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步步逼来,怪声吼叫的的大批日军,这些跟随张总司令多年的忠诚士兵,表现出惊人的勇敢和顽强,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用血肉之躯将绝对优势之敌阻于山脚下达两个多小时。
厮杀在雨中持续,手枪营士兵所剩无几,王金彪连长也在激战中阵亡。张总司令眼看前方弟兄一个个倒下,再也按捺不住,提起一支冲锋枪,大吼一声,向山下冲去,扣动扳机向日军猛烈扫射,十几名日军应声倒毙。就在这一刹那间,远处的日军机枪向他射来,他全身数处中弹,右胸洞穿,血如泉涌。马孝堂见他突然向后一歪,飞奔上前为他包扎。张总司令无力地扯开上衣:“快帮我堵上!”胸口喷出的血溅了马孝堂一身。
伤口还未包扎好,日军就一窝蜂地冲了上来。危急中,张总司令对身旁的张敬、马孝堂等人说:;我不行了,你们快走!我自己有办法。;大家执意不从,张总司令拔出腰间的短剑自裁,卫士大惊,急忙将他死死抱住。
弥留之际,张总司令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平静地说:“我这样死得好,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良心很平安。你们快走!”
这时,日军步兵已冲至跟前,多处负伤的张敬高参举枪击毙数名日军,被蜂拥上来的日军用剌刀捅死。
从日军231部队战史资料中,我们找到了这场战斗的最后情节:
第四分队的藤冈元一等兵,是冲锋队伍中的一把尖刀,他端着刺刀向敌方最高指挥官模样的大身材军官冲去,此人人血泊中猛然站起,眼睛死死盯住藤冈。当冲到距这个大身材军官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时,藤冈一等兵从他射来的眼光中,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竟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
这时,背后响起了枪声,第三中队长堂野君射出了一颗子弹,命中了这个军官的头部。他的脸上微微地出现了难受的表情。
与此同时,藤冈一等兵像是被枪声惊醒,也狠起心来,倾全身之力,举起剌刀,向高大的身躯深深扎去。在这一剌之下,这个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持不住,像山体倒塌似地轰然倒地。
时间仿佛蓦然停止,历史留下一个静穆的场面,殷红的热血交织着迷蒙细雨,构成一个永恒的瞬间--1940年5月16日下午4时!
国民革命军第33集团军张总司令,一代抗日名将,怀着平安的良心死去,时年49岁。与他同时殉国的还有500多人,留下姓名的是:张敬少将、洪进田上校、马孝堂少校、贾玉彬、白振瀛、赵世森、崔荣祥、徐蔚峰、李世昌、赵德志、王金彪、史全胜我们应该记住他们,他们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而战死沙场的英烈。无论是哪个政权在掌握国家权力,只要这个政权还是代表着中国人自己的独立国家政府,都不能忘记这些为了国家独立,民族尊严而献出自己的生命的英魂。
张总司令牺牲后,南瓜店一带枪声骤停,格外寂静。硝烟笼罩在上空,细雨无声地飘落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血迹随着雨水缓缓流淌,染红了一片片泥土。
日军开始打扫战场,堂野和藤冈估计刚刚死去的这位军官一定是位将军,便翻动遗体搜身。堂野从他身旁的手提保险箱中翻出了;第一号伤员证章;,藤冈则从遗体的胸兜中掏出一支派克金笔,一看,上面竟刻着“张自忠”三字!俩人大为震惊,不禁倒退几步,啪地立正,恭恭敬敬地向遗体行了军礼,然后靠上前来,仔细端详起仰卧在面前的这个血迹斑斑的汉子来。接着他们把情况报告了上司231联队长横山武彦大佐,横山下令将遗体用担架抬往战场以北20余里的陈家集日军第三十九师团司令部,请与张自忠相识的师团参谋长专田盛寿亲自核验。
遗体被抬进陈家集三十九师团司令部时,天色已黑。专田盛寿大佐手举蜡烛,目不转睛地久久注视着张自忠的面颊,突然悲戚地说道:“没有错,确实是张自忠!”
