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见鬼似的后退几步，和这群新迁来的“刺头”拉开距离，迟疑了片刻才无奈道：“好罢好罢！我去替你们跟征兵处打听一下，但事先说好……只有顺利从扫盲学校毕业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征兵遴选的正规流程！”
“扫……扫什么玩意儿？”
“扫盲！就是你们得先学会最基础的识字读写，北境军不招收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纯文盲！”
第560章 哨兵日记
对于远离星火城数千里之遥的冰海基地，四季变换的自然规律在这里几乎不存在。
一望无际的茫茫冰海上，只有日复一日的极端寒冷和早晚必定准时刮起的阵阵刺骨冰风。
“队长！队长！你再跟我们好好讲讲，当初你在旧王都和教会骑士团的那场大战吧！”几名容貌稚嫩的新兵刚结束了每日例行的巡逻任务，一头钻进冰堡垒岗哨就将他团团围住。
“对对对！还有丰原城突袭战！听说拉尔夫公爵的精锐骑兵团和你们脸贴脸的在街巷上血战，最后被直接团灭！”
“您真的亲手击毙过那些拥有超凡之力的审判军骑士吗？他们到底有多强悍？比得上特种作战营的那些血脉武士吗？”
“指定不如副总指挥沃恩长官，我之前亲眼看见他用一只手捏住邪兽人的脖子，下一刻对方就凄惨地化作一堆齑粉。”
本尼百无聊赖地擦拭着手里的新式魔能枪，连眼神都懒得给这群毛都才刚长齐的新兵蛋子——这处距离冰海探索基地八十里的冰堡岗哨，是北境军冰海驻防兵团专门设置的地面警戒工事，负责检测“十三号海涌口”魔蜥人二号浮岛的日常动向的。
整个冰堡都是直接在坚固的冰层上直接挖掘出来的，建筑三分之二都埋入地下，只露出四面敞开的观测口，如果不定期除雪……别说魔蜥人，就连每日从他们头顶轰隆隆飞过的侦察飞艇都难以发现其存在。
一个独立的冰堡岗哨里驻扎着一整支人数五十余的作战小队，由浮空飞艇定期通过炼金通讯器联络，并同步投放相应的物资补给……除了每三十天轮换返回冰海基地休整之外，剩余时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
而像这样的冰堡岗哨，在魔蜥人的二号浮岛周围足足设立了十多个，悄无声息地将魔蜥人的战斗主堡紧密包围起来，配合空中部队时刻紧盯对方的一切动向。
本尼刚刚率队抵达这里的时候，原以为接到的任务会是频繁和魔蜥人展开小规模的游击战斗，出发前甚至连遗书和存在银行里的军饷都安排好了……谁知道这二号浮岛中的敌人却一直龟缩在其中，就连侦察飞艇抵近距离它们不过数里的位置故意暴露引诱，对方仍旧不为所动。
于是剩下的日子就变成了枯燥的驻守，和每日派人外出清除周边的积雪，以及反复的保养枪支武器，和手下带领的新兵蛋子们闲聊了。
拿起擦拭得锃亮的枪管抵在眼前瞄了瞄，本尼朝新兵们淡淡道：“一天天的就知道听故事，每日例行的枪支保养做了吗？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光把外面擦得崭新屁用没有，枪管、弹舱还有击发口都需要反复清理，别到了真需要战斗射击的时候，因为子弹卡壳掉链子而送命！”
军部配发的新型魔能枪的确比老旧的型号威力大了许多，过去纯粹的魔能子弹在添加了龙焰粉末混合物后，无论是射速还是射距都提升了不少……但弊端同样明显，龙焰粉末在枪膛中剧烈燃烧后，总会留下一层焦黑油腻的杂质附着，一场战斗下来如果不及时清理，日积月累就会逐渐影响射击准头，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导致子弹卡壳，出现扣动扳机却空射的情况。
转头一瞄，发现一名新兵用配发的魔石激活了炼金加热炉，随后偷偷掏出装在铁盒里的膏状油脂，正往自己的军用干粮上反复涂抹。
“狗东西！那玩意儿是用来让你涂抹在脸和双手上，防止冻伤的药用油脂，不是让你拿来当作黄油抹面包的！”
新兵手指一抖，吓得压缩干粮掉在地上，苦着脸道：“头儿，黄油冻得比石头还硬，药用油脂都能涂在嘴唇和眼皮上，吃下去也不会毒死人的。”
