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42节

  听见了无需攻打城堡的消息,从最底层的农兵到最勇武的骑士都感到高兴,农兵们的喜悦来自于他们或许可以平安地回到家中,而骑士们更希望能够畅快淋漓地打一架,而不是将宝贵的时间全都消耗在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石头砸城墙上。

  何况,如果攻城战拖延的时间太长,农兵们消耗殆尽,骑士们也得脱下甲胄去挖壕沟,挖地道,推工程车……

  唯一略有微词的可能就只有那些希望借着这次战事得到一点钱财的朝圣者们,他们不会射箭,也不会挥剑,只能指望在工事上做做工,但被遣散的时候,也算是拿了几个铜币,便咕哝着离开了。

  即便无需再携带着沉重的工程器械,大量的农兵,杂役,以及与之配套的种种——队伍开拔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也依然浩浩荡荡,声势浩大。

  号角吹响,披上了甲胄的骑士们纷纷上马,旗帜聚集在国王周围和身后,每一面旗帜下都有三四名骑士和更多的扈从,以及武装侍从,他们多数还牵着一匹用来驮着多余武器和盾牌的马,重装步兵跟随在他们身后,围绕着这群人的则是轻骑兵,其中还有一部分皈依的突厥人。

  另外一些较为显眼的则是拜占庭的重骑兵,他们约有三十人,是玛利亚公主的陪嫁,这些士兵穿着小方块样的札甲,三分之一举着长矛和筝形盾——这是枪骑兵。

  三分之二手持小圆盾,背负着弓箭,这是弓骑兵,其中有几个骑兵,马匹身上也披着铠甲,他们是这支队伍中的佼佼者,马铠就是标志。

  这次曼努埃尔一世没有陪嫁步兵,围绕着这些人的是他们的仆从。

  之后则是雇佣兵,他们尽力整备了自己的旗帜,马匹还有甲胄,但依然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但没关系,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对之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他们或许会在战场上死去,但没关系,他们的灵魂会升上天堂,会腐朽的皮囊不值一提。

  国王也给了他们一份证明,如果他们不幸殉职,家人也能得到一份抚恤。

  当然,队伍中还是有农兵的,他们要负责抵达战场后的工事筑造,搭建帐篷以及另外一些繁杂但低贱的工作,他们行走在成队列的马车之中,马车上堆满了各种物资补给。

  对了,还有教士与修士,他们行走在队伍的前方,举着十字架(并不是真十字架)和圣像,他们在临行前还做了祈祷,给每个骑士都撒了圣水,为他们的圣物盒施加祝福。

  鲍德温与塞萨尔骑马随行在国王身侧,不过他们虽然在名义上是阿马里克一世的扈从,但在战场上,真正的扈从另有其人,那是几名年轻且值得信任的圣墓骑士团成员,他们对国王忠心耿耿,也有过战场上的经验。

  但能够走在国王身边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威廉.马歇尔。

  这个从伦敦跑到亚拉萨路的骑士,在比武大会中无一败绩,除了之前被国王砍断了一柄长剑——还有为了救援自己的扈从而在混战格斗中提前退场。

  对于阿马里克一世的爱惜与挽留,他以需要为埃莉诺王后与小亨利国王效忠拒绝了,但听说阿马里克一世要对圣殿骑士瓦尔特.德.勒梅斯尼宣战,他马上就从船上跳下来,跑回到亚拉萨路,要为阿马里克一世尽一份力。

  国王当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一位骑士,对于这个意外之喜他抱持着万分欢迎的态度,他挽着威廉的手臂,把他介绍其他骑士。

  骑士们也听说过威廉.马歇尔的名字,对他所受的特殊待遇并不感到惊奇或是嫉妒,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正需要一个有力的战友的原因。

  大军的速度比使者的队伍还要慢上很多,一周后,他们抵达预设的战场,虽然不认为圣殿骑士会出尔反尔,背弃道义,国王还是派出轻骑进行了勘察。

  这里是一片空旷平坦的沙地,一个人站在马背上,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托尔托萨城堡。

  到了约定的那天,也就是圣玛尔定的纪念日(4月13日),那个站在马背上的人就看到城堡上的守军似乎发生了变化,城门打开了。

  圣殿骑士们的黑白旗帜在风中飘荡,沙尘扬起,骑士们身着白色罩袍,罩袍上隐约可以见到红色的十字架。

  “他们来了!”那人叫道。

  随即他就跳下马,去报信了,国王立即叫了他的将领和拜占庭骑兵,雇佣兵的首领来,他们在帐篷中再一次确定了各人要执行的任务,以及之前预计过的各种突兀变化和应对的措施,简单地三言两语后,他们走出帐篷,四散离去。

