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老师，她在记忆中最信任的那位老师，是个优柔寡断的货色，真是可悲。
“简，你和她都是我的学生，我对你忠心，同样也意味着我对她忠心，你让我怎么下得去手呢？”蛛化精灵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是那一部分，但——”
“所以我说他是个冗余。”老精灵嘿然冷笑，但神色中却没有半分嘲弄的意味。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的这两部分职责调换过来，在最后的关头，他真的能下手吗？
他不知道，也许可以，因为他认为这个带着假面的才是自己真正的学生，一些迹象也都表明了她才是真正的吉莲尼丝。但另一边的这个……
老实说，她才更像是自己的学生，而操弄自己的，更像是海兰帝国的首席大法师。
下手和不下手的概率，二八开吧，也许是一九。
“越是复杂的设计，环节就越容易出纰漏，”站在罗恩一边的吉莲尼丝没有说话，反而是肩头的狮首铮铮有声，“你设计得这么复杂，失败是在所难免的。”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话，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才对。”
“应该是‘你是我’，”假面下的薄唇微挑，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你最近在研究什么？腹语术吗？真是个小众的课题。”
“总比玩弄权术适用面广一些，”吉莲尼丝和吉莲尼丝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避让的意思，“罗恩阁下，我想我记起来了。”
“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你们也卷入这场烂摊子里。但我向您保证，这不是我希望发生的事情。”
罗恩没有回答她，尽管自己一方也同样有一个吉莲尼丝，但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只能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戒，以免再次去死境见欧内斯特。
吉莲尼丝倒也没指望罗恩会在这个时候分神：“我之前一直在说，我为了从海兰帝国的最终一战中逃出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您还记得吗？”
“我记得，”瑟拉忽然开口，她的脑海中闪过之前面对死亡骑士的时候，吉莲尼丝召唤来的那宛若天灾降世般的流星爆，“但你明明可以让天空都塌下来，你到底是舍弃了什么？”
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受了什么重创之类，力量受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吉莲尼丝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这方面有所欠缺——除非他们距离这位精灵大法师所在的层级还太远了，以至于根本无法揣度之前的她有多强。
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海兰帝国又怎么会覆灭呢？她怕不是可以一只手打一整个大陆！两只手就能把整个世界揉扁捏圆！
“是的，我舍弃的是……”吉莲尼丝嘴唇翕动，但说话的依然是剑咏狮铠，“我的黑暗面。”
“嗤——”另一个吉莲尼丝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诞不经的笑话般嗤笑了起来，“‘黑暗面’？你是脑子在火元素位面被烧掉了还是怎么着？”
“吉莲尼丝——我这么叫是因为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你是三十岁的小孩吗？心智还没发育成熟？”
“‘黑暗面’！你就想出来了这么个称呼？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光明面’？别犯傻了！”
“吉莲尼丝，你确定吗？”吉莲尼丝此话一出，就连罗恩都有些绷不住了，如果那个带着面具的真的是黑暗面，那么一个“光明面”会去卡罗来纳当大奴隶主的精灵，她当初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恶魔领主吗？还是高阶魔鬼？
“我不确定……”狮铠抖了抖上面的甲片，“说真的，即便是现在我也只能记起，我当时应该是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分头逃离到其他位面，留下一具空壳被反抗军杀死，以此来避免我被继续通缉追捕，但我是怎么分割的自己……我真的不记得了。”
