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阿赛琳那支即便是在数量上明显比十字军要少得多情况下,依然给他们带来的打击,给凯斯内斯留下的深刻印象,让他一直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寻思着这个念头。
“塞浦路斯人还有什么?难道他们能够在陆地上与我们较量吗?”即便是如凯斯内斯这样并没有盲目自大的人,也始终不相信塞浦路斯人能够与强大的十字军抗衡,至于说那些据说在海岸的堡垒边坚守的罗马人,凯斯内斯不相信他们会真的主动与十字军作战,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旦与罗马人遭遇之后的准备,在这位爵士看来,当看到罗马人的黄金鹰旗时,也就是该玩弄政治,而不是利剑的时候了。
罗马人是不会有敢于和十字军正面作战的勇气的,希腊人的勇气早在一百年前恳求着法兰克人援助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所以塞浦路斯已经是他们的了。
这就是包括凯斯内斯在内的所有英国十字军的想法,所以他们除了要围攻一些还来不及做好准备就被包围的小城堡之外,几乎是毫无顾忌的在凯斯内斯的带领下,冲出狭窄的半岛之后立刻向着富饶的迈萨奥利亚平原倾泻而下。
然后,他们就在传说诞生了维纳斯的奥林匹斯山下,遇到了登上塞浦路斯岛之后的第一个真正的敌人。
当凯斯内斯听到做为前卫的一队英国骑兵突然遭到袭击,几乎全军覆没时,他头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塞浦路斯人的军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要和自己决一死战了。
但是随即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尽管对塞浦路斯并不十分熟悉,但是他也知道真正令塞浦路斯人感到自豪的,只是他们那足以称霸地中海的海军,而自己能够登上塞浦路斯岛,则完全是因为国王那过于大胆的举动,这对那个已经把整个地中海,都当成了自家水池的阿赛琳来说,无疑就是一次颇为重大错误,而一旦登岸上岛,塞浦路斯人就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与十字军抗衡的力量。
那么岛上还有谁究竟能够让十字军遭遇这样的失败?
即便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可凯斯内斯还是立刻想到了罗马人!
战马踏在地面上的沉重响声在大地上发出一阵阵的回音,当凯斯内斯跟随着幸存下来的士兵来到一片血污遍地的战场上时,他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经冰冷的满地尸体。
有的士兵身上插着外形陌生的短箭,那是一种看上去与英法两国的弓箭截然不同的箭矢,短粗的箭身和几乎是三棱状的箭尾给人一种有力的感觉,而每一根箭尾上刻出的那两条深深的凹痕,终于让凯斯内斯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肯定。
“这是希腊的弓骑兵使用的轻弩。”
凯斯内斯喃喃自语,在很多年前,当他的祖辈参加十字军归来之后,他们不止带回家了巨大的财富和令人敬仰的荣誉,也带回去了让后来凯斯内斯为之向往的知识。
从祖辈留下来的那些故事中,他知道了东方的富饶和地中海的博大,更知道了罗马人所拥有的一种叫做掌门官的令人畏惧的巨大船只。
而这种只有罗马弓骑兵才会使用的轻弩的弩箭,也成为了让他印象深刻的东西。
“希腊人居然真的出兵了吗?”卡斯内斯为之愕然,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想象中,希腊人更多的可能只会被迫在塞浦路斯的首府阿马修斯做出一副要与十字军较量的样子,然后只要国王派出一位使者,那么接下来发生的,最多不过是举行一次尽量让罗马皇帝不那么丢脸的投降仪式而已。
尽管不太相信理查会真的杀掉那个塞浦路斯女人,但是卡斯内斯依然认为那个女人会受到很大的羞辱,然后她会被迫签署一份放弃塞浦路斯领地和爵位的文件,之后她要去什么地方,就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了。
可是这样看似理所当然的想法,却在看到一堆几乎被砍得血肉模糊辨认不出面目的冰冷尸体之后被彻底打破了,看着地上横倒着的残肢断臂,感觉着脚下已经和泥土混搅在一起的黑紫色血泥的腻滑,凯斯内斯的嘴里终于迸发出一声充满异常愤怒的凄厉大吼:
“希腊人!”