  传令兵在渐渐密集起来的军阵中穿梭,鼓手就位,骑士们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装备和武器,而后向阵地的最前沿移动,而就在这时,圣殿骑士们的使者又来了,他们穿过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群,走到国王的帐篷里,施礼后送上长剑。

  这几乎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了,有人说,这是为了羞辱敌人,嘲笑他们没有足够的武器,也有人说,送上长剑就表示之后要用刀剑说话,而非谈判。

  总之,国王从容地收下了长剑,而后严肃地宣布他这次正是代天主来惩戒那些不虔诚的人的,因为他们看重钱财更胜于诚信。

  圣殿骑士的使者立即反驳说,他们履行的正是天主赐予他们的职责,倒是国王,私自与异教徒的敌人媾和,他才是可耻的叛徒,他发起这场战争,必然遭到惨痛的失败,诸如此类等等。

  塞萨尔认出其中之一正是他见到过的骑士总管,不过从他的眼神与语气来看,这更像是一场必走的程序。

  “瓦尔特.德.勒梅斯尼没有将我的使者装在投石篮里丢出城堡,我也会让他的使者好好地走出我的军营。”

  国王说了结束语,圣殿骑士的使者即刻告退,在他们离开后,阿马里克一世走出了帐篷,看了看天色。

  “差不多了,”国王说:“再等下去,太阳就要照到我们的眼睛了。”

  双方的阵线已经排列整齐,远远一望,就知道圣殿骑士勒梅斯尼虽然答应了出城迎战,但也雇佣和征召了一些人,兵力与阿马里克一世并未此相差多少。

  骑士们昂首挺胸,阿马里克一世骑着马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向天主申诉他所受到的羞辱与损害,控告圣殿骑士瓦尔特的不驯与傲慢,并恳求他的骑士们为他洗刷这份耻辱——他的言语之中充满了真心实意,让每个骑士都心情激荡,万分愤慨!

  不仅如此,他还许诺说,因为这场战争是为了赢回他的荣誉而起的,因此,除了自身的荣誉,他不索求任何东西,在战场上得到的任何东西,都属于骑士和他们的扈从。

  这几句话似乎更胜过他之前的每一句发言,骑士们高声呐喊,而后面的雇佣兵们听说了,也大声嚎叫起来,甚至挥舞着武器,手舞足蹈。

  “起风了。”鲍德温说。

  他们身为扈从,站在阵线的一侧,国王并不会在刚开战的时候下场,但战争的走向谁也不能确定。

  排成一列的鼓手们开始轰隆隆地敲鼓,随着有节奏的鼓点,骑士们举起长矛,驱动马儿向前小步缓行,无马的雇佣兵与步兵们跟随着他们,但随着马儿的步伐越来越快,他们与骑士之间出现了一块又长又宽的空白地带。

  但不用担心,因为只在几个呼吸后,骑士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到了一百法尺以内,马儿进入了冲锋状态,而骑士们身上也升起了深浅不一的光芒。

  他们大叫着“神的意志!”,“上帝啊,请赐予我们胜利与生命!”,“荣耀属于天主!”以及各个天主与圣人的名字,猛烈地冲撞在了一起。

  塞萨尔曾经在比武大会上看到过骑士们的战斗,但比起残酷,那时还不如现在的百分之一。

  这里没有围墙,没有安全区,没有观众,这是真正的厮杀,每根长矛都朝着脆弱的胸膛,暴露的肩膀,头盔下的阴影去,矛尖上裹挟着不知是钢铁还是神圣的光芒,戴在头上的盔帽,披在身上的链甲也是如此。

  每个骑士都在高声叫嚷,他们的眼中闪动着对天主和感望圣人的信心,但信心与信心也是不同的。

  一个圣殿骑士刺中了他的敌人,长矛犹如一柄尖锐的锥子,一下子就捅穿了对方并不算薄弱的防御,而后是链甲与胸膛,那也是一个年轻的圣墓骑士团骑士,他从马上跌下,顿时就没了动静。

