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生活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又怎么会有中山陵的哭陵事件?那可是四百多名将军一起干的。”刘建业说。
“要不是政府对待这些有功之臣实在太刻薄,他们怎么也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向哲浚说。
所谓“哭陵”事件,是指的1947年5月5日,在国民政府首都南京中山陵发生的一件国军中央训练团400多名编余军官集体到陵园祭堂哭陵的事件。
国军素有嫡系与非嫡系之分。抗日战争结束后,原来为适应抗战而成立的国军各战区司令长官部和各方面军全部撤消,不久又撤消了集团军。当时,最高统帅根据他的参谋长美国人魏德迈中将关于整编军队的建议,准备通过整编进一步加强自己的实力,削弱以至瓦解非嫡系军队。1946年4月,国民政府陆军总司令部在南京召开军事复员会议,由何总司令主持。魏德迈在会上主张把军队整编为五十个师。会后,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工作,把原来的师改为整编旅,军改为整编师,三个整编师组成一个整编军。每军应该有一万多士兵,但由于吃空额严重,实际人数远远不足定额,所以在整编时,最高统帅对非嫡系部队采取“要兵不要官”的办法,撤消非嫡系部队的番号后,士兵并入嫡系的中央军,军官则作为编余。这些被编余的军官,除了打仗外,一无所长,离开军队后无以为生,伤残军官的遭遇就更艰难。当时在编余军官中流传着一首歌谣:“此路走不通,去投毛**。此处无人要,延安去报到。”鉴于这些情况,最高统帅下令把各地编余军官除自愿遗散者外,都集中起来,在中央训练团内设置一个将官班和若干军官总队,少将以上的编进将官班,上校以下的入军官总队,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陆续安置到农林、交通、邮电等部门工作,其中不少被送入中央警官学校受训,以便转入警界。
当时,在中央训练团将官班受训的编余军官有500多人,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黄埔军校毕业,参加过北伐战争、抗日战争,有的曾跟随中山先生出生入死,参加过东征、惠州战役。这些人级别既高,除打仗外又无其他专长,所以安置工作特别困难,受训半年多,还没有分配出去。
编余军官张清泉在警校受训结业,却好几个月没有安置工作,生活无来源。他那年轻的妻子,含泪劝丈夫把她卖掉,用卖身的钱来维持生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张清泉只得将妻子卖给了一个小商贩。这对夫妇分手时抱头痛哭,十分凄惨。
在将官班里,有个叫奚泽的中将,原是位华侨,同盟会员。他曾变卖家产,折合白银几十万两,支援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活动,深受孙中山先生的赞赏。孙中山先生在广州就任非常大总统时,回国后的奚泽曾在大总统府工作。以后,他转战南北,参加过北伐战争和抗日战争,官至某集团军的中将参谋长。成了编余的奚泽,竟也一贫如洗,饥寒交迫。妻子忍受不了生活的磨难,于1947年4月的一天到燕子矶投江自尽。
黄埔军校一期学生陈天民,原是190师少将副师长,抗战期间在长沙会战中立过战功。这次整编后携带妻子和三个子女来到中训团。由于长期生病,医药、调养所费很大,贫病交加之余,又遭退役打击,于1947年2月中旬抱恨逝世,遗下孤儿寡母,景况十分凄凉。死后,遗属无以为殓,由全体受训学员每人捐6000元办丧事,但物价高达50万元买一担米,所捐之款也只能是杯水车薪了。
