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61节

  但其他人的状态就大不如他了,何况这里还有叫他们不断流泪的烟雾和毒气。他们尽可能的不去说话,因为高温已令他们口舌发烫,喉咙干涩,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塞了一把炭火在肺里,他们急切的想要喝水,可惜的是,这个小房间里并未摆放水瓶。

  如果不是还有几分理智,雷蒙甚至想要撕开沙瓦尔的躯体,从他的血管里痛饮几口还未凝固的血液。

  “警惕!”他突然喊道,举起了手中的就是短长矛,正有人冲过火焰和烟雾朝他们这里来,但紧接着,一个骑士骤然发出了一声喜悦的呼叫。因为来人没有缠头,也没有身着大袍,而穿着基督徒的服装,等再近一些,那头显眼的红发更是让他们立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阿基坦的理……亚瑟!”雷蒙喜悦地说道。

  理查将围在小房间外的撒拉逊人全部砍倒,而后和其他人一起移开之前用作障碍的家具。

  看到小房间里的人,理查难掩喜悦,他在赶过来的时候还遇见了布洛涅的斯蒂芬,弗兰德斯的罗伯特,其中还有一支队伍是由塞萨尔的仆人——那位流浪骑士朗基努斯带领的,他们一看到城中起了火,就和理查一样马上想到,大维奇尔沙瓦尔所精心准备的只怕不是一场盛宴,而是一个陷阱。

  即便如此,漫长的路程还是耗去他们不少时间,幸好他们赶上……了——理查的笑容在下一刻就凝固在了脸上,他看到了躺在小房间角落里的阿马里克一世,还有靠在他身边的鲍德温。

  “天主啊!”他下意识的呻吟了一声,但也只有一声,外面的火势已小了很多,但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他随即奔上前去,想要将国王抱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着手。

  阿马里克一世身上没一处地方是好的,理查都怕过于粗鲁的举动,会让阿马里克一世的躯体直接四分五裂。

  “抬轿,我们需要个抬轿。”他急切地说,而此时朗基努斯已经带着人跑了进来,他的反应要比任何人都要机敏。他一瞧当时的情况就立即冲出宫殿外,找到了之前撒拉逊人留下的长矛。

  他们迅速的用斗篷和两根长矛,做成了两副简易的抬轿,将阿马里克一世和鲍德温搬了上去,然后迅速的离开了这座可怕的炼狱。

  沙瓦尔的计谋算是成功了,他毁灭了十字军们的统帅,亚拉萨路的国王,基督徒的英雄,在他最为辉煌的时候——对于十字军们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但这桩计谋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成功了,十字军的重要人物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全都被一网打尽。

  他们个个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但只让教士们简单地治疗了一番后,他们就急着回到福斯塔特城,试图将自己的骑士和士兵重新召集起来。

  有些人想过是否能够扑灭火焰,但等他们穿过了拱门,重新俯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这见鬼的异教徒到底堆积了多少石油脑?

  没人知道,但他们只要知道,这些石油脑已经彻底地焚毁了这座城市,他们一眼望去,火焰已经席卷了整个视野,树在燃烧,房屋在燃烧,人也在燃烧,他们或许在哀鸣,但燃烧的声音更为响亮——整座城市都是明亮的,这种足以与正午的烈阳相比的炙热与鲜红,吞没了城市上空的空气,让暗淡的月色更加混沌不清。

  “我们要马上离开!”博希蒙德大喊道,谁不这样认为呢?这座城市已经无可挽回了。

  而在火焰初起的时候,一些较为警惕,或者是对钱财不那么看重的骑士,早已带着自己的扈从和仆人退了出来,甚至已经走出了城外。而另外一些以为可以肆意享乐的家伙们,因为喝多了酒或是舍不下自己抢掠来的钱财,白白的死在了火中。

  “我们原应当杀死这城中的每一个人!”雷蒙愤怒地吼叫道,博希蒙德只是烦躁的看了他一眼。这时候说这种话有什么用?何况他们也并未限制骑士们进入福斯塔特城之后的行为。无论他们是想要屠杀,还是劫掠,甚至施暴和纵火,他们都没有阻止过。

  但这终究是一座十万人的大城。

  何况沙瓦尔又是那样的狡猾奸诈,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唯利是图,只手遮天的小人竟然会有这样的魄力,用整座福斯塔特设下了这张叫人不得不投入的罗网,就连他自己都成为了诱饵之一。他们还见到了哈里发阿蒂德——他们这里有人见过哈里发,他确实是……等等?