  他身边的同伴发出了悲痛的喊叫声,不过他的长矛同样在一个圣殿骑士的肩膀上折断,他只能拔出剑来,冲上前去。

  但此时,那个被他击中肩膀却只是晃了一晃的圣殿骑士却已经抽出了挂在腰侧的锤子,一击就将那个正处在痛苦中的朋友打翻下马。

  他比之前的那位骑士要更幸运一些,圣殿骑士的锤子犹如野兽般撕开了他的罩袍,甲胄,他却还能从地上跳起。

  骑士颤抖着,周身充溢着强盛的白光,站在沙地里,急切地搜索着他和朋友的敌人,但那些白罩袍,红色十字的骑士们已经飞驰向国王的阵线。

  “马!”他喊道,但他的扈从并未及时跟上,他已经被一个圣殿骑士的剑盾步兵捅穿了脖子,于是这个勇武的骑士就在战场上寻找,他看见一个身着褐色衣服,只配着一个小红十字的圣殿军士正骑着马,与一个头戴颅盔,身着链甲的流浪骑士厮杀。

  很显然,这个从未得到过赐福的流浪骑士根本不可能是军士的对手,虽然他有着在实战中磨炼出来的武技,但他没有马,也没有圣人的眷顾,只能凭借着本能与敏捷与其周旋。

  但军士只是提起钉头锤,一下打在了他的颅侧,他就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血汩汩地从半圆形的颅盔下流出来,也不知是生是死。

  圣墓骑士团的骑士响亮地呼喊了一声,引起了军士的注视,军士策马向他疾驰而来,骑士张开双手,亦无所惧地迎向高大的马匹。

  军士夹紧马腹,挥起钉头锤,但突然之间,马儿抬起前蹄,人立而起,他骤然失去平衡,武器从手中飞脱,自己也从一向可信的坐骑上跌落下来。

  骑士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攻击,只是抓住马缰,飞身上马。

  但这位军士并未能活多久,此时国王的步兵们也到了,他们虽然多数都是一些雇佣兵,还有拜占庭人,但比起凶狠,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打倒掀翻面前的所有阻碍,敲碎可见的每只头颅,割断手边的任何一条喉咙……

  这些野兽的欲望只有那些有着圣人眷顾的骑士才能遏制,但此时不但圣殿骑士们已经全数冲向了国王的营帐,就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剑盾步兵也已经越过了中线,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被征召和雇佣来的士兵会如何,仿佛这些家伙原本就是用来引走蚂蚁的糖块。

第66章 最后的怜悯(下)

  守候在国王营帐前的塞萨尔可以清楚地看见战场上的情况,圣殿骑士们能够得享种种特权,荣耀和钱财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若说圣墓骑士团的骑士们犹如公牛,他们就是猎杀公牛的狮群,在初次的交锋中,跌下马的黄色亚拉萨路十字架要明显地多于红色十字架。

  但国王的营帐前还有一队以威廉.马歇尔为首的精锐,阿马里克一世并不了解威廉,但这不妨碍他知道该如何使用他——譬如在这时,威廉.马歇尔径直朝着最强壮的那个敌人去了,奇妙的是,他们感望到的竟然是同一个圣人,圣博德。

  “现在就看圣人愿意庇护谁了。”阿马里克一世喃喃道。

  两匹健壮高大的马匹朝着彼此疾驰,他们的骑士放下了长矛,在对撞中,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长矛折断,他们就抽出长剑,在马上相互劈砍,直到马儿再也坚持不住,先是那个圣殿骑士,而后是威廉,他们先后滚落马鞍,又从地上一跃而起。

  长剑折断了,换成斧头,斧头柄裂了,换成锤子,盾牌碎成一片片,头盔也被斫开,两人身上全都是血,但并没有太多属于他们自己——这些感望到圣人的骑士们,在战场上就是钢铁的绞肉机,他们相互撞击,交锋和闪避,犹如满是利刃和钝器的漩涡,普通人一靠近,就免不了遍体鳞伤。

  鲍德温和阿马里克一世一样紧张,战事正处于胶着状态,骑士们几乎都已经下了马,不是被打下来的,就是被拉下来的,就在距离他们不到百来尺的地方,三个圣殿骑士正在与一群同样落地的圣墓骑士团成员战斗。

  他们举着盾,单手持着长剑与锤子,或是矛斧,其中一个尤其凶猛,即便身边环绕着三四个敌人也是丝毫不落下风,他一手抬起盾牌,荡开一个骑士的长剑,一手直刺,将长剑刺入一个只穿着绗缝棉甲的扈从心口。

  他抽出长剑,转身面对另一个敌人,对方举着矛斧,高高跳起,将坚硬的尖端刺入他的盾牌,想要把它夺走。

  他几乎成功了,哪怕圣殿骑士牢牢地站在原地,但他的同伴都冲上前来,举着连枷,长矛,将圣殿骑士击倒在地——这对于一个骑士来说几乎就是结局了,但无论他们如何急切,都无法劈开他的防御。

  “再来,再来!”一个人嘶声喊道,“圣人的眷顾是有限的!”