英国人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根本不会真的与十字军作战的罗马军队,居然会在奥林匹斯山下对十字军发起了突然的袭击,在那样突如其来的进攻下,十字军在迈萨奥利亚平原遭遇到了自出征来的第一次惨败。
当这个消息传到理查那里时,有那么一小会国王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回头看看陪伴在身边的一个亲信,在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诧异神情之后,他好像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看着围拢在身边一时间都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不知所措的贵族们,理查在想了一下之后才好像明白过来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他转头问着身旁的一个亲信侍从:“那么说,我们和希腊人开战了?”
国王的这个询问霎时引起了一阵骚动,人们一边低声交头接耳的议论,一边偷偷看着理查的神色,一时间甲板上到处都是议论声。
“看来你们当中没有人想到过我们会和希腊人真的作战对吗?”理查慢慢的在人群中走着“你们认为也许我们只要随便吓吓他们,他们就会投降,然后那座岛就是我们的了?”
理查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直到他终于停在一位看上去似乎对他盯视并不以为然的大臣面前:“告诉我,尊敬的蒙德福特伯爵,你是不是认为我的决定出现了错误,还是认为我不该进攻塞浦路斯?”
“陛下,我从来没质疑过您的任何决定,”被成为蒙德福特伯爵的贵族微微一笑,他那张看起来拥有典型苏格兰高地人的宽颧骨的脸上,始终洋溢着一阵笑容“陛下,我相信您的决定一向是争取的,所以我只会表示我最大的忠心。”
“你的忠心就是和我母亲身边的那个小丑勾勾搭搭,或者是和法国国王眉来眼去是吗?”理查贴近伯爵的耳边低声说“我亲爱的表兄,我知道你一直在窥伺我的王位,就和我弟弟约翰一样,也许你们两个人也有勾搭,不过我不管这个,我要你立刻带兵支援凯斯内斯,要知道那位爵士也许在海上十分勇猛,但是我担心他在陆地上能不能完成使命。”
看着退回去之后一直盯着自己的国王,在略微沉默了一下之后,伯爵向理查鞠躬行礼,这位伯爵知道,这个时候冒犯国王是多么的不智,至少在远离英国的东方,是不会有多少人在意他是否同时有着英格兰和苏格兰王室的血统。
“希腊人要和我们作战,那就让他们真正见识一下英国人的厉害,要知道即便是法国人在我们的面前也是一群胆小鬼!”
国王的话立刻引起了四周大臣们的一通哄笑,之前因为没有想到罗马人突然参战而引起的骚乱立刻荡然无存,在他们的眼中,理查不但是他们的国王,也是一位足以能够让所有骑士为之自豪的统帅。
至于他们自己,则是令人畏惧的骑士和有着上帝做为后盾的十字军!
这样的念头让英国人决定惩罚那些敢于冒犯他们的希腊人,而以蒙德福特伯爵为首的一支军队,在接到理查的命令之后,就立刻从已经被做为十字军城堡的圣安德雷堡出发,向已经越过狭窄的半岛,深入塞浦路斯平原的凯斯内斯的军队赶去驰援。
………………
一阵在海面上带起层层波浪的海风,从远处天际伴随着乌云滚滚而来。当天空中的乌云就好像一大卷铺展开来的黑色毡毯把整个天空抹上一片片的漆黑时,位于塞浦路斯南岸拉纳卡海湾中的战船,在海面上变得更加起伏跌宕。
尽管已经逐渐习惯,但是在这种即便是最老练的水手也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天气里,罗马海军统帅米利厄诺斯只能在身边侍从的陪伴下,沿着不时倾斜的甲板一点点的向前挪动着,当他来到船台上站在高处看着港湾里的那些不住起伏的战船时,他那双小眼睛不由都快挤在了一起。
“上帝,这简直是魔鬼出没的好时候,这天气真是太坏了,”米利厄诺斯不住的诅咒着,恶劣的天气让他心情也变得异常烦躁,特别是当他想起那些更多的烦心事时,他的额头上就留下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溅上的海水“一切都和我过不去,所有人都和我过不去。”
