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69节

  可就在前两天,正在宅子里的它却突然狂性大发,将他的孩子从摇篮里撕扯出来,把它吃掉了。

  他认为,不是这条狗生性残酷,忘恩负义,就是被魔鬼附了身。他固然可以简简单单地打死它,却又不想让它就这么解脱,他请求大人们给予它应有的惩罚,并把它打入地狱,即便末日也不得赦免。

  诸位,现在的我们若是看到一个人这样说,准会以为他疯了,但在此时,他的要求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他缴纳了申诉的费用,主教也不介意将一条狗打下地狱。

  塞萨尔温和地向这个不幸的人表示了哀悼,这个案件当然不难判决,只是他在签署判决书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他看到了那条狗的眼睛,它并没有流唾液,也没有眼睛发红,畏惧风和水,看上去并不是一只疯狗。

  但也有一些大狗会因为认为“孩子”,尤其是襁褓中的婴儿比它等级低,或是受了刺激,而毫无预警地暴躁起来的,不过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有人看到这条狗咬了孩子吗?你,或是乳母?”

  他的问题让主教顿了一下,而那个原告更是面露迷惑之色:“什么?大人?”他回忆了一下,痛苦让他的脸揪成了面团,“不,我没有看见,我听见孩子的乳母在尖叫,我们跑了过去,就看到摇篮边血迹斑斑,我们沿着掉落的物品,血,一路追踪过去,就看到狗,还有我的孩子……”

  塞萨尔稍稍低下头,注视着那个脸上犹有泪痕的男人,“你亲眼看到它在撕咬孩子?”

  男人似乎想要回答:“是,”但他也犹豫了:“我不太清楚……”

  塞萨尔假设了一下当时的景象,狗儿发狂,乳母尖叫,而后襁褓被叼出很远……

  “你们发现狗和孩子的地方,距离摇篮多远?”

  “有好几百尺了。”男人说。

  “我并不是想要宽赦一个凶手,或是叫一只魔鬼逃脱,但我想,若是你的孩子还未收殓,就去用尺子量一量他身上的伤口,看两颗牙齿之间的距离——我知道这是一桩会叫人哀伤的事情,但——如果你愿意,你量过了孩子身上的伤口尺寸,然后拿去与狗的比对一下。”

  一条狗的性命当然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但罪魁祸首只怕并不是这只狗,或是别的什么。

  “大人,您的意思是?”男人嗫嚅着问道。

  “我并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毕竟我的圣人并不能窥见过去——它之前有发过狂,咬过你或是其他人么?”

  “没有,”男人说:“之前也有小孩子和它戏耍,即便弄痛了它它也没有露出过牙齿。”

  “那么就去看看吧,”塞萨尔说:“无论要做什么,也不急在一时。”

  男人迟疑了一会,看向主教,主教点点头,他才向塞萨尔行了一礼,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看来他是打算按照塞萨尔的话去做了。

  这桩案件暂且搁置,又有几个农夫打扮的人走上前来,跪在地上,述说了自己的请求。

  他们提告乃是一群虫子,没错,就是虫子,“它们吃掉了我们的橄榄!”

  农夫说,他们居然还抓了一些虫子放在草编成的笼子里带来,作为被告的代表,“每年都有,”他们愤怒地说道“这些可恶的,魔鬼的小仆从们,每到了橄榄结果的时候,它们就飞了来,将卵生在果实上,它们的蛆虫会吸干果实的汁液,要么叫果实掉落,要么就让果实干瘪,榨不出好的油来。”

  “今天它们格外的密集,每十颗果子上就有五只虫卵,”农夫绝望地说道:“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多,大人,如果不能把它们驱走,我们收不了橄榄,榨不了油,换不到小麦,就没法缴税,还得饿死好多人。”

  这件事情可比之前的案件严重多了,塞萨尔望向主教,主教只是摇摇头:“这几年魔鬼派出的仆从确实要比过去多,我们举行了弥撒,也举着圣像游行过,还给橄榄树撒了圣水——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之中的而某个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转向农夫,露出严厉的神情——他说,他将会派教士去调查此事,如果确定,是人类的罪过,那么作为神在尘世的代表,他们将会采取极其酷戾的手段,对罪人进行惩罚,处以火刑或是水刑。