在场者一齐发出庆祝胜利的欢呼声,接下来则是一阵鸦雀无声的肃穆。师团长村上启作中将命令军医用酒精把遗体仔细擦洗干净,用绷带裹好,并命人从附近的魏华山木匠铺赶制一口棺材,将遗体庄重收殓入棺,葬于陈家祠堂后面的土坡上,坟头立一墓碑,上书:“支那大将张自忠之墓。”
第一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宜昌陷落
1940年5月16日深夜,日军汉口广播电台中止正常广播,插播一则惊人消息:
据前方战报,大日本皇军第三十九师团长在本日“扫荡”湖北宜城沟沿的作战中,向敌三十三集团军总部发动了决定性打击而将其消灭。在遗尸中发现了支那大将张自忠总司令及其下属幕僚、团长多人,同时缴获大量军事文件和军用地图,收到极大战果。
张自忠总司令,字荩忱,卢沟桥事件爆发时,是天津市长兼当地中国军第三十八师师长,性格温厚,威望极高。中国事变爆发以来,如此高级的指挥官战死,这是第一个。张自忠总司令泰然自若之态度与大将风度,从容而死,实在不愧为军民共仰之伟丈夫。
我皇军第三十九师团官兵在荒凉的战场上,对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奉上了最虔城的崇敬的默祷,并将遗骸庄重收殓入棺,拟用专机运送汉口。
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获此消息,极感震惊,连夜致电第五战区查询:现谣传张总司令战死,情况究竟如何?请速回电告知。
第五战区复电答称:自删日(15日)以后即失去联络,情况不明,现正积极查询。
奉命驰援的第33集团军第三十八师到达南瓜店时已是深夜,黄师长得知张总司令战死,悲恸万分,当即率领数百人的便衣队夜袭陈家集,在混战之中将张总司令遗体抢走。当日军三十九师团接到军司令部“将张自忠遗体用飞机送往汉口”的命令,为时已晚。
18日上午,忠骸运抵快活铺,三十三集团军将士痛哭相迎。集团军副总司令冯将军和两名苏联顾问含泪查看了张将军伤势,发现全身共伤8处:除右肩、右腿的炮弹和腹部的刺刀伤外,左臂、左肋骨、右胸、右腹、右额各中一弹,颅脑塌陷变形,面目难以辨府,唯右腮的那颗黑痣仍清晰可见。冯将军命前方医疗队将遗体重新擦洗,作药物处理,给张将军着马裤呢军服,佩上将领章,穿长筒马靴,殓入楠木棺材;然后率众举行了庄重的祭奠仪式。
18日,冯副总司令、李参谋长联名致电老长官冯先生,报告了张总司令殉国的经过。这时,冯先生一家住在重庆歌乐山陈家桥。得知张将军死讯,冯先生和在场的李夫人及随从们,无不痛哭失声。冯先生说:“我读了这个电报真如晴天霹雳,震我肺腑,我不仅哀痛这位二十五年来共患难的老兄弟的死亡,更痛惜在此抗战的重要阶段上牺牲了一员大有作为的猛将,这真是全民族的重大损失!九个月前,他向我说的坚决杀敌的话语,不料竟成了遗言;九个月前,雄健勇武的身躯,不料而今闭于一棺,不能重睹了!真是如断我臂,痛彻心胸。”
同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商将再电重庆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证实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确于16日战死在宜城南瓜店沟沿一带。
将星陨落,三军折柱。最高统帅深为张将军的忠勇所感,震惊、悲痛之余,急电前线,告谕官兵:
“顷悉荩忱总司令亲临前线督线,壮烈阵亡,噩耗传来,痛悼万分!顾荩忱忠贞英勇,牺牲成仁,本其素志,光荣一死,炳耀千秋!惟在此抗战中途,将星忽陨,使国家遽失长城,损失过大,其何以堪?此中追念素所信赖爱护之袍泽,不禁悲痛无已者也!至荩忱尽瘁抗日,功在国家,所有表扬抚恤诸事,自当从详拟订,呈请国府明令施行。其所部,请代中善为抚慰,务继荩忱总司令之遗志,益加儆奋,是所切望!闻耗仓猝,未能尽意。现荩忱遗体,已否寻得运回?其阵亡详情,均盼详报。”
当时,李上将复电告知,已派军将张总司令遗体抢回,并拟于近日运往重庆。最高统帅这才放下心来。
抗战以来,以上将衔集团军总司令之尊亲临前线,战死沙场,张自忠为第一人。
噩耗传出,举国震悼,国民政府发布命令,将张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发布国葬令,为张自忠举行国葬。
5月21日晨,李致远参军、徐惟烈顾问奉冯副总司令之命,率领手枪队乘6辆卡车从快活铺启程,护送张将军灵枢前往重庆。沿途数万群众,挥泪祭奠。
车抵宜昌,10万群众自发送殡,全城笼罩在悲壮肃穆的气氛中。敌机在上空盘旋吼叫,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
