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特克的永生者 第626节

  “啊?”

  “村上那家伙,和本地的部族换了些鹿肉。死了那么多人,船里的食物倒是充足的很…我们准备炖鹿肉粥喝!”

  “鹿…鹿肉粥?…呲溜,咕嘟…”

  “嗯,你和我们一起。一起喝粥!”

  “啊!啊这…大人…”

  看着惊讶畏缩的金船匠,僧兵渡边真澄咧开嘴,难得笑了笑。随后,他指向岸边的低矮营地,指了指中间并不旺盛的篝火,便两步跳下了海船。

  而在他身后,船匠金善树怔了片刻,赶紧把佛珠和观音木牌,都小心的抱在怀里裹好。然后,他一边爬着船舷的绳索,一边追着渡边真澄的背影,喊出最后一句。

  “大人!我听您的!…菩萨一定会保佑我们!~~”

第1034章 长享五年,真澄的佛法,渡边的来历

  “嚯!好香啊!村上君,我隔着老远,就闻到这股鹿肉的香味了!简直勾的我腹中馋虫都在打滚。要知道,这冬雪炖鹿肉,细腻鲜美、收藏补身,再融入怡人的米香,那味道可真是一绝啊!…”

  “哈!渡边君,你一个京都大庙里的僧人,竟然也喜欢吃鹿肉吗?…”

  “噫!僧人怎么了?僧人就不能吃肉吗?僧人不吃荤肉,是唐传显宗的说法,我妙法院可是密宗!祖师福聚金刚最澄上师,正是融汇了悉昙密宗真传,才开创了天台密宗一脉。而我名字里的这个‘澄’字,那可也是传自最澄上师呢!…”

  不大的篝火在冰冷的雪原上点燃,简陋的帐篷就建在背风的低洼处。几个和国武士正在营地间忙碌整理,而朝鲜水手们则在收集树枝与枯草。在这处狭小的营地正中,一个敞口的大铁锅,正悬挂在篝火的支架上。铁锅慢慢煮化了冬雪,也渐渐飘出了变浓的肉香。

  此刻,遮洋船的两位头领,僧兵渡边真澄和船奉行村上季通,就盘腿坐在篝火边,一边闻着热乎乎的香气,一边难得放松的聊起天来。

  “哈?渡边君,你这说得一套一套的,又是什么妙法院,又是什么天台密宗,听着唬人的很…可我听说町里寺社的法师说,吃肉会有什么肉食十过,是罗刹恶鬼的习气,死了也要坠恶道的!…”

  “呵呵!罗刹恶鬼?坠入恶道?…”

  闻言,僧兵渡边真澄不屑的撇了撇嘴。他揭开锅,看了眼锅里翻滚的鹿肉,用根削好的树枝搅和了一下,又摸出一把粗盐洒在里面,这才转头笑道。

  “村上,你一个虾夷地的地头武士,又懂什么佛法?我这叫大慈悲在怀,以大悲心摄受所行,念诵咒语经文,超拔与我有特殊因缘的众生…所以啊,只要我心怀慈悲,念经超度了这头鹿就好!….阿弥陀佛!来,鹿儿走好!我超度你,你舍我肉,哈哈!…”

  “呃!渡边,你这是什么邪乎的密宗佛法?我确实不懂…可我从没看过,其他寺庙里的高僧,喝酒吃肉像你一样欢畅的!难不成,那些京都大庙里的高僧,都像你一样酒肉双全、杀人不忌?…”

  “嚯!我是僧兵,杀人是为了捍卫佛法,为佛除魔,也就是为高僧们杀人。而吃肉说白了,不过是为了长力气…至于京都大庙里的高僧们,那可比我厉害的多啦!他们面子上是佛法,肚子里是佛法,根子上也都是佛法…那不仅能度化众生,度化鱼肉,还能度化一堆贵女,延续几十个佛子呢!哈哈!…”

  僧兵渡边真澄哈哈大笑,说出的浑话,却让村上季通目瞪口呆。

  “呃!这?!…亲鸾圣人娶妻的故事,寺里的法师确实说过。可那不是菩萨许诺的功德吗?亲鸾圣人有前世宿报,不得不触犯淫戒。救世观音这才化身美丽女

  子,与圣人结合。而观音庄严,临终引圣人入西方极乐,正是流传的佳话…”

  “哈哈!佳话?亲鸾圣人开创净土宗,是开宗立派的宗师。他娶妻是佳话,修行想来也够。可寺里高僧们娶一堆妻子,那也都是佳话?然后,高僧们生一堆孩子,再让孩子去各地当主持,那也是佳话中的佳话喽!…”

  “啊?啊这!大德高僧们,都娶妻生子当主持?…”

  “不然呢?没有孩子继承寺庙,没有后人供奉吹捧,没有寺社香火支持,凭啥当大德高僧?…高僧的名头,又不是凭佛法修来、顶在脑门上的,多简单的道理!…”

  “佛祖啊!这…这大不敬!…”

  听了这一通瞎话,村上季通愣在原地,心乱如麻,脑中的佛像都要塌了。他毕竟是虾夷地的普通武士出身,信佛的心思很单纯,又哪里知晓这些京都大城的传闻,知晓那些大庙高僧的做派。

  “嘿!村上,你平时看着聪明,原来也是头呆鹿啊!…信佛啊,心里信信就行啦!只要大慈悲心在怀,念头通畅,那喝酒吃肉也行,杀人放火也行,都没啥错…这世道一年比一年乱,哪能随便听几个法师的话,就自己拴住自己的手脚?可不能啊!…”