  但如果并没有找到罪人,那么只能说,这是上帝的惩罚,所有的村民都要为此服役,罚款和做忏悔。

  而若是如此,灾情还是没能得到缓解,那么肯定就是魔鬼在作祟,他将会发布公告和文书,将这些虫子罚出教会,打入地狱——塞萨尔看着主教,发现他确实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或是打趣。

  之后,主教还让农夫们将那些被抓住的虫子带上来,亲自执行了“碾压”的严酷刑罚,这些应该是某种蝇来的虫子被压得劈啪作响,塞萨尔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不过他还是非常严肃地举起双手,鼓掌以表示对主教先生的钦佩与感动……

  但这样肯定不行。

  塞萨尔已经做好了晚上去找主教先生谈谈的准备,毕竟伯利恒的橄榄产业也是他收入的一部分,他插手其中无需担忧会被人质疑越俎代庖。

  主教先生擦了手,换了鞋子,回到了座位上,此案的原告感恩戴德地退下,原本之后就是那桩男人和女人的案件,但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他们抬头一看,不是那条狗的主人兼带原告还能是谁?

  他一见到塞萨尔,就立即扑到在高台下,流着泪,表示按照塞萨尔的吩咐,他们确实发现了这件惨事背后的端倪。

  他们检查了孩子身上的伤口,那两处最深刻的咬伤与狗儿的犬齿位置并不一致,随后他们又严厉地审问了乳母,才知道,是乳母渎职了,她靠在摇篮边打了一个盹,等到听见婴孩大哭,才发现它已经被一只野兽拖走了。

  在她大叫前,狗儿就追了出去,等到人们到来,看到了死去的婴孩和狗,以为是狗袭击了婴儿,而她为了掩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过错,就顺水推舟,说是狗儿咬了孩子。

  人们又追出去一段路,果然看见了一条倒毙在路边的老狼。

  她狼狈不堪地被人们拖到高台前的时候,还在振振有词地狡辩,无论如何,她都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此事背负多少责任,这就是天主的意旨,魔鬼的作弄,叫这个孩子受苦遭难……当然,她这么说,免不了又要挨上几拳头……

  主教也很生气,主要是因为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将天主与魔鬼相提并论,他给了她足够严厉的处罚,囚禁,服苦役还要赔偿雇主的损失。

  而那条幸运的狗则被主人带了回去。

  “不过你怎么猜到狗儿是去保护孩子,而不是去残害孩子的呢?”主教问道。

  “我曾听说过相似的事情——一只忠诚的狗,见到小主人被狼袭击,就勇猛地扑上去,与野兽搏斗,并且将小主人的躯体带回他的家,但人们只看到了它鲜血淋漓的牙齿和身体,就以为它恢复了野性,吃了自己的小主人,就将它打死了,但它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罢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主教说:“简直如同看见了所罗门王似的。”他把这个故事牢牢地记了下来,并准备回去就把它抄录在日记里。

  这桩案件确实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一番,也让他们对之后的判决更感兴趣了。

  第三个案件并不怎么复杂,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桩离婚案。

  在开庭之前,就有人在广场上挖好了一个洞,现在卫兵们走过去,将木板掀开,洞口高约半人,一个人宽的直径,这时候,原告和被告都走上前来,他们原本是对夫妻,却因为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要离婚——若他们之中有一个是国王,或只要付得起钱请求教皇开具证明,以此来表明婚姻无效——这件事情就不算什么。

  但若是他们只是一对儿普通人……却依然要离婚的话,那么就只能采取“决斗离婚”的方式了。

  决斗离婚的意思就是,夫妻俩打一架——你死我活的那一种。

  “这场决斗丈夫显然更占优势。”主教附在塞萨尔的耳边说道。

  此时身材结实的丈夫已经被捆住了一只手,放下了坑洞,他那只自由的手中握着一根粗壮的木棍。

  而妻子确实要比丈夫纤细得多,她站在坑洞外,手上提着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着一块石头,她可以用石头敲打丈夫,若是能将丈夫打晕,把他拖出坑洞,就是她赢了。

  相反的,若是丈夫打倒了妻子,把她拖进坑洞,就是丈夫赢了。

  “赢了会如何?”塞萨尔问道。

  “妻子赢了,丈夫斩首,丈夫赢了,妻子火刑。”主教说。

  决斗开始前,妻子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高台,塞萨尔差点惊讶地叫出声,他一开始还没认出她来,但在看到那双掩盖在蓬乱头发下的眼睛时,他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几年前,他在圣墓大教堂做苦修的时候,被希拉克略和阿马里克一世安排来有意求告的女人么?

