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利文的战役得胜之后,一切看似皆大欢喜,军团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休整,甚至连基因之父那刻板的面容都有了几丝缓和,轻松的气息开始围绕着【不屈真理号】。
直到战役结束的第五天,庄森召见了这名最信任的子嗣。
考斯韦恩在狮王的办公室中呆了十分钟,出来之后,他手握着狮王的密令,前往了【不屈真理号】最隐秘的角落,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已经紧握着一把足以杀死几乎所有灵能者的武器,而像这样致命的反灵能装置也开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更多暗黑天使的手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终来到了西西弗斯三号星,这是一个位于远东星域,大漩涡地区北部的死亡世界,没有海洋,也没有荒漠或冻土,整个世界都被不见天日的野蛮深林与遮天迷雾所笼罩着,数层楼高的食肉植物与狡诈的有毒野兽统治着一切,就连卡塔昌人都要谨慎小心地在这里前进。
而这,就是庄森所选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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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原体那大上几号的空投舱坠落在了深林之中,就宛如一颗炸裂的流星,隆隆声响在无尽的树木与藤蔓中蔓延开来,甚至驱散了那厚重的迷雾。
螺栓松开,舱门剥落,基因原体甚至等不及那震颤不休的外壳彻底地倒向地面,便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他全副武装,却没有戴头盔,那柄威名赫赫的【狮剑】被紧握在右手,而那并不总是会被基因原体用到的等离子手枪【阿克庭努斯燧发枪】则悬挂在另一侧的腰间,相邻着几枚静滞手雷。
比无尽的深林更富有生机的碧绿色瞳孔正无情地扫视着他眼前的一切,却只看到了空前的安静与死寂:没有鸟鸣,没有流水,没有那么高大的树木在风声中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响,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庄森深呼吸着,那氧气含量极高的空气被大口的灌进了他的喉管与肺部,这些空气中的膏腴养育了这里奇形怪状的巨大生命,也让这个郁郁葱葱的世界成为了对于人类来说的死亡世界。
基因原体迈开了步伐,他没有故意遮掩自己前进的声音,巨大的钢靴踩踏在地面上,粉碎了阻路的石块与朽木,发出宛如巡林巨兽一般的声响,在林海中久久回荡。
他离开了空投舱降落时所制造的那一小片平原之中,走入了深林的阴影之中,来自恒星的光芒在这里被彻底的阻挡,基因原体那莹莹发绿的瞳孔便是黑暗中最闪亮的色彩。
他行走着,前进着,直到身后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抛弃在了再也看不到的视野之外。
庄森抬起头,聆听着深林的声音。
森林却很安静,近乎诡异的安静。
但他依旧能听到,当他在卡利班的食人森林中生存的时候;当他加入了骑士团,以杀戮者的身份重返那里的时候;当他亲眼目睹着帝国的工业化大片大片地收割卡利班的原始森林的时候,他便能听到这些声音,那是森林的声音。
它在嚎叫,无声的嚎叫,那是只属于一头已经失去了自我,被无数丝线与钢索所肆意操纵的可悲野兽,才能发出的嚎叫。
基因原体的瞳孔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庄森举起自己的剑,立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无比的响声。
【时至今日,还从未有人类,敢于在森林中向我发起过挑战。】
他的声音如同天神的裁决,在数以百万计的参天巨树中回荡,在无数的山峰上游走,直到消失早了地平线的尽头,散播到了最遥远的地方。
在下一个瞬间,在很久以后,在基因原体的两颗心脏一同跳动的那一秒,庄森终于等到了回应。
那是笑声。
冰冷的、空虚的、混乱的、毫无意义的轻浅笑声,它们似乎来自天上,又似乎出自某扇毫无表情的倾国之容。
【那请问,你的那些同类,它们又是否经常这样做?】
空气安静了一刹那。
庄森滚动着喉结,发出了不阅的闷声。
他拔出了那把剑,聆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笑意,它们如同饥渴的毒蛇一般,贪婪的围绕在他身边,不愿离去。
基因原体的眼中闪耀着足以杀死一百名阿斯塔特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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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森林中战斗。】
【与野兽战斗。】
【与饥饿战斗。】
【与最原始的渴望战斗。】
【与那些阴险狡诈,更胜于人类的巨大魔物战斗。】
【与心脏中那晦暗无比的放弃、妥协、逃避和疯狂而战斗。】
【甚至与森林本身……战斗。】
【直到今天,所有的战斗,都还只会有一个结果。】
【而你。】
【……】
【也不会例外。】
第83章 森林之子(二)
他总是能看见那头野兽。
在卡利班的森林之中,在那片岩石嶙峋的砂石土地上,在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的最安静最闷热的稀疏月光里,那头野兽,存在着,呼吸着,渴望着。
它生活在他的梦中。
他能看见它。
它在低矮的丛林中穿行,将尖锐的利爪收在镶着肉垫的脚掌里,粗厚的皮肤与毛发从宛如铁蒺藜的浓密罗网中随意地穿行,就仿佛从容的鳗鱼穿梭于海岩之中,它那发白的肚皮几乎紧贴着地面,让两条健壮的后腿继续着磅礴的力量,那坚硬的尾巴不断地左右摇动着,抽打着脚下的泥土。
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密林之中,就像是一道晦暗的影子,散发着饥饿与嗜血的厚重气息。