一台小巧的炼金加热炉足以让百余平米大小的地堡保持温暖，但没办法让士兵炖煮热腾腾的食物，整日干嚼压缩麦饼，吃冻得硬邦邦的肉类罐头，让这些刚从预备队转正，享福惯了的新兵苦不堪言。
本尼再次翻个白眼，被迫选择视而不见。
“昨天我们讲到哪儿了？”
“您还是见习士兵的时候，在韦恩战团长的麾下，前往河谷前哨参加实战演练！”
本尼恍然大悟，轻车熟路的将拆散的枪支部件重新组装，嘴里喃喃道：“对，我想起来了。”
从韦恩战团长手下的新兵营顺利毕业后，他立刻被分派到正规营部，参与了突袭丰原城的那场大战……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上战场，在眼下已经升任营长的纽曼队长麾下担任副手观察员。
随后又跟随部队转战金辉城，在旧王都的城墙外与教会的审判军团摆开阵势正面对垒，将他们一举击溃，彻底粉碎了教廷妄图操控圣瓦伦国内局势的意图。
那场血腥异常的大战直到现在都让本尼难以忘怀，“光辉之矛”审判军团的超凡骑士在陛下的军队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全身着甲的血脉骑士前赴后继的中弹坠马，在密集的弹雨中徒劳挣扎的场面始终记忆如新。
而他也在那场战斗中，因为精准击毙了六名敌人，而一跃升任小队长，调来冰海基地负责统率一支五十人规模的侦察驻军小队。
战争总是血腥残酷的……但本尼认为，比起杀死那些同为人类的内部敌人，他更期待之后和异族敌人的交手，手中的新式魔能枪已经许久没有开火射击了，不知道那些扭曲狰狞的怪物，被子弹击中后是否也会流出和他们一样的鲜红血液。
“头儿！又有侦察飞艇从我们头顶经过诶！要不要跟他们联络通讯！”
负责操控炼金通讯器的士兵指着头顶，兴致勃勃地询问道……冰堡岗哨的驻守工作实在是太过于枯燥，他们唯一能接触到外界消息的渠道，除开定期从基地大本营传来的指令，就只有和偶尔路过的侦察飞艇短暂闲聊。
“别多事儿，他们也在执勤巡逻，贸然联络万一惹得对方不快，小心回去了投诉我们。”
另一名老兵笑道，“飞艇小队的士兵都挺和善的，他们每日这么来回飞行巡逻……应该比我们更无聊。”
毕竟几十里外的二号浮岛死气沉沉，跟一个铁乌龟壳没什么两样，连魔蜥人在外活动的影子都看不到。
本尼犹豫了片刻，正要准备答应……突然觉得头顶上空传来的声响有些不对劲。
这艘飞艇今天怎么飞行高度这么低！这轰隆隆的阵仗，好像立刻就要降落地面一样！
不对劲！
“快拿上武器出去！他们貌似要直接降落！”
迅速回过身，拿起瞭望镜从观察口向外望去，目之所及仍旧白茫茫一片，但恍惚间视野里似乎出现了数个黑点，在阴沉雾气萦绕的天空中显得格外醒目。
“天上有情况！侦察飞艇遇袭！”
第561章 翼生魔蜥
随着浮空飞艇轰隆隆的跌撞着降落到雪地中，整个冰堡岗哨顿时沸腾了起来。
几十名驻守在地下堡垒中的士兵蜂拥而出，从破损不堪的吊舱中将三名空中侦察兵拖了出来……飞艇的六组分体气囊大半破损，能依靠着剩余的气囊坚持后撤到这里，已经实属不易。
冻得瑟瑟发抖的侦察兵颤声道：“浮岛内出现了大量……大量长着双翼如鸟人般的敌人，它们飞速接近，用投矛破坏了飞艇……吊舱也受损严重。”
得益于薄钢板作为舱体外壳打造而成，虽然黑晶长矛的硬度和穿透力惊人，但也仅仅只是击碎了吊舱的玻璃舷窗，并未对其中的侦察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真正让他们丧失战斗力的，其实是失去密闭性之后，高空快速飞行导致的极寒低温……而超负荷运转的魔动力核心，也直接烧坏了与之相连接的炼金通讯装置，让他们失去了和基地大本营示警求援的唯一途径。
“空中侦察小队不是三艘合并一组吗？其它两艘飞艇呢？”本尼瞪大双眼急切地追问道，但心底早已明白剩下两艘飞艇的下场恐怕不妙。
“他们比我们受创更严重，撤离到半途就不得不迫降……估计已经被……”
冰堡中的通讯兵已经完成了和基地的联络，接到了增援部队立刻开拔赶来救援的回复。
但……本尼望着远处天空逐渐逼近，身影越来越清晰可见的黑点……知道等增援抵达之前，他们恐怕不得不经历一场危险异常的战斗了。
“再同时向周围其它冰堡岗哨发去求援信号！让他们立刻赶来增援！”
“队长……距离我们最近的岗哨，也足足有十多里远！根本来不及！”
“少废话！它们过来了，全员听我指令！进入地下冰堡，准备作战！”
