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了正要继续呵斥的伏拉夫,雷文盯著马贼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屁事。”马贼斥候挪开了目光。
雷文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生气,但他知道,对马贼说软话是没有用的。
锃的一声,雷文抽出了伏拉夫腰间长剑,抵在了马贼斥候的脸上:“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一缕鲜血从马贼脸上流了下来,后者眼神一凝,随后露出了一丝狠辣,猛地挺身就撞向了剑锋!
这举动太过突然,雷文收剑的速度已经很快,但锐利的剑刃还是在马贼斥候的脸上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几乎将他的右腮捅穿。
“你干什么!?”伏拉夫大声喝问。
“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不就是蝎巢的情报吗?”马贼斥候抬起头来,伤口上的肌肉不断抽搐著挤压出鲜血:“我才不会告诉你们呢!”
“沙王大人,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说著他忽然紧紧闭上了嘴。
雷文心头一紧:“拦住他!”
但还是来不及了。
就在伏拉夫伸手去捏马贼斥候两腮的时候,后者已经张开了血淋淋的嘴巴,半截舌头带著混杂口水的鲜血落在了尘土里。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忘用挑衅的眼神看著雷文。
雷文嘴角微微抽搐,一剑送进了他的咽喉,甩开剑锋上的鲜血将它插回到了伏拉夫腰间。
“男爵大人,都怪我反应太慢了。”伏拉夫自责道。
“……这种事情谁都想不到。”雷文面色阴沉,心头越发沉重:“搬出去埋了吧。”
伏拉夫带人处理尸体,雷文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眼睛闭上又睁开,雷文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马贼斥候所在的那片空地上。
尸体虽然已经被搬走,但血迹仍在,那半截舌头仍在。
雷文的眉心狠狠抽动了一下,马贼斥候临死前的眼神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为了不暴露情报选择咬断舌头,这种狠辣、果决还是雷文第一次见到。
这要真是一位死士、间谍、某位神祇的狂信徒,雷文还不会如此讶异。
“他就只是一个小小的马贼斥候啊。”
斥候都是如此,赫莱提手下的精锐又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雷文心头一沉。
稍稍思考过后,他在心里念叨著:“玛格丽特,出来。”
下一刻,一只乌鸦就从角落里飞出,落在地上,显出了玛格丽特那畸形的身体。
一股恶臭味道弥漫开来。
雷文厌恶地皱起眉头:“你就不能清洁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个……”玛格丽特的手指戳著额头,表情有些尴尬:“男爵大人,不是我不爱干净,可是我们女巫年纪大了,就是会有这样的味道。”
“回头给你瓶香水。”雷文无奈地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将毛毯拉到了鼻子上,压低了声音:
“之前你说我体内的诅咒很不寻常?”
“是的,古老,而且强大。”玛格丽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仅仅是接触了一点,我就感觉自己差点老死,我们女巫可是有上千年的寿命呢!”
“那你知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这种诅咒?”雷文追问。
“请主人原谅,这种诅咒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我的极限。”玛格丽特的手指互相搓著:“不过……从它的运作方式来看,不像是人族或者我们女巫的手笔,更像是精灵一族的手法。”
“精灵?”雷文眉头挑了挑:“这倒是有意思。”
通过两人之间的链接,雷文清楚地知道,玛格丽特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也就是说他的诅咒很可能和精灵有关。
但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从千年前开始,精灵就一直龟缩在米德尔斯大陆西南角的远古森林里,可格里菲斯家族却扎根在大陆西北部,相去足有半个大陆还多!
当初格里菲斯家族的祖宗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能惹到精灵一族,传下这种恶毒的诅咒啊?
养了一个精灵公主当奴隶?
还是把精灵族的世界树烧了?
摇摇头将这些奇怪的联想驱逐出脑海,感受著越来越刺鼻的味道,雷文脸上露出了一丝嫌弃:“你不是能变身吗,怎么不变成之前‘黑珍珠’的样子?”
虽然知道那是假的,但即便不能赏心,悦目也是好的啊。
“那需要很繁复的工序和仪式。”玛格丽特感受到了雷文的厌恶,心中虽然不满,但还是只能老实回答:
“我需要先将目标控制住,让她昏迷,然后再举行仪式,就像之前对您做得那样,只不过时间过程都更长,一旦成功,我就能够获得一个替身假人,才能够变成别人的样子。”
说著,她不怀好意地瞥向了南茜:“普通人很难做出合格的替身傀儡,但她就非常合适,到时候我不仅能够保留部分魔法师的特质,而且从里到外都能和她一模一样,可以更好地侍奉您!”
“你再敢有这种想法,我就杀了你。”雷文的声音平静却不容质疑:“如果你在不经我允许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我也会杀了你。”
玛格丽特心头凛然,连连点头:“明白,男爵大人!”
雷文的目光再度落在此前马贼斥候倒毙的位置。
四个小时,十六个斥候,说明雄鹰军的表现超出了赫莱提的预料,让他的警惕心拉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是让维斯冬叫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易位而处,如果雷文是赫莱提,在摸不清对面底牌的情况下,占据主场优势,又没有守土之责,以静制动是最好的选择。
而雷文恰恰没有继续拖下去的资本。
现在死亡之手教团恐怕已经开始在诺德行省肆虐,随时可能波及到雄鹰领;雷文他们携带的补给也不允许浪费太多时间。
必须尽快把赫莱提引出来,终结这场远征。
雷文打破沉默忽然发问:“如果你和我之间距离太远,你是否可以挣脱、减弱我的控制?”