巨大到夸张的头颅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密集的灌木丛中深处,那浓密的鬃毛包裹着脆弱的脖颈,几乎垂到了地上,而与这些毛发一起亲吻地面的,还有那散发着恶臭的潺潺口水,滴成了小溪。
这巨兽在高林的阴影中前行,无尽的饥饿与嗜血欲望驱使着它,为无数的土地与细流带来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它所走过的地方,巨大的影子遮蔽了最后的光芒,唯有那一双荧绿色的瞳孔,散发着捕食者的威严。
它看了过来。
它饿了。
它渴望着肉,流血的肉。
在最本能的欲望驱使下,深林之王的目光投向了那倾倒的树木,投向了那个站在月光下的奇异生物,那个不比一只猞猁更为高大与健壮的东西,他从天而降,从那个压倒了无数密林的圆形金属中爬了出来。
他看着它。
然后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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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击。
不断的斩击。
挥舞着刚刚磨砺尖锐的石头,脑海中最朦胧的本能指引着他:制造它,举起它,然后利用它,直到看到鲜血四处流淌,直到再无任何恶臭的呼气传来,那就是安全的象征。
庄森记得那一切。
他才是那个进攻者。
他扑向了那头野兽,那头巨大到足以轻易吞噬一个凡人的深林之王,它像是一头伟大的雄狮,又仿佛是一头苏醒的巨熊,当它直立起身子的时候,它也许有五米高。
但那并不重要。
它是肉。
仅此而已。
当他逼近的时候,他能看到那由纯粹的野心所缔造的浑浊瞳孔中充斥着惊愕,随后便是一副野蛮的狂怒,那是最顶级的食肉者受到挑衅时的原始愤怒,是在深林中活下去所要遵守的法则之一。
兽王的咆哮在深林中回荡,扭曲与厮打的声音在一座又一座的山谷中徘徊,一颗颗参天的巨木轰然倒塌,见证着那无情的月光从高居夜央,直到滑落天垂。
足以拍碎岩石的巨掌轰击在他的背上,让庄森的身份颤了颤,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只是高举着那块尖锐的石头,一次又一次地举起,一次又一次的砸落。
厚皮裂开,鲜血流淌,纷飞的毛发宛如一场恶臭的野性之雪,露出苍白的脊椎。
它咆哮着,扭曲着,挣扎着,荧绿色的瞳孔中迸发着求生的光芒。
但庄森只是挥击。
挥击,挥击,再挥击。
直到那尖锐的岩石终于在那厚重无比的毛皮上彻底的裂开了,再也不能使用,他手握着这第一块工具的残骸,一时之间,居然陷入了某种迷茫之中。
直到他听到了那嘶吼,那孱弱的,断断续续的嘶吼,从他的脚下传来。
野兽还未死去。
一切还未结束。
在内心中某种本能的催促下,他扔下了那块石头,扔的远远的,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最美妙的工具。
他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高高举起。
最恐惧的力量,砸到了这野兽的身上,他忘我地挥击着,一拳,又一拳。
他能感觉到,他砸破了仅剩的完好皮毛,从里面掏出了近乎于肉糜的内脏,那繁多的骨架也早就变成了一堆细碎的粉末,伴随着最后的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但它还是没有死去。
他不能停下。
他欺身上去,爬到了它的头颅,这垂死的巨兽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它竭尽全力的抬起了头颅,发出了如同野狗一般的低声。
但一切已经太晚了。
他撕破了那厚厚的鬃毛,一口咬在了那最柔软的喉管中,臭烘烘的毛发伴随着甘美的血液流进了他的喉咙里,他的瞳孔不由得亮了起来,也是荧绿色的。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
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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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尽管如此,巨兽依旧没有死去。
它在他的梦境中游荡。
每当夜色来临,它就行走在卡利班的深林之中,他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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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哑的吼叫声传来。
庄森睁开了眼睛,只看到无穷无尽的兽潮撕破了深林的帷幕,这些血腥的食肉者们组成了无可阻挡的浪潮,它们的瞳孔尽是一种虚无的猩红色。
他举起剑,挥击。
不是它们。
它们比那头巨兽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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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窥伺了我的内心。】
他没在问询,而是肯定。
深林在沉寂,在无数兽潮的尸体中沉寂,在血液的腥臭中沉寂。
【我曾令阿斯莫德斯清洗你的记忆,这样的命令下达了不止一次,但显然,他的能力并不足以完成这样的任务。】
【这是我的责任,我交给了他一个他无法完成的任务,我高估了他的力量。】
【在沃拉斯顿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而在比利文,不过是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一个能够摧毁泰坦与战舰的灵能者是不可能如此温顺的,你们的力量是从最暴戾的海洋中所借走的飓风,又怎会如同清晨的微风一般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