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业目送少校带着人离开,转身带着杨副官和黄峰,走进了树林里面的红色小楼。
嘉陵江南岸的炮台山,距离陪都的市中心仅数公里,与陪都隔江相望,周围是一片山林,苍山翠峦相互掩映,风景非常秀丽。
刘建业到了这里以后,一连几天,足不出户,只是每天早起以后,在陪同的伴随下,爬山运动,然后吃早饭,接着看书看报。午饭过后,刘建业就会到楼前的小花园里,躺在躺椅上睡一个下午觉,然后又是看书,晚饭,最多也就是晚上和杨副官还有这里的工作人员打打牌,聊聊天,生活非常的清闲。
倒是在看报纸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大量的文章,指名道姓的大骂刘建业作战无能,祸国殃民,累及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还使得好端端的一座南昌城变成了一片废墟,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卖国贼了。看到这些,刘建业只能是无奈的苦笑着,把报纸翻页,找其它的内容看。
“军座,我们来了好几天,每天都是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来找我们。我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副官杨舟对刘建业说道。
刘建业看了一眼杨舟,放下手里正在喝的牛奶杯子,拿过餐巾,擦了擦嘴,说道:“你放心,总有人会来找我们的。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呆在这里。”
“我还是不能理解。”
“很明显,我们在南昌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外界知道了。这样的大事,军委会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肯定要找人来顶罪的,也好有一个交待。我就是这个顶罪的。只是呢,上面什么时候定这个罪,怎么定,这里面是大有学问的。”刘建业拿过一只骆驼香烟,点燃以后,吸了一口,说道。
“那以军座的看法,上面会怎么办?”
“具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陈部长把我们安排在这里,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我敢说,现在,军委会里面对于怎么处理我们,肯定会有不同的看法的。什么时候,这个看法统一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找我了。”刘建业无奈的说道。
刘建业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大的差错。现在的军委会,由于外界舆论和参政会,政府的压力,对于刘建业,总体上有一个共识,认为必须要予以处理,否则军委会不好向外面交待,但是对于如何处理,意见就大相径庭了。依照政学系和何部长的派系的意见,是要严厉的处理刘建业,否则不足以平息民愤,挽回军方的形象;而依照陈部长派系的意见,认为刘建业的做法虽然极端激烈了一些,但是却是出于无奈之举,一切都是出于要打赢南昌会战的大前提,如果对其严厉处罚,恐怕会伤及前线将士的军心士气。几个派系为此又是展开了一番激烈争斗,意见争执不下。
当然,军委会里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刘建业是不知道的。就算他能知道,他现在也不想知道。他很清楚,他的未来前景,既不掌握在何部长,也不掌握在陈部长的手里,只要最高统帅一天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军委会里的争斗就不会停息。一旦最高统帅下了决心,那么不管何部长或者陈部长怎么争论,都不能改变什么。而且,炮台山距离最高统帅的黄山官邸距离并不远,想必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周围也少不了罗家湾的人马对他的监视,说不定,或者干脆说,小楼里的这些服务人员,恐怕里面都少不了那位戴老板的耳目。与其被他们反复猜测,不如干脆君子坦荡荡,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5月初的一天下午,刘建业正和平常一样在楼前的小花园里午睡,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院门口。
“军座,侍从室的人来了。”杨副官走到刘建业身旁,小声地喊醒了刘建业。
“侍从室的人来了?他们总算来了,再不来,我都要胖两圈了。”刘建业从躺椅上起身,站了起来。
走到小楼的大厅,两名校官先是敬了一个礼,然后对刘建业出示了自己的蓝皮证件,说道:“请刘建业将军随我们出去一趟。”
“好的。请等我一会。我要换上军服。”说着,刘建业指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一身便装。
“可以,不过请快一些。”两位侍从室人员里看上去岁数稍大一些地说道。
刘建业转身上楼,换上了一身熨烫得整整齐齐的中将军服,没有带上手枪,然后,走下楼来,对这两位校官说道:“麻烦两位了。请。”
刘建业跟着两位校官,走出了小楼,看了一眼绿树掩映里的小楼和蓝天白云,上了汽车。
汽车在公路上向北走了不远,开进了一片开阔的地方。
刘建业跟着校官走下汽车,经过了一番检查,走进了一座外表上很雅致,实际上戒备森严的楼房。走过大门的时候,刘建业抬头看到楼房大门前的匾额上,题着“云岫楼”几个风格古仆的字。
在云岫楼的一楼会客厅里,刘建业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待着。他很明白,这座云岫楼的主人,就是最高统帅,也是他的黄埔军校校长。这一次,来到这里,就是来接受他的召见。这一次的召见,或许就将决定他的前途和命运。
尽管,命运被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是,现在的处境,使得刘建业只能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候着他的校长对他的裁决。
第一部 第一百一十六章 高举轻放
云岫楼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显示一派繁忙的样子,可是一直没有人来找刘建业。
会客室的时钟敲响了两次以后,终于几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刘将军,请跟我们上楼。”
在这几名男子的引导下,刘建业走进了楼上的一间并不很宽敞,装饰也很简朴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不仅有国民政府军委会的最高统帅,还有政治部的陈部长。