  “哈里发阿蒂德呢?”

  “可能已经逃往城外了。”当时他们谁也没去关注这个沙瓦尔的傀儡,如果他们还要与沙瓦尔和其他法蒂玛王庭中的人周旋,或许还会在表面上尊敬和看重一下那个少年人,现在连福斯塔特都是基督徒的,阿蒂德当然也成了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

  “别去管什么哈里发了,”雷蒙烦躁地说,“把人召集起来,然后离开这儿。”

  他率先向王者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们都在担心,会不会有撒拉逊人的士兵冲出来偷袭他们,但没有,似乎这些撒拉逊人以为,火焰足以代替他们惩戒这些可恶的敌人,他们一直走到了王者门,骑士们跳下马去推开城门,博希蒙德蹙眉,他没看见那些应当守在这里的士兵。

  阴沉沉的甬道里没有点起火把,理查与博蒙德走在前面,忽然之间,他们停住了,走在后面照料着国王与王子鲍德温的雷蒙忍不住诅咒了一句——抬着抬轿的士兵差点就撞在了他身上。

  而出现在理查与博希蒙德面前的景象却也不那么难以预料。

  在在王者门前那块空旷的平原上,在钴蓝色的天光与银色的月光下,静静地站立着一支几乎与远处的山峰合二为一的黑色军队。

第95章 国王之死(3)

  “是希尔库和他的侄子萨拉丁。”博希蒙德低声说,像是怕惊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理查睁大了眼睛,惊诧地问道,“他们不是已经遵照其苏丹努尔丁的旨意退回到大马士革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很显然,无论是受了沙瓦尔的贿赂,又或是出自于自己的野心。这对霍尔德人的叔侄并没有遵从苏丹罗尔丁的旨意以及阿马里克一世的希望舍弃福斯塔特,退回大马士革。

  他们派去打探消息的商人,要么是受了欺骗,要么就是被收买了——他们传出的消息是假的,这对叔侄以及其军队可能一直就藏在吉萨或者是邻近的某个城市。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就像是一个老练而富有耐心的猎人。他们看着他们攻打福斯塔特,直到这座城市沦陷,而后,如同信号一般,福斯塔特城内升起的大火表明沙瓦尔的阴谋已经得逞,而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在基督徒们狼狈不堪的退却时,阻挡在他们与比勒拜斯之间。

  “我们要退回去吗?”理查问,他虽然发誓要杀死每一个见到的撒拉逊人,但后面的抬轿上还躺着他的堂叔祖父和他的堂叔。一旦双方交战,不但他们必死无疑,后面的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等会,情况或许还不会糟糕到那地步。”博希蒙德说。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对面的骑兵队伍中奔出了一匹阿拉比马,即便只有天光,依然可以看得出它皮毛光亮,四蹄健壮有力,坐在上面的撒拉逊人,一身黑色的大袍,缠着同色的头巾,虽然身材高大,但头发灰白,胡须如霜。

  “希尔库。”博希蒙德提醒了一声,而后策马向前奔去。

  在之前的战役中(阿马里克一世第一次攻打埃及),他们在战场上相互见过,不过没有直接交锋,那时候与希尔库对战的是正躺在后面抬轿上的阿马里克一世。

  希尔库用锐利如同鹰隼的眼眸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微微点头,但并未行礼,这种倨傲的姿态,让博希蒙德气恼,但又无可奈何。

  他们现在显然处于劣势。如果基督徒不是还有着比勒拜斯,现在可能早就成为了这些撒拉逊人的俘虏或是刀下亡魂。

  “希尔库。”对方简单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博希蒙德犹豫了一下:“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

