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为什么?”
【……】
摩根眯起了眼睛,她缓缓的转过身来,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准备向帝皇走去,在迈开步伐远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让自己的声音顺着风声飘到了康拉德的耳边。
【我已经习惯了。】
【我已经习惯于对帝皇保持恶意,保持谨慎,保持忌惮与略微敌对的心态,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完全的信任他。】
【因为……】
【……】
【因为我不敢。】
——————
“……”
“真是一个胆小鬼。”
直到摩根走远之后,康拉德才敢咧起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地嘲讽着,接着,他向前一步,俯下身来,也想要在喷泉中洗一洗自己的手,毕竟还有果汁的残留在上面。
【我劝你最好别那么干,康拉德。】
可还没等康拉德弯下腰来,他的身后就传来了摩根的呼喊声,转头望去,只看到已经走了一半路途的阿瓦隆之主转过身来,朝着她的血亲挥了挥手。
“……为什么?”
康拉德大喊的,而摩根的回应也同样的响亮。
【因为那水里有金箔……还有金粉!】
“……”
“草,还真有!”
午夜幽魂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满手的金屑,直到此时,他才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喷泉:只见数日不尽的黄金被磨成了细粉,飘荡在这温热的泉水之中,伴随着汹涌的潮流而在空气中肆意的游荡、起伏,直到让这个典雅的人工水景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移动金泉,充斥着说不出来的……
富贵感。
“……”
【帝皇的审美啊……】
空气中,唯余摩根的感慨。
——————
+你对我的审美有意见么?+
待到摩根走到她的基因之父身边的时候,人类之主才从他的远眺中抽出身来,低下头,仿佛才注意到摩根的到来一般:如果不是她的呼吸频率早在阿瓦隆之主迈入视野那一刻,就已经调整过来的话,摩根可能还真的会被帝皇这精湛的演技所蒙骗过去。
但此刻,蜘蛛女皇已经能够在帝皇的面前扬起完美的微笑,做到滴水不漏了。
【没什么,父亲。】
【我只是在感慨您那遗世独立的,注定不会被凡夫俗子们所认同的独特美学罢了:您对于美学的理解宛如再世梵高一般,不会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为之惊叹的,毕竟梵高也经历过相同的磨砺,不是么?】
+……+
帝皇沉默了一下,摩根的微弱讽刺自然没有骗过他,不过人类之主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只是在自己的内心中短暂的感慨了一下。
虽然他和摩根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满打满算来说,这次也只是第五次而已,但是与第一次那种过分的谨慎与小心不同,现在他的这个女儿,可是已经开朗与主动太多了。
只不过……
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学会了滴水不漏,甚至暗自对他发起反讽的亲生女儿,人类之主不由得深思了起来:他的这个让人既爱又恨的亲生女儿,到底是【谨慎】一点好,还是【开朗】一点好呢?
+……+
罢了,还是现在更好一点。
最起码,她愿意和自己主动的聊些什么,而不是需要他再去挑起什么话题了:想到这里,合格的笑容便从帝皇的脸上浮现了起来。
+摩根,我的女儿,我亲眼目睹到了你和你的兄弟们在黑暗之中的每一次伟大胜利,你很好的完成了我交给你的每一个任务,无论是去毁灭什么,还是去拯救什么,事实证明,你都是很擅长的。+
+在这一点上,你已经胜过了你的每一个兄弟,他们之中从未有人能够均衡的完成这两点,他们无法把握创造与毁灭这两个极点之间的权力天平。+
摩根笑的很软:但是她的拒绝却是严肃的。
【我不敢苟同,父亲:我的那位失落的兄弟是您亲手毁灭的。请不要将这种血腥的冠冕戴在我的头上,至于康拉德,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我是否拯救了他,在最终时刻之前,谁又知道他是否会选择正确的道路呢?】
+不,你现在其实就已经把他教育的很不错了,远远超乎了我对他最初的预期,这无疑是一份让人欣喜的答案。+
帝皇眯起了眼睛,他望向了远处的康拉德:午夜幽魂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喷泉的旁边,用他的手掌勾起那些金光四溢的水球,砸向了远方那些巡逻的禁军。
+……+
+虽然,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的。+
+不过对比我的预期来说,你已经把康拉德教的不错了。+
说到这里,帝皇的语气是郑重的,甚至携带着一丝感激的。
+非常的,不错。+
+现在,我能够把一部分的信任交与他:就像我在之前,把更多的信任交给了你一样。+
【……】
摩根的眼皮动了动:尽管帝皇的这些话语足以让半数的原体激动到忘乎所以,而阿瓦隆之主虽然也有了一瞬间的激动,但是只要想到那个死在她手下的兄弟,摩根心中的一切激情便会烟消云散。
【让我想想,父亲,这种信任不会让我再手沾一个基因原体的血了,对吗?】
+……你在意这件事情?+
【我不得不在意,那些鲜血在我的身上,在我的灵魂之中,我无法抹掉它们:我的兄弟们能够看到我的灵魂之中有什么,最起码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能够看到。】
+……+