本尼反手提着长枪，带着小队成员迅速撤回地下堡垒，从四面敞开的狭窄观察口组成排枪射击阵型，没有机枪班组和火炮这种重火力辅助的情况下，想要对抗人数明显多于己方的敌人，就只能依靠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及人数不到一半的老兵精准老练的枪法了。
“队长！敌人距离我们不到一千米，数量大约两百……”观察员举着瞭望镜，尽管声音有些发颤，但仍旧尽责的完成了汇报。
“全员进入射击预备！我们有多少弹药储备？”
“人均不到三百发子弹，该死！上一波轮换驻守的小队带走了一部分备弹，但是返回基地后没有及时上报补充！”
这种程度的纰漏在冰海驻防兵团是常有的事——由于冰海周边没什么邪兽人活动的踪迹，再加上冰层深海中的魔蜥人也从未露头，大部分派遣到此处的士兵都是一比二的老带新模式……一名老兵带教两名新兵，通过实战演练的方式促使他们快速成长，顺利转正为正式兵员。
而北境军的常规作战条例中明确规定，士兵在本部兵团驻地周边进行防卫型军事行动时，单人携带的备弹量为三百发，再加上岗哨日常储存的等额备弹，完全可以满足他们完成既定的战斗任务。
如果是面对直愣愣挤在一堆冲过来的邪兽人，这些弹药足够他们将目标尽数点名枪毙，甚至在结束战斗后还有余量用来给没彻底断气的家伙补上一枪。
可眼下他们面对的是来自空中的敌人……天杀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长了一对巨大翅膀的飞行怪物！
这种快速移动的空中目标，根本不是刚出炉的新兵蛋子能应付的，别说精准命中目标了……一只弹夹射空了能打下来一个都算运气好。
“所有人注意！没听到我的指令，任何人都不许随意开火！”本尼迅速改变作战策略，冷静地开口道，“我们得依靠冰堡的防御工事，逼他们降落到地面和我们近距离战斗，不然完全没有胜算！”
……
白茫茫的冰原雪地中，降落在冰堡附近的浮空飞艇目标显眼，顶着凌冽寒风快速抵近的翼生魔蜥人根本无需辨别，就能瞬间发现突起于地面，明显高出一截的人造工事。
这些从二号浮岛中突然涌出的异族，似乎也清楚人类手中掌握着可以击穿软体护甲，直接杀死他们的强悍武器，所以非常自觉地以极为分散的队形，不断变换着身位在空中腾挪，逐渐接近他们锁定的目标。
“头儿！三百米！”观察员丢下瞭望镜，准确报出目标距离，“它们是不是要投矛了？”
“全神贯注紧盯目标！”本尼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只要他们有抬手凝聚武器的动作，所有人立刻卧倒掩护！”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势大力沉的投矛攻击，能被头顶这修建堡垒的坚固冰砖抵御住。
“两百米！注意投矛！”
“全都给我趴下！”
“起身！快起身！开火！”
短暂的卧倒掩护后，本尼第一个抬起头来，嘶吼着下达了开火射击的指令，手里也没停下，朝空中冲在最前方的目标瞄准扣动扳机，一口气打空了半个弹夹。
两百米的射击距离内，魔能枪子弹几乎是不受任何风速和引力的影响，笔直朝着敌人飞射而去，本尼甚至能看清这些怪物头部猩红的水晶面甲反射的光芒，还有它们身后那对铺展开来足足有两三米宽度的纤薄肉翼。
妈的！跟个超大号的人形蝙蝠一样恶心可怖！
好在十余发子弹泼水似的打出去，总算收到了一定效果……一名翼生魔蜥人辗转腾挪中仍旧倒霉地撞到了子弹上，脖颈被瞬间撕裂大半，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整个脑袋都掀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才狂喷着黑红交加的血液坠下地面。
头顶堡垒的冰砖传来簌簌地声响，冰晶碎渣不住地震落到每一个士兵身上，不用说那是黑晶长矛重重扎进冰壁造成的结果。
好在堡垒工事修建得着实坚固，总算替他们挡下了对方的第一波攻击。
“停火！等他们降落到地面！”
本尼一面大喊着，一面低头更换第二个弹夹，等他再次抬起头时，一个伸展着双翼的巨大黑影突然加速俯冲至堡垒当前——它猛地一抬手，掌心迸发出一道刺目耀眼的红光，对准堡垒横向敞开的观测口激射而来。