“您老这忘性还真是够大的，”就算是安娜斯崔娜也不由得吐槽，自从确认了另一个也是吉莲尼丝之后，她大概是场上唯一一个真的认为对方是黑暗面的人，反而对这边月精灵的态度好了不少，“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能忘？”
“忘？说的可真好听，”另一侧的吉莲尼丝哼了一声，“你只是不敢承认罢了，还是说故意选择忽略这些细节，装作不愿意深究？你的记忆里根本就算没有这一段的具体过程——因为它在我这里！”
“早在两百七十年前，我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以此来摒弃那些无用、浪费时间的课题和构想，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罢了，毕竟在当时的我看来，所有涉猎的课题其实都是有意义的。”
“不过，海兰帝国的崩塌让我看到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的漏洞，我也借此下定了决心。”
“看看你那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的臂铠吧——你才是那个被我分割出去的部分！”
第420章 实践检验
2024-07-13
狮首眼中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你这些年就干了这个？终于把古早的废案翻出来了？”戴着假面的吉莲尼丝语气咄咄逼人，“告诉我，你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做出来了这个玩意？”
“它有什么作用？另类的法术书，可以帮助你施法？增加伱每天能够记忆的法术数量？”
“拜托！吉莲尼丝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还会被几个元素领主追杀的无助弱小可怜虫了！我一只手就可以让它们滚回元素位面瑟瑟发抖！”
“但它还是有实际意义的！”吉莲尼丝再也忍不住了，高声驳斥道，“它是可以复刻的！可以经历反复性实验的！只要完成了对降本增效方面的研究，这将是几十个世纪以来最惊世骇俗的作品！”
“得了吧，偏偏你连自己也骗？”另一个月精灵冷笑，伸出一根食指，在空中反着写下一行行复杂的算式，“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完成这些需要都做什么！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又能得到多少回馈！”
“这都是你的偏见！”吉莲尼丝毫不示弱，同样开始书写下大量的计算，“你应该相信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成果！”
……
九个小时后。
罗恩结束了冥想的状态，缓缓睁开双眼，织法前言飘浮在他的身前，所有的法术都已经重新被记起。这本属于精灵大法师的法术书似乎完全不想参与进前主人和她自己的论道之中，反而对罗恩更加亲近了几分。
“你醒了？”西尔维娅有些疲惫地看了一眼罗恩，“真羡慕人类，居然需要八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只能在这上面耗去四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一倍的差距放在通常情况下，这绝对是对人类施法者的碾压级优势，但这个时候，西尔维娅只希望自己能够再来一遍冥想。
原因无他，吸血裔法师作为吉莲尼丝的学生可以听懂对方的教学，完全是因为月精灵真的试图教会她，而当她不打算教的时候，西尔维娅尽管能听懂……不，她连单词都理解过不来！
听两个月精灵自己跟自己对着辩经，对其他人来说简直就是酷刑一般！
“别吵，有人在听呢！”
一个带着口哨声的低斥打断了西尔维娅的抱怨，众人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两个老精灵居然是听得津津有味。而在那个还有人形的老精灵身边，滚倒着几只空空如也，连一滴药液都没留下的空炼金药瓶！
“你不是说你宁死都不喝吗？”西尔维娅嘴角抽动，“你这是舔干净的？”
“起码对老人保持点儿尊重吧，”让西尔维娅没想到的是，蛛化精灵居然也加入到了教育她的行列中来，“你不听别耽误别人。”
这两个老精灵居然将好学的精神保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罗恩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钦佩来。
不过看两个吉莲尼丝那边，她们的争论大概也快要接近尾声了。尽管在她们漫长的生命和丰富的经历中，还有充足的论据支撑各自的论点，但面对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对手，她们的耐心消耗的速度是寻常时候的数倍还多。