帝皇叹息了一下。
+跟我来吧,摩根,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聊一聊,然后,我会抹去这些鲜血的:其实你大可以留着它们,在跟我聊完之后,你再进行这个选择吧。+
【……】
【好的,父亲。】
摩根再一次的笑了起来。
+不过首先,你需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如何……+
帝皇顿了顿。
+你是用什么办法,让康拉德懂得那些礼仪的:比如说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不要坐在桌子上。+
【……】
【用脚啊。】
+?+
帝皇挑起眉头。
【不然呢?】
摩根挑起眉头,她的面容看起来比帝皇更困惑一些。
她笑了一下。
【当你养的野猫开始撒野的时候,父亲,你要做的,就是狠下心来,把他一脚踹下去。】
+……+
+你总是这么做么?+
【长痛不如短痛。】
【有时候,一次爱的打击,胜过了千言万语。】
+……+
【你会记住这句话么,父亲?】
+……+
+当然,我可靠的女儿。+
第404章 泰拉(十二)
+在黎曼鲁斯跟我汇报工作的时候,他曾向我提出了一个颇具有想象力的提案。+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对此甚至有些惊讶:因为黎曼鲁斯从来都不会向我主动地表达他内心中的任何想法,他习惯于聆听来自于我的命令,而不是给予我反馈,或者跟我诉说他的所思所想。+
+你知道的,这给我带来了某种新鲜感。+
【您讨厌这种新鲜感么?】
+讨厌?为什么要讨厌:难道在我的女儿眼里,我就是一个只会堵塞言路的暴君么?+
【我从未这么想过,但你的确很少倾听来自于我,或者其他基因原体的想法,不是么:毕竟,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你与大部分基因原体的相处时间,加起来总共也就那么长。】
【又或者说,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君王,无论黎曼鲁斯是您的子嗣还是您的得力干将,您居然会对来自于他的建议感到诧异,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了。】
说着,摩根伸出了一只手,感受着那些高海拔的凛冽寒风绕过了帝皇身边浑然天成的金色光芒,抚过她的手腕与耳垂的感觉:顺着风的来向看去,阿瓦隆之主能够远眺的距离甚至超过了远古时期,泰拉上任意小国的国疆。
而就在她所能眺望到的视野尽头,只见到太阳极为罕见的悬挂在了神圣泰拉的苍穹之上,厚重的乌云层散去,是一个稀有的晴天:本就金碧辉煌的泰拉皇宫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一道源自于天堂的神圣光芒一般,将它自己,将在它脚下的城市,将在它身边那些起伏连绵的山脉一同笼罩其中,巨大如天兽的幻影甚至倒映在了远方的阿尔泰山脉上。
那里既是帝皇征服这个世界的起点,也是一场伟大战役的天然纪念馆:据说,帝皇的第一支军团便是尽数牺牲在那里,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
+伱不应该一味的指责我,我的女儿。+
人类之主沉默了一下,才朗声的给出了自己的回复,他走在了摩根的前面,带着他的女儿在广场旁边那些由稀有的外星植被和琳琅满目的大理石雕像所共同打造的迷宫之中,缓慢的穿行着,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外人,但是紧紧相隔着那脆弱的墙壁,便有着禁军小队来回巡逻与呼吸的声音。
只是,这些最强大的战士对于这仅隔着一墙之隔的交谈,似乎没有任何的察觉。
+你觉得我一直忽视了你们的声音,可我何时有条件能够一一聆听你们的想法:就像你手下有四十多个连长一样,你又如何能确保满足他们随时随地诞生出来的,那些或严肃或荒诞的想法?+
【我的确无法满足,父亲,但即使是我麾下那些最不受到重视的连长,在没有远征或者特殊作战任务的寻常时间里,他们每隔最多三五天,就可以单独面见我一次,我会聆听他们的话语。】
【即使这种会谈本身可能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作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在未来停下这种行为,因为聆听与交流这种行为的本身,就是其价值所在。】
+那么当你在远征的时候,当你像现在这样,人在泰拉,而部分的连长在阿瓦隆的时候,你还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
帝皇的手指按放在了一旁的雄鹰雕像上,调整了一下。
+在你的兄弟们之中,有根本就不想和我见面的,有和我见面之后,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的,而那些可以和我见面的人之中,大多数被战争与远征的事情所烦扰:与无数正被异形和战火所蹂躏的人类同胞相比,父子间的见面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帝皇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金黄色的瞳孔中洋溢着严肃的光彩,让摩根恭顺的低下头来:每当人类之主严肃起来的时候,阿瓦隆之主是不敢在明面上与他对着干的。
+你诉说着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而我的确懂得这个道理,只是现实的条件不允许我去践行它:所以,当我接受到了黎曼鲁斯的建议的时候,我是以最严肃的态度来思考的,因为它足够的宝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