第109章 伯利恒(4)

  女人或许认出了塞萨尔或许没有,她没有再给他第二眼,主教摇头,认为这个女人太过桀骜不驯,不过也是,如果她是那种温顺的女人,就不会站在这里发起“决斗离婚”的挑战。

  男人在面对骑士与主教的时候,倒是恭顺异常,他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头也不敢抬,以至于塞萨尔要等到他被守卫们放进坑洞才能看见他的脸——他蓄留着胡须,看上去乱蓬蓬的一片,头发油腻胶结,不过此时的平民大多如此。

  从面容上看,他也不像是那种凶恶的人,还有些木讷,但这一切在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时,就都变了,他顿时紫涨了面孔,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他骂她是个女巫,是个魔鬼的娼妓,是个下作的窃贼,他骂她忘恩负义,当她倒在路边,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他救了她,给她饭吃,给她一张床榻。

  他甚至还和她结了婚!

  女人则反唇相讥,她骂男人是个可耻的骗子,怯懦的混蛋,在外面受了欺骗,受了嘲笑,就只会回家打老婆,若是如此也就算了,他还是个床榻上的败将,没烤过的面团,干瘪的种子!“快别说什么收留了我的话吧,”她高声叫道,“若不是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个没法叫女人怀孕的废物,你又怎么会从城外捡老婆呢!?”

  人们听了大笑,而丈夫恨得眼睛里都要射出毒箭来了,而他的妻子似乎还不准备放过他:“在我的手指上套了一个草圈,就让我做了你的妻子,这下可好,牛马有了,奴隶有了,没事儿还能挥起拳头来消遣消遣,我呢,每天都要在你的工坊里做活儿,没有钱,也没有衣服和面包,每天除了豆子还是豆子……”

  她呸了一口,“我可不是之前的那些蠢货,我再不动作,就要和她们一样死在磨盘边了。”

  塞萨尔和主教都是受过赐福的人,他们可以清晰地听见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女人说的倒不是谎话,此时的平民结婚很简单,只需要两三个证人,而后在公开场合高叫“我们结婚了”,就行了,并没有后世的人们以为的那样繁杂——而这个男人除了本身的缺陷之外,之前也确实死了好几个老婆,而且都没有孩子。

  但这个女人如果原先是流浪在亚拉萨路的朝圣者或是乞丐,伯利恒的人并不会出面为她作证,即便伎女也只会站在她丈夫这边,到时候她反而会变得被动,她选择“决斗离婚”看似铤而走险,但也不乏是个破釜沉舟的好主意。

  一个教士提起了铃铛,摇了一摇,决斗开始了。

  人群嗡嗡作响,有人在催促他们下赌注,主教微微蹙眉但没有阻止——赌博可是平民们极其稀少的娱乐之一,有人下注说丈夫赢,也有人有着相反的看法。

  不过妻子的赢面确实要比丈夫低很多,除了丈夫是伯利恒的一个面包师之外,也因为妻子太过瘦小,若说丈夫就是一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发育不良的鸡雏。

  丈夫一听见铃声,就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他挺直脊背,坑洞的边缘在他的肋骨下方,不妨碍他转身和挥动木棍,他龇牙咧嘴的叫喊着,“来啊,来啊,”他叫嚷道:“看我怎么把你拽到地狱里去!”

