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重度依赖 第92节

  没有抱怨,只是玩笑两句,想着让母亲额前的皱纹舒缓几分,便将包袱牢牢地背在身后。

  被送着,走出了家门。

  “啊……”

  耳边传来少女的惊呼。

  目光望去,只望见一道雪兔般的灵动身影,迈着两条有力的长腿慌忙离去。

  留下一道微蓝色的修长发辫,在雪光中跃动。

  “不去和人家告个别?”

  身旁,母亲带着些揶揄,轻拍他的肩膀。

  弗冈只是摇头,紧了紧身后的背包。

  恰逢狩猎队返归。

  棕褐色的厚实皮毛冻满了冰晶,肉山般的雪原猛犸,被几个肌肉膨胀、身体强壮的野蛮人战士抬进部落。

  后面的木橇上,还拖着大大小小许多猎物。

  英灵庇佑下的大丰收。

  有了这么些猎获,今年深冬对霜喉氏族也将不再如以往那般难熬。

  道路两边,族人充斥着喜悦的欢呼声传入耳朵。

  望着那些昂首挺胸的狩猎队员,弗冈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又很快消失在他那对冰蓝眼眸深处。

  作为部落这一代年轻人中,最为勇猛的战士。

  自己本可以成为其中一员,只不过……

  弗冈用力摇了摇头,将其中的犹豫甩去脑外。

  脸上重新浮现坚定。

  一只跟随在队伍当中的冬狼,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咧着舌头,迈着轻盈的脚步,凑了过来。

  身躯贴着弗冈的大腿,毛茸茸的脑袋,磨蹭着他的手掌。

  高速摆动的长尾,在地面上卷起阵阵雪花,足以震慑魔物的狼眸,惬意而舒服地眯着。

  掌心,传来冬狼绒毛冰凉顺滑的触感。

  最忠诚伙伴的突然举动,让走在狩猎队最前方的魁梧男人,因此注意到了路边的弗冈。

  和身旁的队友招呼几声,大步走了过来。

  “想好了?”

  “嗯。”

  “不后悔?”

  弗冈用力点头。

  眼前,狩猎结束后总会在族中孩童簇拥下,讲述着曾经那些故事的战士,也不再年轻。

  两鬓好似浸染冰霜,一片苍白。

  粗厚硬实的手掌,重重地落在弗冈的肩膀之上。

  “挺好。”

  “知道该往哪里走就行。”

  话语中并没有多少惋惜,只饱含着对年轻人找到前进道路的欣慰。

  想了想,战士从怀中掏出一颗折射着温润骨光的猛犸象牙,塞到了弗冈的手里。

  “去吧。”

  “只要你想,随时回来。”

  “狩猎队永远给你留着位置。”

  “……”

  弗冈手里攥着象牙,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了离开部落前的最后一站。

  “呼啦。”

  橘红色的火焰安静燃烧,只偶尔寒风刮过,才发出几缕微弱燃鸣。

  它并没有世人眼中所谓的柴薪,只是静静地落在刻印着繁复纹路,散发荒蛮气息的冰岩表面。

  吞噬着高原空气中的冰雪与寒冷,好似将其转为使之升腾沸涌的燃料。

  火焰之后,祭坛的正中心,则立着一根通体漆黑的图腾。

  表面纹路模糊,哪怕凑近细看,也很难辨清其上所雕印的图案。

  似乎是某种花卉?

  部族里尚未成年的孩童不被允许接近,触碰更是禁止。

  而在逐渐长大,失去了好奇心之后,他们往往也不再关注图腾上的纹路。

  弗冈同样如此。

  对于眼前据说来自上古的神圣火焰,他唯一的印象,便只有幼时族长面对自己的疑惑,笑着回答的那句:

  “这是霜喉氏族的宝物,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有一名族人活着。”

  “火焰,便永远不会熄灭。”

  眼下,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族长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自记事起便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孔,和从前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也可能又多了几道皱纹,只不过自己没有发现。

  无数思绪流转,起伏的内心在火光笼罩下,逐渐变得平静。

  即将远行。

  这位自弗冈出生时便为其命名的老人,也将代表整个部落,为他送上最后的祝愿。

  “嗡轰!”

