凯斯内斯一边慌乱的跳上等在岸边的小船,一边在心里不住的嘀咕着“如果可能应该让那些自大的贵族好好学习一下在海上应该怎么做,一所学校……对,一所专门传授海军知识的学校,要让他们明白在海上当水手和在陆地上的骑士有什么不同……”
凯斯内斯心里一边胡乱想着一边不住催促桨手用足力气向着前面的大船靠拢,当小船的船头刚刚碰到战舰船身还没稳住时,凯斯内斯立刻站起来爬上了甲板。
“大人,很多人认为他们不能就这么在海上看着别人得到荣誉和财富,”一个身上脏兮兮的贵族向勋爵报告着,不过他的眼神中显然流露着同样的意思“我们可以向君士坦丁堡的港口进攻,听说金角湾就如同用黄金铺垫着海底。”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说这些蠢话了,”凯斯内斯几步跳上船头的高台,看着远处已经逐渐远去的战船,勋爵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如果给我权力,我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吊死在桅杆上。”
勋爵的脸色异常难看,马尔马拉海上那些错落点缀的海岛让他有一种难言的怯意,虽然知道这样只会让他对那个女人产生更大的畏惧,可是他却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为了所谓荣誉不惜一切的时候。
正在向君士坦丁堡进军的十字军需要这支海军,凯斯内斯虽然并不知道罗马人的主力军团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但是他却必须保证十字军在进军的时候不会因为缺少后援而陷入窘境。
可是现在那些愚蠢的贵族显然破坏了他的计划,而最糟糕的是,他并不知道罗马人究竟会在海上的什么地方向他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