  “你的国王呢?”希尔库问道,这个问题让博希蒙德心中翻起了密密麻麻的毒刺,他露出了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你要见我们的国王吗?很可惜,”他说:“大概不太行,”他略略朝后示意了一下,“他现在和个死人差不多。”

  希尔库微微一怔,他知道沙瓦尔的谋划——沙瓦尔并没有向他隐瞒自己的想法,要让这些可恨的基督徒自己走进陷阱里,希尔库和萨拉丁就不能继续留在福斯塔特。

  当然,沙瓦尔更希望看到他们能够两败俱伤。可惜的是,希尔库和萨拉丁从来就不是那种思想僵化到近似于愚昧的人,他们忠诚于赞吉的努尔丁,但就如两只强壮的猎豹追随一头凶猛的雄狮,他们的服从仅限于努尔丁还是个强者时。

  自从他们第二次来到福斯塔特,沙瓦尔就能确定,这两个库尔德人已经不再那么忌惮远在叙利亚的努尔丁了。

  确实,努尔丁曾是有着雄才大略的一代明君,可惜的是他太老了,他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将近六十岁了,而且据说一直重病缠身,最可怕的是他后继无人。

  是的,他有儿子,但他的儿子们没有一个可以与他相比,甚至不足其十分之一。他们从未将眼光放在宫廷之外的地方,只渴求着他们父亲手中的东西。不过这也不能责怪他们,毕竟努尔丁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叙利亚,大马士革,埃德萨……

  这样幅员辽阔的一块土地,别说努尔丁只有三个儿子,即便有三十个儿子,也足够他们瓜分和尽情享用了。而他们的愚蠢和努尔丁的虚弱,是最先被希尔库以及萨拉丁发现的,努尔丁似乎也无法安心地把他们留在身边,才会有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的远派。

  所以若是沙瓦尔想要他们先出城与士气正盛的十字军打一仗,希尔库根本不会听他的调派,但只要看到福斯塔特城中升起大火,他就知道现在正是这支远征的大军最为仓皇虚弱的时候。

  只是阿马里克一世的重伤,甚至待死,出乎了希尔库的意料。他以为就算没有塞萨尔,那些人也应当能够保证其君主的安全——真是一群无用的家伙。他在心中想,也有可能是这群基督徒的相互倾轧与谋算。

  至少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对他们的国王毫无敬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恶毒。他轻而易举的就告诉了希尔库基督徒的国王已经奄奄一息——希尔库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确实看到了那两架简陋的抬轿。

  “两架?”

  “还有一架属于我们的王子鲍德温,他还没死,但也受了很重的伤——真可笑,他们并未在惨烈的战争中受伤,却在下作的阴谋中遭了你们的毒手,”博希蒙德用一种过于平静的语气说道:“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战而胜,撒拉逊人,那就是在痴心妄想。”他坚定地说道。

  虽然阿马里克一世已经失去了率领军队作战的能力,但他们还有雷蒙,博希蒙德,以其他的贵族军事人员。而就在他们交谈的这会儿,从城门口陆续走出来的骑士们也已经重新列队,立起了旗帜。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们与希尔库的军队一样沉默不语。但在这种沉默中,又蕴含着叫人难以抵御的压力。希尔库知道这些骑士心中必然满含愤怒。虽然他们才是侵略者,但他们难道就会认为福斯塔特人的反抗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不会,他们只会惊讶于这里居民的冥顽不灵,并且要发誓今后要杀死每一个见到的撒拉逊人。

  阿马里克一世与其继承人鲍德温的受害也并不能完全说是一个好消息,哪怕是对于撒拉逊人而言——这些骑士们应当早已满怀愤慨,只想着要为他们遭受了卑劣算计的君主复仇,一旦开战,他们或许可以取得优势,但也必然折损严重。

  何况比勒拜斯还有一部分十字军留守。更不用说他们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杀死这些基督徒。

  “那么,谈判?”博希蒙德问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希尔库冷淡地点了一下头:“谈判。”

  随后,他拨转马头,在沙尘滚滚中奔回了自己的军队。

  博希蒙德看到他与一个更年少一些的撒拉逊人(应当就是他的侄儿萨拉丁)说了几句什么,对方沉吟片刻后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才骤然松了口气,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刚才的姿态都是故意摆出来的。