张将军灵柩在此换船,溯江而上重庆。28日晨,船抵储奇门码头。最高统帅、冯副委员长、何部长、孔院长、宋部长等国府要员率文武百官臂缀黑纱,肃立码头迎灵,并登轮绕棺志哀。最高统帅在船上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据说,最高统帅的办公桌上从此摆上了张将军的遗像。
28日下午,最高统帅率文武百官和各界群众在储奇门为张将军举行了盛大隆重的祭奠仪式。最高统帅亲自主祭,气氛庄严,极尽哀荣。
各地军政当局和人民群众纷纷举行隆重悼念活动,军政要员及各界名流纷纷赋诗题词,以志哀思。甚至有的沦陷区人民得知消息后,也冒着生命危险暗中举行追悼仪式。举国上下形成一股颂扬张将军,痛斥投降派的声浪。
张上将是一方面的统帅,他的殉国,影响之大决非他人可比。张上将的抗战,远起喜峰口,十年回溯,令人深佩他的卓越超群,迨主津政,忍辱侍时,张上将殆又为人之所不能为。抗战既起,张上将奋起当先,所向无敌,而临沂一役,更成为台儿庄大捷之序幕,他的英勇坚毅,足为全国军人的楷模。而感人最深的,是他的殉国一役。每读张上将于渡河前亲致前线将领及冯将军的两封遗书,深觉其忠义之志,壮烈之气,直可以为我国抗战军人之魂。
一个军人,战死沙场,可谓死得其所,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张将军之死却有着其非同寻常之处:他是中国抗日战争中以上将集团军总司令身份为国捐躯的惟一一人,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世界反法西斯阵营50余国战死沙场的最高将领。因此,张将军之死是中国抗日战争乃至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一个重大事件,此其一。其二,张将军的死,决非仓促成仁或遭不测,而是怀着我死则国生之壮志,抱定为国家民族尽忠的久决之心,力战不退,以身殉国的,这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和军人武德的最高表现。他的死,使中华民族在危急存亡之秋痛失一员大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损失;但另一方面,他的死却有着比生更加伟大的意义---他的死,为中国人民树立了一个忠勇奋斗的榜样,坚定了中国人民的信心;他的死,震动了那些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动摇妥协之徒,促使他们忏悔省悟,改过自新;他的死,更在日本侵略者面前昭示了中国人、中国军人的庄严人格,显示了中国人民不畏强暴的英雄气概和誓死救国的坚强决心。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他们是民族的脊梁,是他们用奋斗和牺牲支撑起民族精神的大厦。他们在民族危难之际所表现的不屈不挠、大义凛然的民族气节,是民族心理和民族精神的最高体现,对于维系民族的生存,推动民族的历史进程具有重大意义。
张将军之所以能够成为民族英雄,在于他能经得起生与死的最严峻的考验,并把个人的生死与民族的存亡合为一流,与亿万人民的命运融为一体。到了这步境地,他便能够超越一己的利害,敞开宽大的胸怀,变得忠勇、谦恭、坚忍、无私,便能够在国家忧患、民族不幸的关头挺身而出,担当重任,誓死奋斗,为国捐躯。
中山先生曾说:我死则国生,我生则国死,以吾人数十年必死之生命树国家亿万年不死之根基!张将军以自己的热血和生命实践了中山先生的遗训。从这个意义上说,张将军虽然死去,但他的气节和精神,已经超越了他的生命和他所处的时代,而汇入了中华民族精神的浩荡长河之中。
在爱国主义精神的激励下,张将军耗尽心血,勤恳工作,为国家练就10余万抗战劲旅,培养了数千名抗战的中坚干部;他身经百战,拼死杀敌,率部歼灭日本军队不下6万人,悍卫了祖国的主权和民族的尊严,成为一代抗日名将。
张将军生于忧患,长于忧患,死于忧患。他在忧患中奋斗了一生,竭尽了全力,最终却未能看到胜利的一天,这是多么遗憾的事!但他的奋斗没有白费,他的努力加速了胜利的到来。他为国家、民族付出了一切,也得到了很多,这就是良心的安慰和后人的敬仰。他以血汗和生命的代价实践了自己的誓言:活要活得像个样子,死要死得像个样子!他的一生,没有愧对国家民族,没有愧对祖宗后代,没有愧对长官朋友,更没有愧对军人的称号。他的战功可夸,他的品行可嘉,他的气节可颂。在中华五千年历史上,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人,为数并不多。
文学家郁达夫先生说得好:“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这是多么精辟的真知灼见!