  原本平静燃烧的火焰骤然猛烈,温暖焰芒与云层之下的炫目晕光交织融合,在漆黑图腾引导之下,化作一道幽幽照下的光束,笼罩在弗冈的身上。

  嘴唇翕动,轻念着不知名颂词的老人,指尖泛起冰蓝微光。

  颤抖着,在野蛮人青涩的脸上,勾勒出荒蛮而神圣的纹路。

  闪烁即灭。

  冰蓝光芒好似渗入到他的体内,逐渐暗淡消逝。

  那是来自部落英灵的祝福。

  弗冈缓缓起身,对着身前笑着看向自己的老者,以及更后方的火焰与图腾,低头行礼。

  今天过后,他就将彻底离开部落,寻找自己的道路。

  忽地,身侧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响动。

  在族人充斥着善意的笑声中。

  留着修长发辫,雪兔般的少女喘息着来到身前。

  逐渐靠近,原本仓促凌乱的脚步也愈发滞缓。

  皎白柔嫩的脸颊上,浮现羞涩红晕。

  她没有说话。

  只是双手捧着,将一条亲手编制的细链,递到了弗冈的眼前。

  伸手接过项链,弗冈望着近前的娇俏少女。

  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世界在这一刻,却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

  吹拂落下的雪花与摇曳焰缕,被定格在了半空之中;头顶终年盘旋的凛冽寒风呼啸不再,周围人群中的笑声也蓦地消失。

  少女、老者、人群中望着自己的母亲,仿若凝固般滞在原地。

  潜意识中似乎已经预料到要发生什么,弗冈想要挣扎呼喊,却又同样无法动弹。

  嗡——

  下一秒,时光陡然加速。

  本就结实的肌肉逐渐膨胀,脸庞上的青涩被成熟与风霜所取代,下巴上长出了粗硬的胡茬;

  眼前的少女也在时光流逝中脱离稚嫩,老人头发更加苍白,母亲眼角也被皱纹所填满。

  然后,便是那抹令人厌恶作呕,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暗紫光芒。

  本应充斥着冰雪与寒意的空气中,忽地弥漫起某种烟雾般,极其细微的植物孢子。

  带着隐匿于自然最深处的浓郁恶意,孢子轻轻落在族人的身上。

  生根发芽,汲取着生命活力。

  那风霜侵蚀下也不曾显露颓势的皮肤,因为生命流失而逐渐变得青灰,表面浮现脏斑。

  菌丝蠕动着,自毛孔之下、发缕之间,滋生蔓延,彼此纠缠生长……

  经历过无数遍,弗冈却依旧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那比最锋利的獠牙,还要让人痛苦的回忆,却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脑海。

  哪怕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他仍然记得。

  回到部落之后,眼前那片被冰雪掩埋的废墟。

  亲手刨开冰冷雪壤,将族人的尸体埋葬在冰碑之下;

  剥下冬狼早已僵硬的皮毛,用猛犸象牙制作的骨钉刺穿狼吻,嵌入胸膛;

  扯开那些缠绕交织的荆棘,将倒塌的图腾重新扶正,捡起地面上的碎片,辅以寒风与冰晶,将其制成明灭幽光的斧刃……

  独自坐在只微弱亮着火苗的祭坛前。

  弗冈手中攥着的,是那条好似还留有体温,饱含少女情愫的简陋项链。

  哪怕直面巨龙投下的阴影,也未曾有过变化,冷若寒霜的面孔。

  蓦然察觉到一滴滑落而下的滚烫。

  也直到这个瞬间。

  他才终于知晓了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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