“……会!”玛格丽特嘴角抽搐著,不情不愿地吐出了实话:“这道诅咒的有效控制距离最多从这里覆盖到蝎巢外围,再远的话我虽然会执行您之前下达的命令,但无法接收新的指令,也无法进行任何回馈,您也不能在这段时间以诅咒杀掉我。”
“有脱离您控制的风险。”
雷文缓缓点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的乌鸦,可以飞多远?”
玛格丽特立即回答:“没有硬性限制,但是距离越远,我的魔力消耗也就越多,而且必须要专注操控、维持。”
“嗯……”雷文略加沉吟:“伏拉夫,把纸笔拿过来。”
被点到名字的亲兵将羊皮纸和炭笔递了上来,雷文毫不迟疑地开始在上面刷刷点点,不多时就书写完成,递到了玛格丽特手边:
“用你的乌鸦,把它送到埃里克那里去。”
“你自己,不能离开我的有效控制范围。”
“是,男爵大人!”玛格丽特接过信封,走到角落坐下,随后身上缕缕黑气升起凝聚,化作一只羽毛靓丽的乌鸦,衔起信封,拍打著翅膀高飞出去。
正要闭上眼睛休息,雷文就看到南茜走了过来,刚要说话,南茜却已经先声夺人:“……为什么把这封信交给她?”
虽然多少带著些情绪,但并不像是来吵架的。
只要她不闹,雷文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仅仅四个小时,赫莱提就派出了八批十六人的斥候,这说明他已经开始警觉。”
“血腥高地的贼寇都非常擅长骑马,每个人都是合格的斥候,赫莱提肯定不会只撒出这么点人。”
“所以如果我派亲兵和埃里克联系,一旦被蝎巢的斥候发现、又没能及时灭口,赫莱提就会知道还有一支他不知道的部队隐藏在附近,在确定我们离开、或者消灭我们之前,他就死都不会再出来了。”
雷文说得很细致,南茜也听得非常清楚,她哼了一声,语气中带著不满:“这种事情你可以交给我来做,无论什么马贼都逃不过我的魔法,绝对不会让人发现,为什么非要用她啊?!”
“……”雷文低下头去,实在没有精力和兴趣继续去解释。
看他迟迟没有说话,南茜也觉得有些无趣,嘟嘟囔囔地离开了:“哼,早晚你会后悔的……”
疲惫感袭来,雷文再一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凌晨,雷文刚从睡梦中醒来,玛格丽特就立即凑了上来:“男爵大人,信已经送到了!”
“埃里克怎么说?”
“抱歉,男爵大人,我没有听到。”玛格丽特声音满怀歉意:“这么长的距离,对我的魔力消耗太重,刚刚送到我就没法再维持乌鸦的存续了。”
雷文以审视的目光端详著她,分明看到了她还留著一多半的能量。
虽然不能违抗我的命令,却能够打折执行啊。
正好试一试这“黯魂之歌”的威力。
一缕银光在雷文眸中闪过,玛格丽特的表情立即扭曲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体内的魔力忽然开始造反,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她的内脏撕烂。
“不许出声。”雷文平静下令。
于是玛格丽特长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爪子一样的手在地上抠挖著,带起了大片尘土,血迹淋漓。
直到一层肮脏的汗水泡透了她,那种痛苦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现在可以说话了。”
玛格丽特脸色灰败:“男爵大人,我、我再也不敢……”
“嗯,我知道。”雷文打断了她的话:“接下来,用你的乌鸦侦查一下蝎巢内的地形、布置,越详细越好。”
“是……”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简直成为了一件工具,被雷文用得得心应手。
但她不敢更不能反抗,只好拖著大肚子回到了角落里,唤出了一只乌鸦。
洞穴里安宁寂静,只有燃烧的篝火偶尔发出一阵噼啪声。
雷文靠在墙壁上,眼神扫过洞窟,看到亲兵们都已经沉沉睡去,南茜也在角落里蜷缩著身体。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玛格丽特的后背。
因为疲惫而被压抑和忽略的情绪在这一刻悄然滋生,雷文的心脏忽然加快了跳动。
伸手抚摸著身下的土地,雷文回想起了那种仿佛要将他撕碎的疼痛,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那种直面死亡的……
恐惧!
他的手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冷汗顺著额头汩汩流下。
他在后怕。
只差一点,就真的要死了!
雷文对玛格丽特就真的没有一点杀心?
怎么可能啊!?
只是理智胜过了冲动,雷文知道一个女巫、尤其是完全被他控制的女巫有多么珍贵。
生命悠长,魔法神奇,又专精于诅咒和毒素的使用、破解。
既可以用来对付敌人,又能够用来自保。
而且她的乌鸦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侦查、交流的利器。
当时和南茜爆发争吵,雷文看似在说服南茜,又何尝不是在说服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