  斫一次不够,那就斫十次,十次不够,那就一百次!

  但这位圣殿骑士,不但勇武,圣恩深厚,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即便处在这么一个恶劣的境况,他依然没有慌乱,他一边用盾牌覆盖住自己的心口,腹部等要害位置,一边看准时机,一脚蹬在一个扈从的大腿上,让他踉跄后退,包围圈顿时裂开了一个缺口。

  “别让他站起来!”一个骑士急忙喊道,可惜太晚了,圣殿骑士的长剑由下而上,正刺入另一个骑士的链甲下摆与护腿之间的缝隙,他惨叫了一声,按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后退,他的同伴还来不及咒骂,圣殿骑士已经挺身而起,之前取得的优势荡然无存。

  他举起剑来,与圣殿骑士刺过来的长剑绞在一起,而之前那个举着矛斧的步兵再一次奔了过来,想要故技重施,这次仿佛也成功了,矛斧再一次深深地刺入盾牌,但从盾牌上传来一股巨力,强迫他身体前倾,而这个时候,圣殿骑士高高地扬起了头。

  他猛地用头撞向矛斧步兵,头盔前方的锐角一下子就扎进了对方的脸,只听一声哀嚎,步兵按着脸,向后退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而后圣殿骑士转向还在与他对抗的骑士,一手拔出矛斧的同时,借着那股反向的力道,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随后一矛斧过去,砸中了他的头盔。

  他现在没有盾牌了,但他有了两件武器,他杀入人群,势不可挡,一个流浪骑士挥出链锤,圣殿骑士头一歪,链锤擦着他的面颊过去了,留下了一丝血迹。

  “他没有眷顾了!”有人兴奋地叫道。

  一个人立即扑上去,抓住了链锤的手柄和其中一只锤头,勒住了他的脖子,而另一个人则高举短剑,刺向了他抬起面孔时暴露的喉咙,圣殿骑士一把捉住了刺来的剑锋,手套上的铁链与短剑摩擦着咯咯直响,他发出一声大吼,竭力一转,竟然挣脱了身后的桎梏,一矛斧贯穿了后方人的脖颈。

  但到了这里,他也已经精疲力竭,国王马上叫来希拉克略:“快去,”他说:“别让人杀了他!”

  希拉克略立即跳上马,飞驰而去,国王如此,也有万一骑士已经濒死,至少希拉克略可以为他做临终圣事的打算。

  阿马里克一世目送着希拉克略远去,正想要询问身边的鲍德温,是否从中看出了些什么,吸取了怎样的教训,却见一旁的塞萨尔面露焦灼之色:“怎么了?”

  “我没有看见瓦尔特.德.勒梅斯尼!”塞萨尔说,他留给了圣殿骑士们鲜明的印象,圣殿骑士尤其是瓦尔特又何尝不是?自从开战,他就一直在寻找瓦尔特的那柄火焰十字剑,却始终没能找到。

  国王闻言,顿时警惕了起来,他正要跪下寻求圣人的庇护,却只听得一声尖锐的示警:“圣殿骑士!是圣殿骑士来了!”

  发声的位置正在国王营帐的左侧,这片平坦的战场一侧有着一片小而密集的树林,之前国王已经派人过去检查,并且派了一些轻骑兵驻守在那里,但从那里奔驰出来的只有圣殿骑士与他们的黑白旗帜。

  阿马里克一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怎么惊惶,他们之间还有一队待命的骑士,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拜占庭的骑兵突然冲了出来,扰乱了骑士们的队伍,他们或许想要在新主人面前表现一二——但这支圣殿骑士队伍的前锋正是瓦尔特.德.勒梅斯尼。

  他那柄得到过圣保罗赐福的十字剑,在阳光下确如一支升腾的火焰,白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两名马匹也着着铠甲的骑兵,正如我们之前所说,他们是值得称赞的勇士,但就在两支队伍碰撞的同时,瓦尔特的十字剑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