  妻子却不慌不忙,她绕着丈夫走动,仿佛一只踮起脚尖的黄鼠狼,丈夫警惕地盯着她提着的布带,用最小的幅度转动身体,免得过早地耗费了自己的力气,大约三十个呼吸后,人们鼓噪起来,认为这种重复的戏码着实难看,而教士也在提醒妻子不要浪费贵人们的时间。

  在丈夫恶意的注视下,妻子站住了,而后她突然犹如一张弹簧般地跳起,一下子就跳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也是丈夫的视线死角,在男人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之前,她挥动布袋,布袋里的石头高高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击中了丈夫的额角。

  这一下可真是又重又快,丈夫的头猛地侧向一方,他反应也很快,立即挥动棍棒想要绞住布袋,但妻子早已把它拉走,他扑了一个空,伤口中鲜血喷涌,他的头发和胡须上顿时有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而且他的一只眼睛也被血模糊了,他努力眨着眼睛,但妻子怎么愿意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她挥动布袋,一下,两下,三下……有几下打中了,几下没有,她灵活地绕着丈夫跑,而丈夫被打中的次数越多,他就越愤怒和越混沌,他想要擦掉脸上的血,但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鲜血粘稠,不那么好清理,尤其是流入眼睛的。

  “唉?”主教发出惋惜的声音,“看来这次是丈夫输了。”

  而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丈夫一头栽倒在坑洞边,就连木棍都脱了手,妻子小心翼翼地俯身查看,人们则发出暴躁的呼喊声,投了丈夫的人当然希望他站起来继续战斗,而投了妻子的人则在哈哈大笑。

  妻子走上前,按照规则,她得将丈夫拖出坑洞才算赢,她将布袋缠绕在手臂上,用脚尖将木棍踢开——丈夫还是一动不动,她才弯下腰去,想要抓住丈夫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那只手臂就陡然抓住了她,并且把她往自己这边拖!

  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声浪,叫好声与诅咒声不绝于耳,无数双手臂升起来,疯狂地挥舞着,之前的喜悦和沮丧顿时翻了个个儿,但更叫他们诧异的来了,女人遭到了这样的突袭,不但没有惊惶失措,反而像是早有预备似的一挺身子,横在了坑洞前。

  而在男人还在拼命拉拽她的时候,她已经举起了缠绕在手臂上的布袋,将里面的石头对准男人砸了下去,从她的话语中,塞萨尔知道她曾经如同牛马般地拉磨,而现在这份力气如实地回报在了丈夫和主人身上——人们眼看着丈夫的面孔立即凹陷了下去。

  女人的双脚有力地蹬着坑洞的边缘,一手死死地挽着男人的胳膊,一手举起布袋,一下下地砸着,事实上,到了第三下人们已经无需等待结局了,没人能在缺了小半个脑袋的情况下存活。

  在一片血雾升腾中,主教微微地往后靠了靠,这场生死战赢家已经出来了,人们发出失望的叹息,女人将自己的丈夫拔出坑洞,一边的行刑者还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了决斗的最后程序,也就是砍掉丈夫的头。

  “今后她会怎么样?”塞萨尔不禁问道。

  “今后她就有福了,”主教说:“或许会冻死,也或许会饿死,但她自由了不是吗?”

  一时间塞萨尔也不知道主教是在说笑还是在宣读女人今后的命运,他只看了一眼台下的朗基努斯,朗基努斯立即会意地走开了。

  这是法庭所需要处理的最后一桩案件,人们慢慢散去,塞萨尔则回到了自己在伯利恒的宅邸,这座宅邸就在圣诞教堂旁边,原本属于那位商人雅克,他将它献给了塞萨尔——这种事情不算贿赂,因为按照教会法和习惯法,这座城市中的所有建筑塞萨尔都有权利居住。

  当然,作为一个商人,雅克可以说是做到了尽善尽美,宅邸里的食物、装饰和布置,还有仆人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部分不会触碰到国王亲信逆鳞的马具和武器,另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连塞萨尔的纹章都绣在和画在了靠垫,挂毯和壁板上。

  所以,当第二天,他带着一个撒拉逊商人前来拜望塞萨尔的时候,塞萨尔也很难拒绝他的造访。

第110章 伯利恒(5)