在安葬前夕,举行公祭,到场同学都是死者生前好友,莫不感到悲痛。有人提议说,彼此即将分手,各奔前程,我们都是孙中山的信徒,临别一起前往中山先生灵前举行告别,以表对三民主义矢志忠诚。此议正合全体将官心愿,一致认为谒陵告别一诉苦衷,确是合情合理的行动。
5月5日上午9时左右,将官班的学员们各自从家里出发,三三两两到中山陵集中。10时许,就到了约400人。他们身着黄色的将校呢制服,将级领章,胸前挂着勋表。大家推黄埔一期学生、陆军中将黄鹤为总指挥。黄鹤带领众将官到博爱坊前站成方阵队形,黄埔一期同学站第一排,其余按期别、年岁依次排列,全体肃立,准备举行哭陵仪式。
仪式一开始,黄鹤激动地对大家说:“我们这些编余的军官,曾经追随总理东征北伐,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政府把我们一脚踢开,断绝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没有别的奢望,活着只求有碗饭吃,死后有一口棺材安葬。我们也是人,我们要生活。今天我们来到这里,不是谒陵,而是哭陵。为了我们的同学,为了我们的民族,也为了我们全家的妻儿老小,我们要大哭,一哭、二哭、乃至三哭。”
讲完之后,黄鹤将军带领众将官到中山陵祭堂,向孙中山先生的坐像献花。祭堂的里里外外,挤满了前来哭陵的将官。不少游客纷纷围拢观看,对这些编余军官的遭遇深表同情。
接着,由黄鹤读祭文,将官们饱含热泪听完祭文,静默三分钟,鱼贯入灵堂。内称:“今白骨成狱,碧血为渊,嫠妇夜泣,羁魂不昧,皆莫非为主义之实现及民族之复光……念及先烈之血迹未干,遗族之孤寡谁矜?成仁者固死得其所,成功者也应返归故里。”当祭文诵到“喘息未定,横生枝节,鸟尽弓藏,其心何忍;甚至排除异己,划分亲疏,更非所宜。如此孤行,致使爱国之士,流落街头,妻子号寒,乏人过问……如此不顾一切之措施,岂先生生前始料所及耶?言之痛心!最近学生等将解甲归去,此后重担,均付之当道衮衮诸公,卫国安民希好自为之。学生等个人去留,无所介怀”时,触到众人伤心处,放声大哭,最后高呼:“打倒贪官污史!”仰望着孙中山大理石坐像,他们的心情就像后娘养的孩子见到亲娘一样——委屈、不平而又向往着什么。从灵堂出来后,将官们又列队站好,主祭人黄鹤发言,劝勉大家离开后,振作革命精神,或农或商,自谋生活,守住军人气节,决勿轻举妄动,以免辜负先总理的期望。几位将领也忍不住发言,对现状表示不满……尤其恨当局措施失当,同是中山信徒,为什么有的高官厚禄,有的人却衣食不周?尤可恨者,对曾经北伐、抗日流血流汗的未死者,采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手段,过于残酷……发言中,大家含着一腔热泪,相对唏嘘。陈天民的遗孀领着3个孩子向伯伯、叔叔们叩头,谢谢大家为死者帮忙。陈妻想到孤儿寡女,前途茫茫,不由得放声大哭。大家一面劝慰,多数也失声痛哭。
第二天,《救国日报》在头版登出“哭陵”新闻,隔一天,《中央日报》也相继登载,各小报也大做文章。最高统帅知道后,大发雷霆,骂这些谒陵军官是“目无法纪”,非严惩不可;继而又改变主意,把陈辞修总长叫去大声训斥,责成陈总长即速处理,以平舆论。此后不到两个月,中训团将官班撤消,将官们或改为文职,派到地方政府任职;或转业到交通、工商、警察等部门任职;或考进陆军大学深造;或领取遣散费还乡……
“时局已经发展到了连将军们都生活无着,对政府不满愤恨的地步,可以想见一般百姓又该如何过活了。”倪检察官说。
“如果我现在回国,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光凭这我的这份军饷,我连三天都活不下去。”刘建业说。
“又有多少人像你一样,根本就不指望着靠那份军饷生活的?”高文斌说。
“现在国内的各部队处境都不太妙。连74师都在孟良崮被全歼了,哪个部队不兔死狐悲?”刘建业说。
“现在,老头子已经是没有多少办法了。我听说他对你的那位辞公在东北的表现十分不满,已经要把回国不久的卫俊如派到东北去收拾残局了。”向哲浚说。
