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拿著这个去给男爵大人看,所以被骂了吧?”
“嗯……”菲奥娜声音闷闷的。
“看你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老戈登又问道。
“男爵大人也说要我来细想。”菲奥娜坐了起来,把头发从被压红的脸上拉下来,满脸的不服:“可是,这文书就没有问题嘛!”
“要我说,你这就是自作自受,要是你事先给我看,我会骂得更狠!”老戈登说道。
“可是为什么啊?”菲奥娜的声音不解中带著委屈:“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提出了这个方案,男爵大人还夸奖我来著,怎么落到具体实施,他反而要骂我啊?”
“诶……你啊,还真是把天赋全都用在了数字上,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老戈登叹了口气:“你以为男爵大人是什么人,那些你刻板印象中除了出身高贵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还是只要能抠出点金币,哪怕死再多人也不在乎的吝啬鬼?”
“真要是那样,他怎么会把你留下来,还给你每年五个金币的薪酬?”
菲奥娜眉头渐渐舒展,似乎接受了老戈登的解释,但还没有完全放下这件事。
老戈登见状,继续解释说道:“上一次男爵大人夸奖你,是因为你表现出了他想要的机敏,遇到问题敢于提出解决方法,而不是赞同这办法本身。”
“不然的话,以男爵大人的聪慧,难道你想到的解决方法他想不到?只是他不屑于去这么做而已!”
菲奥娜口中忽然吐出两个字:“虚伪!”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说话呢?”老戈登的火气腾一下就升了起来:“这不是虚伪,这是智慧!”
“再者说,你只会说别人的不是,你自己就不虚伪?”
“我?”菲奥娜看著老戈登:“爷爷,我怎么会虚伪呢?”
“那一天你是怎么和雷文男爵说的?”老戈登的声音越来越严肃:“你说雄鹰镇的建设,首先就是学校,这可以提供大批量优秀的人才。”
“但是你策划的这个提案,能够使雄鹰镇富裕起来吗?一群饿著肚子的农奴,你指望他们去学校学习?还是指望他们将雄鹰镇建设好?”
“这……我……”菲奥娜被问得愣住了,眼眶又开始泛红。
“所以下一次再做策划的时候,多过过脑子!”看她还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老戈登说道:“从今天开始,不用你帮我处理帐目了,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去想,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犯错!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来帮我!”
听到这些话,菲奥娜顿时有些慌张,她站起身来语带哀求:“爷爷,我……”
这一次老戈登硬下了心肠:“就这么说定了。”
菲奥娜低下头去,有气无力地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天,大批战争物资分包堆叠在雄鹰堡的院落中,让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一场战事迫在眉睫。
雄鹰堡的运转也越发趋近于军事化,每个人都像是战争机器上的齿轮一样忙碌起来。
这也让整个雄鹰堡都笼罩在一层紧张、有序又压抑的气氛之中。
就在出发前第四天的中午,雷文刚刚完成了一次冥想,正要叫佩蒂把午餐送来,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响动。
他心头微微有些恼怒,这还没有出发,怎么就乱起来了?
起身下床,雷文正要去看看怎么回事,佩蒂已经敲响了房门。
打开门和佩蒂对了个脸,后者微微有些惊讶,赶紧行礼:“男爵大人!”
“出什么事了?”雷文问道。
“……是西蒙回来了,有些仆从不认识他,所以产生了一点混乱。”佩蒂解释说道:“但是问题已经解决了!”
“不认识?”雷文愣了一下:“西蒙走后,咱们好像没有招募新的仆人啊?”
“算了,不管这些,西蒙人呢,快让他过来见我!”
佩蒂迟疑了一下:“西蒙先生现在不便行动……”
这句话说得模糊,但雷文也理解了背后的含义,几百公里的路程走上这么久,一定是遇到了许多麻烦:“那就带我去看他!”
但是当雷文看到西蒙的时候,还是被他的惨状吓了一跳。
雷文现在知道为什么仆人们认不出来了,就连他乍一看到也无法将这个人和西蒙联系起来。
此时,西蒙躺在医疗室的床上,他原本是个颇为英俊的帅小伙儿,但此刻却完全瘦脱了相。
一头金发干枯杂乱,混杂著灰土尘埃,本来白净的面孔肮脏不堪,带著几处冻伤的裂痕,好像干涸的土地一样,脸颊上的肉都瘦得凹陷了下去,露出来的手上生满了冻疮。
他身上的皮甲也变得破烂不堪,箭孔、抓伤不下六七处,血渍几乎将它泡透。
旁边一张床上还躺著另一位斥候,他名叫巴瑞,出身于闪金镇。
“其他人呢?”雷文问道。
“……回来的,就只有他们两个,男爵大人。”佩蒂说道。
“那,他们带著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
“……我知道了。”雷文的眼角抽了抽,吩咐道:“找几个女仆过来照顾他们,立即请拉克丝神官过来帮他们诊治一下。”
“伏拉夫!立即把埃里克他们都叫过来,就说西蒙回来了。”
……
第70章 活了!
佩蒂和伏拉夫分头行动,雷文就坐在医疗室里,看著西蒙和巴瑞,一言不发。
没有随身物品,地图恐怕已经遗失,现在雷文只希望他们两个有一个能够醒过来,提供关于血腥高地的情报。
很快,拉克丝就来了,她穿著一身厚重的棉衣,进门开看到床上躺著的两人就是一声惊呼:“光明之主在上,他们这是遭遇了什么?”
“能治好他们吗?”雷文问道。
“不好说,我先观察一下。”说著,拉克丝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医疗箱,开始观察两个人的情况。
一番忙碌过后,拉克丝摇头惊叹:“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回来的。”
“情况很严重?”雷文的心咯噔一下。
“嗯……长期的饥饿、疲劳和寒冷,使得他们两个的身体非常虚弱,简直像是两个死人!”拉克丝眼中带著惊奇的光芒:“尤其是这个西蒙,正常人像这个样子早该死了,他竟然能够撑到现在,简直就是神迹!”