  博希蒙德很清楚,连续不断的攻城战,入城之后的杀戮与欢宴,还有大火燃起时带来的恐惧与惊吓,早让大部分骑士们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他承认,他们当中有着一些意志坚定,性情果敢的好小伙子,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更多的还是一些连他都感到厌烦的蠢货。他不能确定,若是真的与希尔库和萨拉丁正面交战,他们会不会一触即溃。

  而且与异教徒的战争完全不同于与基督徒的战争,他或许会被擒获,成为俘虏,然后如他的继父沙蒂永的雷纳德,以及他自己遭受过的那样,在撒拉逊人的监狱里关上好十来年。

  也有可能没有这样的好运,直接就在战场上被撒拉逊人杀死,或者是滚落马蹄下被践踏而死。

  更有可能为了安抚福斯塔特城中的民众,他会被提出来,在他们的注视下被砍下头颅,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理查看着博希蒙德策马回旋,虽然他不会畏惧任何一场与异教徒的战争,但在这个时候,他也希望能够谈判。

  不用他说,就连雷蒙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早晨的时候,他还在满怀愉悦的俯瞰这座城市,甚至有过一个狂妄的念头,想要留在比勒拜斯。

  福斯塔特当然是属于阿马里克一世的,这点毫无疑问,但他并不认为在他们之中最为软弱和怯懦的博希蒙德能够承担得起比勒拜斯这份重任。

  但命运的捉弄总是来得如此之快,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光,他们的荣誉,城市和战利品全都付之一炬,他无法确定有多少骑士逃出了福斯塔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其他的将领述说此事——这当然是狡猾的撒拉逊人所为,但他们过于轻慢和疏忽大意也是真的。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又看了仍旧躺在抬轿上昏迷不醒的阿马里克一世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鲍德温身上,王子一直在关切地注视着他的父亲。

  虽然确定了要与撒拉逊人谈判,但能够谈判到一个怎样的结果,雷蒙也没把握,何况他并不是国王——博希蒙德看过来的时候,雷蒙转过头去,他不想让博希蒙德看到自己此刻的脸色。

  因为他想起,博希蒙德曾经说过,如果阿马里克一世死了,鲍德温也死了,那么距离王座最近的那个人就是他。

  “父亲!”鲍德温突然叫道,他们发现阿马里克一世醒了。

  虽然已经过了教士们的治疗,但火毒还是深入了国王的皮肤,肌肉乃至骨头里,他一醒来就痛得想要马上昏厥过去,但他一看见被骑士们的火把照亮的甬道,就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他认识这里,在他骑着马走过这里的时候,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就如同他每次走入雅法门。

  他想要说话,但声音嘶哑的谁也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只看着他嘴唇翕动。

  幸好此时希拉克略已跳下了马,快步走来。他握住阿马里克一世的手——注意不去碰触那些依然血肉翻卷的伤口,而后低声与他说了一下大概的情况——他们逃出王宫了,鲍德温还有其他人受了一些伤,但性命没有大碍。

  在大火中幸存的骑士,扈从和仆人,还有其他的基督徒们正往王者门来,就现在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骑士得以脱身,这不能说是一个好消息,但总要比全军覆没好得多。

  阿马里克一世拉扯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他的眼珠微微地转了转,就看到正在靠拢过来的鲍德温,他的双手上包裹着雪白的绷带,一下就刺痛了阿马里克一世的眼睛。

  国王还记得他的儿子做了什么——那时候只有鲍德温扑了过来,不顾火焰的灼烧,只想将他与沙瓦尔分开——他想要安抚这个孩子,但这时候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阿马里克一世抬了抬手指,希拉克略沿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看到了那根手指上戴着的权戒,上面有着亚拉萨路之王的印鉴,他将手指放在戒指上,看阿马里克一世没有反对意思,才将这枚戒指取了下来,握在自己手里。

  “我和……”希拉克略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道:“雷蒙?”