见到房间里并没有何部长等其他人,刘建业一直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陈部长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了。
“校长好,部长好。”刘建业连忙敬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皮鞋的后跟并在一起的时候敲得很响。
“仲良,不要拘束,坐下来吧。”陈部长的脸上带着笑意。
“有校长和部长在,学生哪里有坐的地方。”这个时候的刘建业表现得十分恭敬。
“坐吧,不要太拘谨。”最高统帅的一口浙江官话响起。
既然最高统帅都说话了,刘建业也就不必再继续站在那里了,于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只是按照官场上的做法,上身仍然竖的笔直。
“今天,把你找到这里来,有什么用意,你明白吧?”陈部长问道。
“学生早已有所觉悟。学生这一次在南昌的所作所为,尽管是为了能够打赢整个南昌会战这一对我国我军意义重大的会战,但是后果是很严重的,给校长和部长带来了很大的外界压力。为了平息外界的舆论,校长和部长必须有所表示。学生愿意承担这一切的后果,决不让校长和部长为难。”刘建业知道,既然最高统帅能把他找到这里来,肯定是不会打算给他很严厉的处分的,不过样子总是要做给外面看的,所以,这个时候自己还是要表明态度的。
“你明白就好。如果单单就是报纸上的那些文章,那还不至于要把你从南昌招过来。事情主要是在于这一次,有许多的赣省籍的官员,名流和党国元老都上了呈文,力主要严厉处罚事情的责任人。你知道,这样一来,政府和军委会不能不有所表示。你要做好思想准备。”陈部长的话让刘建业更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学生身为革命军人,愿为国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即使要我马上自裁以谢国人,学生也没有二话。”刘建业知道,最高统帅对于黄埔学生是一直都很关照的,更何况自己也算是最高统帅的家乡人,只要自己态度鲜明,最高统帅还是尽量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这一次的南昌大捷,仲良还是立有大功的。先是料敌于前,准确地判断了敌人的动向,后来又策划了整个战役的作战构想,独立坚守南昌,力挫敌人锋锐,生俘日寇中将师团长,更是有大功于国,军委会对此都是很清楚地,我也是很清楚的。”最高统帅适时地开了口。
“不过,这一次,你在南昌的所作所为,对于南昌的伤害实在是很大,民心不可违啊,无论如何,政府和军委会都是要对外面有所交待的。”最高统帅的话锋又有所转变。
刘建业一听这个话,就更明白了,最高统帅已经明确要给自己处分,只不过这是做给外面看的,应该不会是很重的。不过呢,最高统帅的话里还有一些安抚的意思,想来最高统帅对于后面如何做,也有了通盘的计划。
“学生愿意接受一切处分。”刘建业马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最高统帅和陈部长做出一副甘心领罪的样子。
“我早就看出来,你是我的好学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于我的好学生,我也不会不照顾一下的。你看看这个吧。”最高统帅和颜悦色地对刘建业说道,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几张纸,示意陈部长递给刘建业。
刘建业接过来这几张纸,看了起来。
“南昌警备司令兼陆军第六军军长刘建业作战处置失宜,致使南昌毁于战火,后果极为严重,特此撤销本人一切职务,令其闭门思过,以观后效。”
“值此国难之际,人才难得,查陆军中将刘建业对于所犯过错认识深刻,特此准许刘建业戴罪立功,效命疆场。特此任命刘建业中将为陆军新编二十军代理军长,兼任长沙警备总司令部代理参谋长。”
第一份命令的签发时间是今天,第二份命令的签发时间则是2个月后。
对于这两份命令的用意,刘建业作为在民国军界里浸染了多年的人,自然是十分明白的,只是为什么任命自己为陆军新编20军代理军长而不是原先担任的第6军的军长,这一点,刘建业有一点迷惑不解。
“仲良啊,第6军的番号,现在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用了,这也是为了缓解外面的压力嘛。新编20军是一个新的番号,部队还是你原先带的那些。军委会再调拨一批新造国械武器和四川的几个地方团队进行补充。这些都会在一个半月左右全部到达长沙。你到时候就会回到长沙去,根据军委会的最新决定,对部队统一进行一师三团制的整编。到时候,有的是你忙的。这一段时间呢,你就先到军令部国际研究所去做一个编外的高参,参加一下国际战略形势研究。柏里公和现在苏俄当大使的杨将军,都对你在这个方面的才能十分欣赏。要不是你在带兵打仗上也很有一套,军令部的徐部长恐怕早就把你调到他手下了。”陈部长语气平和的说道。
“听凭校长和部长的安排。”刘建业面对这样的一番好意,自然是不能不站起来再表示一下态度的。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容的他有不同的意见。最高统帅和陈部长的安排,显然已经是给他留足了面子,如果他再不识趣的话,恐怕,后面的结果就……
就这样,从云岫楼里出来了以后,刘建业暂时成为了一个只有空头中将军衔的闲人。不过,早就知道底牌的刘建业根本就不在乎,大不了他就在这个山城好好的逍遥一段时间罢了。
第二天,各大报纸上就公开宣布了军委会对刘建业的处分命令。尽管,除了政府和军队背景的报纸以外,大多数的报纸上的文章对军委会的处分决定都抱着几乎同样的态度,认为这样的处分是走过场,根本就是提得高,放得轻,几乎就是不疼不痒得碰了一下皮毛,更有几个赣省的参政会议员,公开发表文章和讲话,声泪俱下的要求军委会痛下决心,拿刘建业的脑袋开刀以儆效尤。只不过,军委会接下来的态度就是暧昧不清,甚至就是几个部门公开对外打起了太极拳,互相推诿。当然,这一切对于刘建业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即使外面对他的口诛笔伐闹得再凶,也动不了他一点皮毛。现在他是每天早睡早起,每天上午到军令部的研究所去报个到,下午回到江南的小楼把自己对国际形势发展变化的观点整理一下,准备第二天和那些军令部里的参谋们再讨论一下。不过呢,由于刘建业毕竟是过来人,对于那一段时间的世界大势的变化趋势早就烂熟于胸,讨论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在对那些参谋们进行着启发和引导。
这样的轻松时光,过去了大约半个月。一天的上午,例行公事的刘建业刚到研究所,就接到了一份徐部长下达的命令,要他以中国方面代表的名义,参加第二天在军令部大楼里召开的驻陪都的武官交流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