“够了！这是在浪费时间！”带着假面的吉莲尼丝恨恨地挥散面前的板书，声音冷涩，“我只后悔当初没多匀给你一些脑子！”
“那我应该后悔的更早些：我当初就不应该做这件蠢事！”手臂上包裹着臂铠的吉莲尼丝同样面若寒霜，将面前的字迹尽数抹去，“没有合理动机的驱使，再高的效率也无益于目标的实现！”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挽救海兰帝国，反而选择了逃避的原因！”
“废话少说，干脆用实践来检验好了！”假面之上，一道道奥术的辉光流转起来，很快便汇聚成了一个个法术模型，蓄势待发，“里希特霍芬，拦住这些闲杂人等！”
“是！”吸血鬼伯爵再度以最华丽的姿态从黑雾中站了出来，他衣着光鲜华美，风度翩翩，无比优雅，“您需要多长时间，女士？”
“三分钟就足够了！”
“好嘞！”里希特霍芬伯爵向着刚刚休息完毕的罗恩行了个非常华丽的礼节，作出了“请”的手势，“罗恩阁下，虽然我对于战胜你们没有信心，但只是拖三分钟还是能做到的。”
“请吧。”
“骚包，”西尔维娅翻了个白眼，向着罗恩耳边歪了歪脑袋，“他的衣服早就被咱们打得不成样子了，现在他这身都是魔法幻化出来的。”
“换而言之，他现在是个……”
“小丫头，在拖住三分钟之前，我要先撕烂你的嘴！”吸血裔的挤兑还没说完最关键的两个字，吸血鬼伯爵就已经红温了。
那把双手重剑再度出现在他的手中，里希特霍芬伯爵双目亮起嗜血的红光，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向着西尔维娅笔直地扑了过来！
“此路不通！”伴随着一声不下于怪物咆哮的战吼，瑟拉斜侧里冲锋而来，也谈不上什么高超的战技，在西尔维娅施加的变巨术作用下，如同真正巨人般的野蛮人合身撞向了伯爵大人，竟是将高速运动下的他横着撞飞了出去！
“欺负西尔维娅算什么本事，拿起你的武器，和我过过招！”
“那是……沧澜之握么，”两个吉莲尼丝的法术于洞穴中爆裂开来，震得整个地形都在不住摇晃，戴假面的月精灵瞥了一眼瑟拉手中的巨剑，立刻认出了来历，“这么说来，莱恩家的那个小子——”
“死透了，他们干的，”吉莲尼丝面色如常，在剑咏狮铠的辅助之下，她根本不需要刻意挤出空隙来说话，“那块石板也基本落到了他们手里。”
“那对你来说还真是个好消息——一个不明觉厉的玩具，竟然真的会派上用场。”
“不是所有人都是我，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伴随着一声金铁交织的轰鸣，吉莲尼丝看准机会，附着这剑咏狮铠的手臂如剑般刺向了另一个自己的胸膛，险些便彻底击碎了防护法术，“所有你看起来无用的研究，对于其他人而言——”
“但很可惜，你今天要面对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人，”面对着距离自己胸前不超过两厘米的臂铠，吉莲尼丝冷笑一声，双掌蓦然在胸前合十，夹住了对方尚未来得及抽回的手，“这就是你所研究的玩具？来看看我的！”
“律令——！”
第421章 律令燃烬
2024-07-13
假面之下，那蓝色如澄澈湖泊的眼眸转瞬之间便像是有人在湖面，点燃了一把烈火！
赤红和湖蓝交融成妖异的紫罗兰色，吉莲尼丝那声律令如同神明讲下的神谕一般，将整个洞穴甚至连带着周边近一公里内的魔法能量剥离得干干净净，汇聚在她合十的双手之上，顺着她的手掌直奔前方另一个自己喷吐了出去！
锥形的红、蓝、紫三色火焰像是巨龙的吐息一般——但绝对不是吐息！被瞬间吞噬在其中的吉莲尼丝生死不明，但她背后的墙体连着承载着洞穴的整座山丘和附近的地面，都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给生生掀开了一般！正午的阳光顿时喷涌而进，为这势如破竹的极致奥法又染上了一抹得胜者的金光！
如果这是吐息的话，那怕是只有提亚马特本龙来了才能做到这一点了！因为这只不过是这位曾经的首席法师所施展奥术的余波！她的绝大多数能量，都毫不保留地倾斜在了另一个自己的身上！
“……燃烬。”
吉莲尼丝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这个律令和律令死亡、流星爆和祈愿术是同层级的，就算是她施展出来也需要承受一些负担，但这无关紧要，因为这就是唯一的胜负手。
“嘭！”
另一边，完全不敌的吸血鬼伯爵被瑟拉狠狠地拍出了洞穴，在阳光之下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大坑。黑烟顿时“滋滋”地从吸血鬼伯爵身上燃烧而起，使得惊慌失措的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洞穴之中。
“别！别杀我！”刚刚被阳光直射，现在还无法使用血族的诸般能力的伯爵一个趔趄栽倒在了罗恩的面前，面对着指向自己的短弓，伯爵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
“你们的靠山已经被我的主人给杀了，你们没看到吗？你们就算杀我也无济于事啊！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我的庄园、城堡、领地，我全都给伱们！”