米利厄诺斯不住抱怨着,当早晨还在一片漆黑中见到带着急报的使者送来的信件之后,他就知道一切果然变得糟糕起来了。
不论是他之前带领着整个舰队在海上的那不停的骚扰破坏,还是阿赛琳甚至不惜担当起首先开战的责任,也要袭击十字军的举动,真正让他们两个人担心的,实际上只是对理查可能会在塞浦路斯岛上登陆的担忧。
横扫地中海的荣耀,并没有让阿赛琳狂妄到认为塞浦路斯人能够在岛上与十字军作战。
她一次次的用冒险和破坏来延误和阻止着十字军对塞浦路斯的野心,不论是从伦格那里,还是出于她自己那异乎寻常的想象,在阿赛琳的心目中,有着一个也许只有很少几个人才能够明白的梦想和计划。
而在这几个人中,米利厄诺斯则无疑就是其中的一个。
海军!拥有一支足以强大到能够令地中海沿岸的国家都为之畏惧的海军,这就是阿赛琳那种对很多人来说未免疯狂的想法,而她没有告诉别人的是,在她的心目中,甚至有着要用这样一支海军来决定整个地中海世界命运的梦想。
但是,这一切却是要在塞浦路斯岛没有遭受到巨大威胁之下才能实现,而现在,米利厄诺斯却不能不承认,不要说是要用那样一支海军挫败来自十字军的威胁,当因为一时大意而令英国人居然在暴风雨之前偷渡登岸之后,整个塞浦路斯岛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也许只有彻底摧毁十字军在海上的船队才能解除塞浦路斯的危险,可是这样的天气……”米利厄诺斯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真的一筹莫展了,当他回头向着凹入海湾的一座高崖上的城堡看去时,望着风雨中隐约可见的城堡里的光亮,他不由从嘴里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这样的天气,即便皇帝是从卡斯卡拉港出发,他能来得及到达塞浦路斯吗?”
在拉纳卡湾深处山崖上的城堡里,一阵阵透着湿气的海风从窗户里吹进房间,摆放在床头的橄榄油灯不时的来回摇曳,窗子上的幕帘如同外面不住发出尖叫的海鸥的翅膀般随风摆动着,不过这一切似乎并没有打扰到躺在床上的人儿。
阿赛琳静静的躺在床上,她身上盖着一件十分厚实的毯子,当透着湿气的海风吹进来时,她露在毯子外的光滑的手臂不由微微收取,身子也不由微微卷曲。
一声低低的呻吟从阿赛琳嘴里发出,在身子微微一动的时候她已经醒来,随着那声低低的呻吟,她不由伸手轻轻按住小腹。
一个靠在床头打盹的女仆立刻惊醒,她小心的帮着阿赛琳坐起来,看着脸上露出痛苦神色的女主人,女仆有些手忙脚乱的回身寻找着什么。
“别这么慌手慌脚的,”阿赛琳皱着眉低声呵斥着女仆,让自己靠在床头的姿势变得舒服了一点之后,她有些茫然的看着阴暗的窗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第三遍晚祈之后了,您睡了好长时间,不过这对您有好处。”女仆有些畏惧的看着女主人,这个从山下城里找来的女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要伺候的居然是塞浦路斯的女伯爵,当她被召到城堡里时,看着那些带她来的神秘兮兮的人,她开始还以为自己是要伺候某位贵族大人的情妇呢。
不过现在她的处境并不很好,她被告知除非是女主人允许,否则她绝对不能私自离开城堡,虽然开始她还有些不满,不过在看了那些穷凶极恶的水手残酷的杀人之后,这个吓得不轻的女仆终于决定老老实实的呆在城堡里。
阿赛琳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不过她的双眉立刻皱在一起,当女仆准备伸手搀扶她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一个侍从小心翼翼的从敞开一条缝隙的门外探进头来,在看到阿赛琳示意他进去之后,他立刻快步走到窗前向女主人低声禀报:“殿下,米利厄诺斯大人正在外面等着您的召见。”
看着这个被自己带在身边的唯一一个塞浦路斯宫廷侍从,阿赛琳略微皱了皱双眉,她不喜欢这些举止做作的人,不过在听到米利厄诺斯到来之后,她已经因为心情变得沉重再没有心思理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