当张将军殉国的消息传到新20军军部的时候,刘建业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全军所有人员,全体佩戴黑纱,向张总司令志哀。”被救醒过来以后,刘建业颤抖着嘴唇,向部下下达了命令。
当运载张将军灵柩的船只溯江而上,经过三峡的时候,刘建业率领早已等候在江边的军部人员和部队大小指挥官,在江边向将军英灵下跪,致以中国人最高的三拜九叩大礼,同时,炮兵鸣放礼炮,士兵向空中鸣枪致敬。
“大哥,愿你在天之灵佑我中华,永葆河山。”在向将军洒酒致祭的时候,刘建业默默地说着。
另一方面,日军第13、第39师团在宜城东北地区反扑得逞后再度乘机北上,与集结在枣阳地区的第3师团会合,大举反击。第五战区部队猝不及防,向白河以西转移。日军跟踪追击。21日,第3师团进至邓县,第13师团进至老河口以东,第39师团进至樊城。同日凌晨,第39师团在偷渡白河时遭西岸中国军队猛烈射击,联队长神崎哲次郎等300多人毙命。当日晚,第11军下令各师团停止追击,襄河以东枣阳地区作战至此结束。
日军第11军在汉水(襄河)以东作战中损失严重,作战时间20多天,超过预想时间一倍以上,官兵十分疲惫。停止追击后,迅速收缩部队,至枣阳附近进行休整,但并未立即撤回原防。园部和一郎准备放弃第二阶段在汉水以西宜昌地区作战的计划。但是,他又担心失掉权威,他和幕僚们经过激烈争论,多数指挥官认为:如放弃原计划而反转,就意味着第一阶段作战遭到了挫折和失败,将会失掉该军统帅的权威和天皇的信任,因而不必顾虑部队的疲劳和减员,继续执行第二阶段作战计划。
5月25日,第11军下达了准备西渡汉水进攻宜昌的命令,以6个汽车中队紧急调运1000多吨军需品到前线,于5月30日完成了作战准备。日军第11军的上级“中国派遣军”又从第13军第22师团抽调3个步兵大队、1个山炮兵大队编组成松井支队加强给第11军。
5月31日19时30分,第39师团开始进行炮火准备,向汉水西岸炮轰一个半小时,然后从宜城以北的王集强渡汉水。同日24时,第3师团在襄阳东南也开始渡河。两师团均未受到强烈抵抗,于拂晓前渡河完毕。6月1日,日军第3师团轻易地攻占了襄阳。6月3日,两个师团并列南下,进攻远安和荆门一线。第11军命令第40师团留置大洪山进行“扫荡”,保障后方,另以小川支队和仓桥支队担任流动兵站的警戒。
中国方面估计日军不会进攻宜昌,即使其有一部向襄河以西进攻,也只是佯动,因而在第一阶段作战时将担任河西守备的第33集团军和江防军主力大部调往河东,以致河西兵力空虚,根本没有研究在河西作战的计划,不仅远安、南漳等县没有设防,宜昌的防御兵力也很少。中国江防军纵深的几线防御阵地,都是正面向东。日军从襄阳南下,从左翼横插守军第二线和第三线阵地,构成很大的威胁。当阳和荆门以北的几个县城,是不设防的后方城镇。防守宜昌和当阳一带的两个军又被调走,宜昌几乎成为一座空城。与江防军左翼相邻的第三十三集团军河西部队,由于总司令张将军阵亡而受到影响,虽然奋力抵抗日军的进攻,仍然没能守住阵地,退往湖北省西北部的山地。及至发现日军西渡汉水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于6月1日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将第五战区部队区分为左、右两兵团。左兵团(襄河以东)由战区司令长官李上将指挥第2、第22、第31集团军和第68军,攻击襄花路、京钟路及汉宜路日军后方,断其补给联络,并以有力部队向襄阳、宜城间攻击渡河日军,策应右兵团作战;右兵团由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陈部长指挥第33、第29集团军和江防军,以确保宜昌为主要任务,两个兵团从西北向西南,从侧背攻击渡襄河进犯的日军,打算将他们压迫到襄河与湖沼地带加以歼灭,以确保宜昌和襄樊。同时,军事委员会还决定第75、第94军火速从汉水以东赶回汉水以西归还江防军建制,正在四川整训的第18军紧急船运到宜昌担任守备。
6月3日,中国军队第四十一军收复了襄阳,第七十七军在第二天收复了南漳和宜城。同一天夜间,日军内山英太郎第十三师团、池田支队和汉水支队,从旧口镇以南地区渡过汉水西进,与从北面南下的丰岛房太郎第三师团和村上师团遥相呼应。南北两线的守军向后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