不得不说吸血鬼伯爵多少还算是有些眼力价，没有因为两个吉莲尼丝之间看起来已经分出了胜负就自鸣得意、甚至威胁罗恩等人。如果是那样的话，罗恩或许还真的会一箭直接杀了他。
被自己的新主子捎带着坑了一把的伯爵现在没有任何保命能力，只要想杀，他就会死。这一点上他还是拎得很清的。
本来能活，为什么要为了两句痛快话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他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你的主人？”西尔维娅皱眉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尊崇的存在，现在狼狈得还不如自己家的狗，“你认主还真是快啊，你的老主人就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当然不会。”吉莲尼丝的声音恢复了冷淡的本色，但她并没有去看罗恩等人和她的新仆从，甚至都没有松开自己合十的双手。她看向自己的前方，当自己的奥术完全消散之后，那里依然站着一个人影，看起来像是一面镜子。
“因为我，会肃清任何挡在我道路上的对手，就算是自己也不例外。”
“那你的口气还真是不小，”吉莲尼丝的目光透过几近消逝的三色魔法烈焰看向对面，神情淡然，“不过你恐怕要先在这里受挫了，但是也好，总比真正面对未知的危险要强，不是吗？”
“不过你的成果还是让我有些惊讶：你居然真的做出了这个模型？还在研究所的时候——”
“是的，我成功了，事实证明，只要我不会被其他的奇技淫巧所吸引，我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很远。”吉莲尼丝并没有什么自得的意思，在场的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她所达成的成就，而唯一能够完全理解的，是她自己。
“我想这已经足够证明我的观点了，你应该自我消解，带着那些玩具一起，而我将作为完全的吉莲尼丝继续完成我们真正的使命，况且，”假面之下，湖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你并没有完全把身心投入到你的小玩具上，对吗？你同样也对我之前未完成的模型做了研究。”
“并且你也成功了，你成功制造出了反制的手段，难道不是吗？”
“对，也不对——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抓着自己的手？我没有办法给你做进一步的演示，”吉莲尼丝等待自己放开剑咏狮铠后，向对方展示着这件魔法物品的传奇之处，“你应该还没有忘，在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让它吸收了我的血液。”
剑咏狮铠在吉莲尼丝的操控下变得越发地生动了起来，一个个奥术模型经由它的吟唱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其中有不少都是罗恩认识的模型，他不由得轻声挨个辨认了起来。
“这是你的学生？”戴假面的吉莲尼丝瞥了罗恩一眼，眼神中升起了些许兴趣，“有点意思，虽然说方向被你给带歪了，但如果交给我的话，应该还是很容易就能调教过来的。”
“毕竟他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都很强，看他手上的箭镞，实验能力也不会差。”
“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另一个吉莲尼丝同样满意地扫了一眼，故意又放出了另一些与所探讨的部分不相干的模型给罗恩辨认，“毕竟我们之间只是道路不同而已。”
“所以你才必须得死，”假面下的精致容貌冷了冷，“我可不想看到再过些时日，另一个我挡在我的面前。”
“这的确足够尴尬，”吉莲尼丝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先看看我的这件臂铠吧：它能够承载三位数的法术模型，同时拥有一定的灵智，就像我之前用的织法前言一样。我只需要将相关的素材喂给它，它就可以自行推算出应对的简单模型——这还不足以构成完整的法术，但结合它本身，再加上施法者本人的力量就足够了。”
“算是一个临时的、具有高特异性的法术反制功能，只要是不超出施法者本身实力的法术都能够进行应对。当然，对剑咏狮铠本身和我自己都有一定的负担。”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攻击类的法术是这样的，进攻一方只要炸炸炸就够了，而防守一方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第422章 胜负已分
2024-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