  那一瞬间,被撕裂的仿佛不是人,马和甲胄,而是一张薄薄的羊皮纸,人和马,甲胄只是画在羊皮纸上的一张图画,他们被整齐地一分为二,断肢残体坠落在马蹄扬起的沙尘中,鲜血随后才如同流瀑一般坠落。

  见到了这样的景象,剩下的拜占庭人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四散逃开,留下了猝不及防的圣墓骑士团的骑士们,幸好此时国王安排的轻骑兵们已经上前,早已蓄势待发的箭矢自空中坠落。

  可惜的是瓦尔特率领的是圣殿骑士中的精锐,又才呼喊过自己的圣人,他们身上圣眷厚重,箭矢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只射落了几个侍从。

  圣墓骑士团的骑士们这才来得及迎上新的敌人,但瓦尔特的目标并不是他们,除了阻拦在他面前的骑士,其他人他毫不理睬,只向阿马里克一世而来。

  “这是你们的第一战,”阿马里克一世说,骑上了鲍德温为他牵来的马:“很不错的第一战。”

  这是塞萨尔第一次看到国王作战,比起勒梅斯尼,他居然毫不逊色,即便他只能将圣光覆盖在一柄具有实体的长矛上,而不是如鲍德温或是瓦尔特祈祷得来的圣物,但与瓦尔特战斗的时候,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畏缩或是迟疑,也丝毫不落下风。

  虽然鲍德温和塞萨尔也在战场上,但骑士们一看到他们没有戴头盔,也没有罩袍,剑带,金马刺(骑士的象征),知道他们是两个扈从,并不与他们战斗,而是他们留给自己的随从——但他们受到的压力也同样沉重,圣殿骑士的扈从,武装侍从有很多都已经成年了,其中也不乏得到赐福的人。

  即便他们放眼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几十个敌人,但真正厮杀起来,敌人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刺出刀剑的利刃。

  塞萨尔甚至不记得自己的马儿是什么时候颓然倒地的,他只记得有好几次,他都必须整个覆在鲍德温的身上,才能让他免受致命伤。

  而鲍德温的战斗方式也确实令人担忧,就和他下棋时那样,明明平时待人接物,王子都称得上温文尔雅,谦卑和善,但一打起仗来,他就像是发了疯,圣乔治的长矛就如同一道道贯穿战场的雷霆,甚至能清出一条宽阔的白痕,而后才慢慢地被鲜血浸润。

  塞萨尔的战斗方式则较为简单,那层笼罩在他身上的光芒不但让他如同沐浴了巨龙法弗纳之血的西古尔德那样无惧任何武器的伤害,还赋予了他如同大卫王般的力量,他只需要侧身或是正面冲撞,就可以将他的对手打飞出去,再也无法起身。

  如瓦尔特,威廉那样,在他面前同样也没有可以战斗到第二个回合的敌人。

  看见了他的人,几乎已经可以预计到一颗新的星辰即将升起,只可惜他还是个扈从,还没有资格与骑士战斗,他们无法对其发起挑战。

  塞萨尔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沉入了一座血的泥沼,瓦尔特曾说,异教徒的血曾经淹没了他的膝盖,而现在他就在血里,他的鼻腔,口中,喉咙,肺部,眼睛里全都是血,血的腥味,甜味和先是滚热而后黏腻的触感。

  他几乎无法看清周围的东西,只能从那柄白亮的长矛所在的位置辨别敌友,那是鲍德温,哪怕周围的人都紧紧地挤在一起,他只要死死地靠在鲍德温的脊背上,向着他刺出长矛的方向挥剑就行。

  塞萨尔可能杀死了一个人,十个人或许一百个人,他们身边是什么时候空下来的,谁也不清楚,直到国王命令人们将瓦尔特.德.勒梅斯尼捆绑起来,缓步向他们走去……

  有人试图阻拦国王,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当然知道第一次经历了这样阵势的孩子要么吓得浑身瘫软,只会哭叫,要么就是爆发出凶恶的心性,沉溺于杀戮无法自拔。

  “没事,”阿马里克一世说:“我相信他们。”

  希拉克略也已经赶到,听了这话,修士的长眉微微一挑,随即低下头去。

  国王只见已经遍体血污,没有了一点光和神圣之感的两个孩子靠着彼此坐在地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伸手推了推另一个,另一个匆忙擦了擦脸——没什么用,他们的衣袖也被鲜血浸透了,但从这个动作中,阿马里克一世可以辨认出他就是自己的儿子鲍德温。

  他骄傲地快步上前,将鲍德温抱在怀里,而后拉起塞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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