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急事需要回去处理,正好需要你的帮忙。”
乔苦着脸再次回头,举了举纱巾示意:“拜托了,我今晚可有事。”
克雷顿打断他。“萨缪尔在等我们,”
“是这样吗?”乔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开玩笑,才起身离开座位,嘴里嘟囔道:“那我们尽量快点,说不定一会儿回来还能赶上末尾。”
他们不急不慢地走着,过道两侧的观众则依旧情绪热烈,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吹口哨、鼓掌,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但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后,舞台上的舞女动作一变,姿态中多了几分娇俏。
比起刚才的蛇,更像是慵懒的猫儿。
不知是谁第一个打了哈欠,但这困倦的气息很快如瘟疫般传播开,男人们渐渐忘了要做什么,他们闭上眼,垂下头来。
不多时,剧场内鼾声四起。
而在观众席的前三排,这里的人则没有陷入沉睡,但是却整齐划一地僵直住了,宛如失去了操纵的人偶一般。
喜悦、欲望.他们的表情和姿态都停滞在了这一刻。
但克雷顿和乔留下的空位还在他们中间,在那饱满的情感中显得非常突兀。
舞女停下扭动,她的双手自然垂下,面纱上方的双眼直直看向高处出口的位置。
“为什么总是转移视线,难道被他们发现了?”
坐在观众席上的女人们推开旁边昏睡的人,从联排座位的狭窄空间走出来。
“教士,要我们追上去吗?”
“哈啊.哈啊哈.”
乔·玛尼扶着墙干呕,一从那个剧场里出来,他就和克雷顿跑了十来里,一直到这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才敢停住脚步。
克雷顿没什么感觉,但看他这样也只好做出喘气的样子,
稍微恢复了点状态,乔不顾整洁地靠着小巷的墙壁坐到地上,沾了一裤子泥土和青苔:
“中尉,现在可以和我说说那儿发生了什么吧?”
离开剧场时,克雷顿提到的萨缪尔是他们共同的战友,但早就是个死人了。
用这种借口带他离场,傻子都知道不对劲。
“有人要对付我们。”克雷顿吐出结论。“不要问我他们是谁,至少我们前后两排都是他们的人,罗莎也是他们之一。”
乔没有刨根问底他是如何得出的结论,上过战场的士兵都相信运气和直觉。
克雷顿当了十多年兵还能四肢健全,在这两方面都是绝对的佼佼者。
“这么大阵势,你得罪了谁?”
克雷顿眉毛往下一压:“应该是我来问这个问题,你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不如自己再仔细想想。”
他当时以上厕所的借口离开座位,然后去通风口那里采集了一下观众席那里的气息,结果发现只有前面几排的有和纱巾上相同的香水味道,其中就包括他们所在的那一排。
便宜的香水当然会在平民中比较流行,但恰好用同种香水的人都坐在一起就有问题了。
结合舞娘罗莎特意给了乔两张前排的票,并且有意无意地将纱巾抛过来制造巧合,而不是第一时间动手,他推测对方并不想闹出大动静,并且出于某种理由更优先打算控制他们,在达成某种目的后再用外界看不出疑点的方式处理掉他们。
乔虽然给他带来了超凡世界的线索,但麻烦也在后面如影随形。
经过提醒,乔显然是想到了是谁要对付他,他的脸上有凝重,还有尴尬。
“是的,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所以他们是谁?”
“圣杯会,一个神神叨叨的组织,我想会对付我的只有他们了。但我没想到他们会跨国到多恩来。”
还有民间组织克雷顿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我在陶顿偷了他们的东西”
克雷顿扶住额头,他知道对方在部队时就有偷窃癖,但没想到至今没有改掉。
等等,偷了东西?
克雷顿察觉到不对:“你给我的那枚戒指不会就是从他们那里偷来的吧?要是这样,明天我把东西给你,你争取能和他们的话事人和谈。有需要钱的地方可以找我要。”
他认为既然对方还没有动手,说明也有顾忌,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然而提起主教戒玺,乔反而更为难了:“这的确是其中一件.”
“其中?”克雷顿差点说不出话来:“你到底偷了多少东西?!”
他打定主意,要是情况太严重,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只有两件,但没法还回去,因为有一件被我砸坏了。”乔站直了身子,越说越坦然:
“圣杯会不是好人的组织,他们利用信徒的虔诚犯罪。我就是为了惩罚他们才偷走那些东西的,所以绝不会和他们和解。这关乎我的尊严和正义。”
克雷顿吃惊地看着他。
这听起来是一个男子汉的决定,他也只有尊重乔。
“当然,你来选择。不过你才回国,圣杯会就能布下陷阱来抓你,这好像太快了一点,你肯定剧场里的那些人不是以前在本地惹上的仇家吗?”
这个问题让乔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好吧,这么说吧,我其实已经回国两个月了,但是之前因为钱花光了,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出现。现在我又该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是乔根本不知道圣杯会是怎样的对手。
克雷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对方的手段,不过能在萨沙市这么大一个城市里找到乔,圣杯会的人至少很擅长寻人。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找治安官解决他们?”