雷文略有紧张地问道:“那,他们还能醒过来吗?”
拉克丝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我不知道名字的,他受伤更轻、体魄更好一点,所以虽然会睡得比较久,但反倒没有太大危险。”
“至于西蒙……他受伤更重、消耗更多。”拉克丝顿了顿,语带迟疑:“……如果明天早上还醒不过来,也许就永远都醒不了了。”
听闻此言,雷文神色更加凝重:“不能用神术治疗一下吗?”
“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应对外伤,他们这种情况,我无能为力。”拉克丝眉头微蹙:“他们两个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啊。”雷文也并不避讳:“他们要是能醒过来,可以让我的损失降低很多。”
“……原来传闻是真的。”拉克丝忽然说道:“你真的要去攻打血腥高地?”
雷文眉头一挑,对此倒并没有感觉到多么意外。
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雄鹰堡已经全速运转起来,那么就事情的真相就免不得要传扬出去。
“四天后出发。”
拉克丝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我不想让你太担心。”雷文说道。
“好吧。”拉克丝瘪了瘪嘴:“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著,拉克丝就迳自向外面走去。
“我送送你。”雷文起身跟了上去。
“你还是好好待著吧。”拉克丝瞥了他一眼:“反正我又没有你的‘大业’那么重要。”
“对了,这两个人要是能够苏醒,千万不能吃得太多,尤其是西蒙,最多、最多是半块白面包,再加上一碗热汤,不然的话可能会超出肠胃的承载极限,反而会闹出毛病来。”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医疗室,雷文正要再解释解释,莫辛甘的声音就已经响起:“男爵大人,听说西蒙他们回来了?”
“哦,拉克丝神官!”发现雷文身边还站著一个人,他赶紧再度行礼。
拉克丝再胸口画了一个光明之主的圣徽,点点头转身离去。
就在她跨出大门的时候,埃里克等人也赶了过来,问起了西蒙的情况。
在听过雷文的讲述,又见到西蒙的状态,几人都是沉默不语,脸色都阴沉沉的。
尤其是莫辛甘和伏拉夫,他们两个是和西蒙同时入伍的兵,一个锅里搅马勺,互相之间感情非常深厚,脸上的担忧也是最浓重的。
想要多陪陪自己的战友,但又害怕打扰他的休息,只能在门口坐立不安地晃荡。
“太惨了、太惨了……”莫辛甘低声念叨著:“怎么会这样的,五个人只回来两个,出发的时候十匹马、一匹都没有带回来!”
“诶……别念叨了,我头疼。”伏拉夫叹了口气:“你就算再念叨,事情已经这样子了。”
“我知道这没用,可我心里就是堵得慌。”莫辛甘叹了口气:“你说这小子,年纪轻轻,别说媳妇,连女人都没碰过,怎么就……”
“少想那些有的没的,西蒙还没死呢。”伏拉夫白了他一眼:“要我说,你要是真替他难受,不如憋足了力气,等到了血腥高地,好好宰几头牲口,给他们报仇!”
高尔和林克站在一旁,沉默著一言不发,虽然对于西蒙的“火箭攀升”颇为不爽,但如今这种心思已经被冲的一干二净。
埃里克也是如此,此前由于西蒙告了他一记“黑状”,让他始终耿耿于怀,现在看到瘦到不成人形的西蒙,这点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唯独雷文这时候最为冷静,不是因为他不在意西蒙的牺牲和死活,只是他知道,这种时候著急也没有用。
吩咐了厨房去准备食物,雷文正要去地牢里再演练一遍法术,医疗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女仆走了出来:“男爵大人,西蒙先生醒了!”
以埃里克为首的五个人腾一下,一齐站直了身体,莫辛甘和伏拉夫甚至想要立即冲进去,但马上止住了脚步。
“知道了,你们都出去。”雷文说道。
女仆点点头,叫上屋里的姐妹离开,雷文这才第一个走了进去,其余五人马上跟在了后头。
此时西蒙刚刚睁开眼睛,虚弱地看著天花板,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耳边一阵蒙胧,身体烫得像是著了火,但这火焰却让他无比舒服,几乎忘记了卧冰饮雪时候的彻骨严寒。
忽然,蒙胧感被脚步声打破,一道无比熟悉和亲切的声音响起:“西蒙,你醒了?”
“男、男爵大人……?”西蒙眼中露出真实的喜悦,声音却虚弱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雷文男爵那刀削斧凿一样的面孔映入眼帘,西蒙扶著床铺就要起身,但酸软虚弱的手臂却完全无法支撑他的身体,刚刚悬空就要栽倒回去。
“小心!”雷文立即揽住了西蒙的肩膀,那触感之硬像是石头,重量之轻仿佛棉花。
将西蒙慢慢放回到床上,雷文沉声说道:“你这个样子,就不要行礼了。”
“是啊,好好躺著吧,能活著回来比什么都强!”莫辛甘说道。
“嘿,你小子真是幸运,多少女人都想让男爵大人抱这么一下呢。”伏拉夫说道。
“够厉害的,伙计。”高尔勾著林克的肩膀,两人一起竖起了大拇指:“毅力惊人啊!”
“干得不错!”埃里克言简意赅。
“男爵大人,埃里克先生,大家,我……”西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嘴唇嗫嚅著:
“……我总算又回家了,总算见到你们了!”
这句话出口,空气微微有些沉默,莫辛甘和伏拉夫的眼圈甚至都红了。
西蒙咽了口唾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巴瑞,巴瑞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