“躲开！”本尼下意识将正要举枪还击的观察员一把扯开。
第562章 死战与全歼
喀嚓一声爆裂的巨响！
本尼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向后滚了好几圈，混乱中温热腥腻的液体喷得他一头一脸，等他睁开眼时，身上压着的观察员左侧手臂齐肩处空空荡荡，一整条手臂早已不翼而飞。
地堡中另有两名躲闪不及的士兵，被从观测口激射而入的红光闪电径直命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直接被炸成焦黑的血肉碎块，黏糊腥臭的血液四散飞溅，原本狭长的观测口更是直接破开，变成一个开敞到人都能爬出去的巨大豁口。
是红蜥人！长出双翼能飞行的红蜥人！它们不但会使用黑水武器进行投矛攻击，同时也能操控释放恐怖的红光闪电！
年轻的观察员在他怀里张了张嘴，口中涌出一堆细碎的粉红色血沫，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本尼只感觉脑子正在剧烈充血……不能慌乱！他猛地咬紧牙关，一把将观察员拖到冰堡角落，重新抵近被炸开的豁口。
“防御工事遭到破坏！全体士兵注意掩护！不要管还在天上的目标，向降落到地面的敌人开枪还击！”
又是两道迅捷无匹的闪电劈来，直接将小半个冰堡顶部都炸开，巨大沉重的冰砖轰隆隆的砸落下来，将几名躲在角落的士兵直接掩埋。
本尼瞅准对方释放红光后的间隙，和一个老兵迅速对视一眼，同时半蹲起身举枪瞄准，两发子弹自左右直奔对方胸口而去，交叉射击下让其来不及腾空闪避，直接中弹倒地。
失去了冰堡顶部的掩护，翼生魔蜥人不再试图全数降落到地面展开攻击，分出一支队伍以低空飞行的姿态，不断围着破损的防御工事投下晶刺和长矛，逼得驻守的士兵不断变换掩体和位置，以避免来自地面和空中的双重夹击。
好在本尼率领的老兵们并不畏惧，依靠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精准的枪法，在半埋入冰层之下的堡垒甬道和遭到损毁的工事废墟中，和敌人展开了拉扯和周旋。
魔蜥人一旦有强行突进试图近身战斗的意图，立刻就会遭到士兵组织起一波猛烈的火力压制，逼迫它们不得不重新振翅腾空，或是借着双翼滑行后撤……一时间整场战斗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拉锯，两边似乎都有些奈何不得对方的意思。
喀嚓一声脆响，本尼再次掰下打空的弹夹，习惯性的快速探手往腰间一摸……坏了！只有最后一只弹夹了！
他向身旁的几个老兵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没等开口……发现其余人也露出一脸苦色。
所有人的弹药补给都快要见底了！
抬脚钩住一个战死士兵腰带，将他缓缓拖到掩体战壕之内，伸手往他腰上一摸……果然是空的。
身后不远处一名缩在冰柱后的老兵抬手一枪逼退了头顶的敌人，朝本尼嗡声道：“头儿，别摸了，这几个倒霉蛋子身上的备弹，我们都摸过了。”
本尼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转头道：“绕过塌陷的工事废墟，我们往西侧甬道撤退，守住那里……那里是炼金通讯器所在的位置。”
冰堡岗哨只有士兵们日常活动和观测敌情的一层是突出地面的，左右两侧则分别挖掘出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甬道，一面连接更深处全埋入冰层下的存放物资补给的坑洞，另一面则通往放置炼金通讯器和夜间休息的坑洞。
两个坑洞间又额外开辟出一条横向互通的掩体战壕，堡垒一层被魔蜥人炸塌之后，大部分士兵都集中在这条战壕中和敌人拉锯战斗，他们必须把守住仅剩的两个向下的入口，才能避免魔蜥人直接侵入堡垒内部。
随着阵亡人数的逐渐增多，原本坚守在通讯器前反复请求增援的通讯兵，都不得不拿起武器加入了防守，本尼这才恍然发现……他们已经和这群从天而降的敌人，纠缠战斗了近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