“恐怕不行,治安官没有证据,他们的权力也不够直接把这些外国人送回陶顿或关进大牢。”乔拍了拍裤子,走到巷子口,外面的灯光照亮了他的前半截。
“我最近会躲一阵,然后想办法离开这个城市。今晚真是糟透了,还把你卷进来了。抱歉了,中尉,下次请你吃饭。”
克雷顿目送他走远。
“日安,贝略先生,您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女助手夏绿蒂是个年轻姑娘,她刚从赛恩大学历史系毕业就来这里任职了。这家店的经营很仰仗她的知识和口才。
这位年轻姑娘正坐在柜台后面对着小镜子给自己补妆,时不时好奇地瞥一眼克雷顿。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一个很讨厌的人寄信,低下头寻求她的帮助。”克雷顿用一块海绵擦拭着展柜上的灰,然后心不在焉地听着夏绿蒂宽慰自己。
圣杯会一定会试图找他。
准确的来说,他们会找所有接触过乔的人。
克雷顿思考了半个晚上又有了新的结论。
昨晚他觉得圣杯会可能是有某种特殊的寻人技巧,所以才能准确地找到乔,利用他的爱好吸引他到断翅天使,
但还有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乔·玛尼从出国开始就一直被跟踪,但是到了萨沙市他们才决定收网.
第4章 欠债
克雷顿并不为乔·玛尼感到担忧。
至少在昨晚离开地下剧场那会儿,他们就已经脱离了圣杯会的视野。之后只要乔不回家,想要摆脱追逐并不是难事。
克雷顿不会为他的私人恩怨主动对付圣杯会。
挑战未知的敌人风险太大,中尉现在是商人,而商人最厌恶的就是动荡,他宁愿对圣杯会一直保持着未知与和平的状态。
就是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打扫完一楼,他上楼给自己沏了壶红茶,然后在桌上摊开一张信纸,准备写信。
钢笔吸足了墨,尖头在纸上留下曲线——
“我敬爱的.”
“狗屎!”
克雷顿·贝略把背往后重重一靠,打算休息两分钟再写下一个字母。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向翠缇丝求助的。
那个女人是他已故兄长乌伦·贝略的妻子,也是一个讨厌的自恋狂。
乌伦死后,克雷顿写了一封信要求她好好抚养兄长和她共同的女儿,如果找不到品行端正的绅士就尽量不要再婚,免得继父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结果这封信被曲解成另一番意思,
这种怀疑发展到后来,克雷顿在信中提起要去拜访她们都会被翠缇丝拒绝,但是他寄过去的钱会被照收。
多亏了她,他至今不知道大哥的女儿唐娜·贝略长什么样。
想起这个女人的脸,克雷顿就有一种投掷飞镖的冲动。
但悲哀的是,她竟是现在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翠缇丝曾经在修道院进行过完整的修女培训,或许能回答他的疑问——关于那些非凡之物存在的意义,还有白教对于它们的解读和处理方式。
长叹了一口气,克雷顿斟酌着起笔,将自己遇到的问题模糊化后套在刚刚想出名字的朋友身上,表达了一下自己见识超凡世界后的惊讶,然后以此为开头逐渐引申出去
茶壶不知不觉见底,信纸也快要写满。
真正落笔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问的问题比最开始考虑的要多好几倍。
他检查了一遍内容,确定没有会让翠缇丝误会的地方,然后才把信纸装进信封,准备写下地址和收件人姓名。
提笔的手突然顿住,克雷顿扭过头看向窗子。
窗外飘进一股他昨天才闻到过的味道。
“贝略先生,有客人找你。”夏绿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克雷顿应了一声把笔放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左轮手枪插在腰间的皮带里,用衣服把它遮住。
他在罗伦服役的时候用的都是老式装备,后膛枪都没怎么打过,不过左轮是一种很容易上手的新型武器。六次射击机会足以弥补精确度和后坐力过大的不足。
楼下等着的是一个肌肤蜜色的女人,容貌相当精致,还穿着一条及地的蓝色连衣裙。
克雷顿从楼梯上下来,脸上露出一个对所有顾客都会做出的微笑,然后向她脱帽致意:“女士,很高兴见到您。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从气味上来分辨,这个女人就是昨晚在舞台上戴着面纱跳舞的罗莎。
克雷顿摸不准她的来意,但他希望将事态控制在平和的层面。
实在不行,还有左轮。
至少在枪里的子弹打完前他是不会变身的。
比起昨晚,罗莎看起来文静了很多,她上前一步,提裙屈膝一礼:“冒昧打扰,但其实我们昨晚见过面。”
这个动作简直就像贵族淑女一样,克雷顿脸上露出了半真半假的疑惑表情:
“恕我不记得了,您是在哪里看到我的?”
舞女的脸上多了点红晕,好像真觉得自己的工作有点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