  阿马里克一世摇了摇头,希拉克略明白了他的意思:“博希蒙德。”

  国王不怎么愉快地点点头,他并不喜欢博希蒙德,但这时候也只有这两个人还能信任,比起其他人,他们也更了解撒拉逊人,尤其是希尔库和萨拉丁。

  撒拉逊人与基督徒很快在王者门前搭建起了一个很大的帐篷,这个帐篷将作为谈判地点,而阿马里克一世和鲍德温被暂且转移到了另一处帐篷里,距离谈判的位置不远。

  在谈判之前,希拉克略特意为阿马里克一世做了临终圣事,甚至给他擦了油,免得在之后的谈判过程中,阿马里克一世因为无法坚持而突然死去。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没能做临终圣事就死了,是最可怕的“坏死”。不要说阿马里克一世将来要下地狱,就连在场所有的教士,包括希拉克略在内,全都要受到教会的追责。

  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他们可能会被剥夺圣职,逐出教会,因为他们没有履行应尽的职责,放任一个将死的人单独待着。

  希拉克略走出帐篷,国王盯着放下的帐篷门看了一会,突然叫道:“塞萨尔!”

第96章 国王之死(4)

  塞萨尔原先一直守在鲍德温身边,听到阿马里克一世的召唤,鲍德温就立即推了推他的手示意叫他立刻出去。

  阿马里克一世与鲍德温共享一顶帐篷。这是阿马里克一世要求的,就像是他坚持将帐篷架设在这儿——在撒拉逊人的骑兵队伍一个冲刺就能抵达的距离之内——与正在举行谈判的帐篷比邻。

  他不愿意出现在撒拉逊人面前,是因为他无法端坐,也无法长久地站立——但他一直坚守着自己圣地之主的职责,即便已经奄奄一息,也不愿轻易抛下亚拉萨路国王应尽的义务。

  除了对主的责任外,阿马里克一世同样担心着自己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已经无可挽回,即便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也无力再承担得起十字军统帅的重任。

  他不是不遗憾的,阿马里克一世以为自己至少还有十年或者是二十年的寿命。在这段时间里,他尽可以将鲍德温教导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哪怕鲍德温因为身患麻风病而无法通过婚姻有一个继承人,他依然可以将王位传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血脉依然会留存在亚拉萨路的宝座上,永远荣耀,永远伟大……

  但他没想到的是,拜占庭公主最终只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而不是一个儿子,而他已经不可能再返回亚拉萨路,这就意味着,鲍德温接过他的冠冕,成为亚拉萨路的新王后,他的继承人只可能是他姐姐希比勒公主的儿子。

  对于这个女儿,阿马里克一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没错,她确实具有普通贵女所不曾有过的野心,或许是因为看多了那几个女性长辈的“战绩”,她也一心想要成为一个可以操纵朝政甚至战争的真王,而不是一个只有名头的装饰或是傀儡。

  但就如人们曾经担忧过的那样,一个无力挥动长剑的人,是无法成为亚拉萨路国王的,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所以无论她如何聪慧,如何果决,最终都要将权利转给自己的丈夫,除非她也能得到天主的赐福,圣人的眷顾,带着骑士上战场。

  她的丈夫若是能够将权利转给他们的孩子——这个结果还不能说是最糟的——但若是他们没有孩子,或者她的丈夫在原先的婚姻中有个孩子,又或者她的丈夫突然厌倦了去做一个女王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王……

  而最让阿马里克一世忧心的是,他唯一的继承人鲍德温显然还对他的姐姐希比勒保持着一些幻想,但相对的,希比勒……自从希比勒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那桩婚事——艾蒂安伯爵可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她依然毫不在乎甚至满怀欢喜——国王就知道希比勒或许也爱着她的弟弟,但这份亲情显然没法与她的野望相比。

  他也知道希比勒曾经向鲍德温提过有关“制造意外”的建议,那时候他还对塞萨尔有些厌恶,并未反对甚至还觉得有些可行,但现在想起来,如果他真的纵容了希比勒……希比勒如此说,真的是为了鲍德温吗?

  还是她更愿意让鲍德温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靠近一些,”他对塞萨尔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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