“辞公是胃病发作了,身体支持不住了,才主动请求从前线回来休养的。卫俊如乃国军名将,此去必定力挽狂澜。”刘建业无论如何总还是要为自己的恩公陈总长保住一些面子。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只是恐怕卫俊如即使三头六臂,也无法作出一番事情来吧。”高文斌说。
“这个倒是,不同派系,不同系统的部队全都搅和在一起,我看事情很难有所改观。”向哲浚说。
“卫俊如的手里没有自己的基本部队,他的命令有没有人肯听都不知道。”刘建业说。
“我听说你的不少故旧现在都到了东北?”倪检察官说。
“郑桂庭,廖建楚他们都带着自己的部队在那边呢,还有53军,现在也在沈阳。”刘建业说。
“我看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被调回国内的。”向哲浚说。
“我看这一天不远了。算了,不想了,一想就烦,还是喝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刘建业说
第三部 第三百四十一章 正义(二十)
圣诞节假期过后的1948年1月6日,法庭继续对东条英机的庭审。
季南问:“你在口供书中说,对美国、英国、荷兰的战争,是由这些国家诱发的,是因为1941年7月26日,上述国家了资产冻结令,于是日本才下定了开战的决心,是吗?”
东条英机回答:“是!”
“上述国家资产冻结令,目的是什么?你清楚吗?”
“我不用去清楚!我清楚的是,美国冻结了我国在美的全部资金,英国和荷兰也马上仿效了美国,我国和英国、荷兰之间当时还存在着贸易航海条约,英国、荷兰冻结日本资金是违反条约的非法行为。由于美国、英国、荷兰冻结资金,我国损失了一半以上的贸易,日本过去80年的艰苦辛劳全部落空。美国进而又于8月1日了石油输出禁令,种种这些,才逼迫日本向他们宣战!”
“因为冻结了资金,而且石油输入被禁止,导致了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将陷入困局,缺少了石油,你们的飞机、军舰将无法开动,是吗?”
“对于美国、英国、荷兰的行为,我认为,他们这是先向日本宣战。”
“怎么解释?”
“你刚才的提问已经解释了你们国家采取这些行动的目的,他们这是在帮助日本的敌人,既然是这样,日本当然只能理解他们这是在向日本宣战!”
“于是,日本政府就下决心向上述国家开战了是吗?”
“是!”
“那么,你已经对法庭说过,日本天皇爱和平,是吗?”
东条英机一愣:“是!”
法庭有了骚动。
季南接着问:“你还说日本臣民谁都不会不听天皇的命令,是吗?”
东条英机有点紧张了:“我说的是我作为一个国民的感情,这和天皇的责任不是一个问题!”
“但你实际上不是对美、英、荷开战了吗?”
“是我的内阁决定的战争。”
“那场战争不打不行,裕仁天皇的意思是打吗?”
东条英机扭动了一下身体:“也许意思正相反……总之事实是在我的建议、统帅部其他负责人的建议下,天皇勉强同意了。而且天皇爱好和平,在最后一刻仍抱着和平希望。即使开了战,也是这样。天皇的意思很明确,在昭和十六年十二月八日的诏敕中清楚地加上了这样的句子。而且这是根据天皇的希望,由政府负责加上的话,是说战争是万不得已的,并非天皇的意愿。”
季南问:“天皇要是反对的话,战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东条英机越发不安了:“我已经反复说过,天皇没有任何责任。日本要活命的话,只有开战。”
广濑一郎有些坐不住了。
季南仍旧不动声色:“我问的是,天皇要是反对,战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广濑一郎说:“我抗议!检察官的问题涉及到我们日本至高无上的君主,天皇陛下与本案毫无关系!我请求法庭马上制止检察官的这类问题!”
卫勃沉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