  自从来到了这里,塞萨尔就见到了不少撒拉逊人。

  从战场上,到宫廷里,如萨拉丁,如沙瓦尔,但这个撒拉逊商人显然是第三种人。

  他甚至称得上年轻,皮肤白皙,额头光洁,还有让塞萨尔不由得心生好感的黑色眼睛与黑色头发,他的态度也不像是个商人,不卑不亢,温和有礼——更像是个学者。

  “我叫做艾敏.阿萨米拉,是一个商人,我的家族历代在阿颇勒从事肥皂的制作与买卖生意,您或许听说过,阿萨米拉橄榄皂——我们的货物曾供应给罗马人和哈里发,苏丹的宫廷,阿巴斯的皇帝感念于我们对他的忠诚与殷勤,而将阿颇勒最好的橄榄林赐给了我们。”

  “阿萨米拉橄榄皂,”塞萨尔说:“确实,我听说过也用过。”不夸张地说,他最先关注的就是这个,在修道院里,修士们自己做肥皂,但若望院长用来沐浴的就是阿萨米拉橄榄皂,他还抱怨过,为什么不是基督徒发明了这个,而是撒拉逊人造出了肥皂——他每个月都要在这方面花上一大笔钱。

  “那么,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呢?”塞萨尔问。

  “我确实遇到了一件难事,原本我已经心生绝望,准备回去阿颇勒了,但后来我听说,这个城市已经被阿马里克一世分封给了您,而我也曾经听说过您的名字,您是一个公正而又睿智的好人,并不会因为信仰而随意地裁定一个人的有罪或是无罪……所以……”

  “请说。”

  “我们的家族一直与伯利恒城中的一个商人,名叫勒高的做肥皂的买卖,已经有好几年了,但最近,他私自扣押了一笔货物,却又不愿意按照我们要求的价钱付款……”

  “你们有立下契约么?”

  “有。”艾敏拉开大袍,从衣襟里抽出一个铜管,又从里面抽出一张羊皮纸,塞萨尔接过来看了几眼,契约是用拉丁文和撒拉逊语写的,他读起来并不怎么费力,而且这居然是个开口契约,也就是说,并未约定肥皂的价格,而是要看肥皂的质量进行商榷后,才能定价。

  “阿萨米拉皂需要经过十个月以上的风干,在这段时间里,风,湿度和主要材料都会对肥皂的质量产生影响,”雅克代为解释道:“所以一般来说,都是等到货物运到这里,看过质量,再由商人们定价。”

  说着,艾敏也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匣子,里面是特意献给这座城市的新主人的肥皂,塞萨尔拿起一块来看,这匣子肥皂的质量比他在若望院长那里看到的还要好,表层犹如黄金,内里犹如翡翠,质地温润而又细腻,充满了月桂叶与橄榄的芳香,比起几百年后的工业产品,丝毫不差。

  商人勒高被迅速地传唤到了这里,比起雅克和艾敏,他的姿态就要卑微得多了——他是个以撒商人,一见到艾敏,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塞萨尔面前,因为之前的公开审判,他也知道伯利恒骑士不是那种可以任由他欺骗耍弄的傻瓜,也就没有隐瞒自己的小心思。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与艾敏的矛盾,但他也说,他并没有违背契约,只是不同意艾敏提出的价格,他带来了以往的契约,契约上的价格确实与艾敏所说的不同——后者至少是前者的三倍,塞萨尔看向艾敏:“是肥皂的质量有所不同吗?”

  “我并不想欺瞒您,但大人,我必须承认,肥皂的质量与之前并无不同。”艾敏说:“但若是他不同意我提出的价格,我也不会强求他履行契约,但问题是,他并不愿意将货物还给我。”

  勒高的眼中掠过了一丝狡猾的亮色:“好吧,”他看向塞萨尔,仿佛是因为他才答应了这个撒拉逊人的提价:“我可以按照他所说的价钱买下这些肥皂,既然他已经申诉到您面前。”

  塞萨尔看向艾敏,奇怪的是撒拉逊人似乎并不觉得高兴,他像是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那么……就这样。”他伸出手,勒高握了握,算是交易达成。

  而等到他们离开后,塞萨尔看了一眼那匣子肥皂,算了算时间,“你去把雅克叫回来。”他对朗基努斯说。

  朗基努斯去了,回来的格外迅速,塞萨尔都怀疑雅克就站在门外等着他把自己叫回来。

  “阿颇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

  雅克笑了。

首节 上一节 69/93下一节 尾节 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