  看到呆愣茫然的村上,渡边真澄咧嘴一笑。他想到这一路并肩的航程,又伸出手来,拍了拍村上季通,难得地讲了几句心里话。

  “佛祖庇佑!咱这一次出海,见识了这极北地的风浪,遇到了这些吃人的帐夷,也算是同生共死了!我也不瞒着你,我丢了手里的薙刀给帐夷,又送了手腕的佛珠给金船匠…大概是佛祖告诉我,我与寺里的缘分,就该尽了!…算算时间,出家为僧,也确实有十年了…”

  “明年春天,我们要是能活着回去,把这一批贵货运到京都…我就不欠寺里什么了,还能讨一笔钱来。然后啊,我就向寺庙请辞…哈哈!我准备还俗,重新娶个女人,再努力生两个小崽子!…”

  “啊?渡边,你…你要还俗吗?”

  闻言,村上季通摇了摇头,从信仰动摇的茫然中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自己武士的月代头,又看了看渡边僧兵的光头,好奇询问道。

  “渡边,你看着老些,应该比我大吧?有三十五岁吗?三十八岁?…嘶!你年纪都这么大啦?难怪懂得不少…对了,渡边,你家里有人延续香火吗?要是年纪大了生不出来,可以过继个侄子…”

  “呃!村上,我大概还是能生出来的…至于香火,我出家前就有一个女儿,一直留在肥前老家,现在应该嫁人生子了吧!…另外,我还有个亲弟弟,那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说到亲弟弟,僧兵渡边真澄垂下眼眸,眼神明显有些复杂,神情也唏嘘的紧,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佛祖庇佑!渡边,你竟然连孙子都有了?”

  村上季通瞪大眼睛,既有些惊讶,又有些羡慕。随后,他问出了一个疑惑许久的问题。

  “渡边,那你还俗之后,还用之前的名字吗?你之前叫什么?”

  “.”

  听到这句问话,僧兵渡边真澄眼中一缩,沉默不语。好一会后,他才迟疑的点了点头,只回答了半句。

  “应该会用吧…至少会用家族的姓氏…”

  “啊?那你以前的姓,是什么?”

  “.肉差不多了,可以煮米了…肉熟米香,味道才好!…”

  寒风吹过,僧兵渡边真澄紧了紧身上的皮袍,低着头伸手,就要去拿米袋。但村上季通却先手一步,把米袋拿在了手中,盯着渡边的脸。

  “你信不过我?还想吃我的粥?…”

  “.信得过。哎!”

  对视数息,僧兵渡边真澄神色变幻,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家族的姓氏,是龙造寺。嫡流的通字是‘家’…”

  “龙造寺?家啥?”

  村上季通眨了眨眼睛,随后脸上一变,震惊出声。

  “咦!嫡流通字?渡边,你竟然是个武家,尊贵的武家?!…”

  “哈!落魄的武家罢了!…”

  僧兵渡边真澄苦笑摇头。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转过身,走向营地角落的简陋马棚,只留下一句吩咐。

  “村上,你来煮米,这鹿肉粥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助一郎,把他喊来和我们一起吃!…”

第1035章 长享五年,养马的助一郎,穷苦的和

  国乡民

  “助一郎,过来吃粥了!…还没喂完马吗?嚯!这头女真大马,竟然这么能吃?”

  “嗯,渡边组头。这头女真大马很壮的,甚至比家主的鹿毛还要壮!它恐怕有千斤重,等于十个人了。它每天吃的量,也得有十人份,二三十斤草豆呢!…”

  “佛祖啊!这马竟然有千斤重?一天能吃二三十斤的草?啧啧,几乎是本州马的两倍了吧?…”

  “对!是本州木曾马的两倍重,吃的两倍都不止!它一天能吃二三十斤的草,喝四五十斤的水。而单吃草还不行,我还得至少喂它两斤干黄豆或者干豌豆…这吃的,可比村里的村头都好呢!还好这次出来,早就准备好养大马,带的豆料比较多…”

  简陋的马棚,用木料、枯枝和树叶搭建而成,伫立方便取水的小冰河边,几乎是整片营地中最好的建筑。而一匹高大的女真大马,和两匹稍小的雅库特雪地马,就分开窝在暖和的马棚中。

  强壮的女真大马占据着马棚的中间,早就施展了雄马的威风,把两匹雪地小母马都赶到了角落,好独占养马人喂食的小灶。此刻,它正低着头,嚼着满嘴的黄豆,咯吱咯吱的悠悠咬着。而看到走过了的渡边真澄,它只是斜着瞥了一眼,不屑的打了个响鼻,然后就“啪”地甩了甩尾巴,催促着助一郎继续。

  “嚯!这个傲慢的家伙,看我的挑衅眼神…佛祖啊!要不是村上拦着,我非要好好骑骑你不可!…”

  僧兵渡边真澄舔了舔嘴唇,贪婪地看了会这匹一人高的大马。他曾是少贰家的大将,出身自龙造寺家的武家嫡流,自然也骑过和国本土的九州马、木曾马。可是,那些矮小的和国本土马,与这匹雄壮的女真大马相比,简直如同十岁的孩童,对比二十岁的成人,差的根本不是一点两点。

  “佛祖啊!两百年前恶鬼的元寇入侵,就是骑着这样强壮的大马吗?对了,《蒙古袭来绘词》里画过,就是这样高大奔驰的战马!里面还有艰难抵抗、伤亡惨重的各九州武家…”

  “呼!多亏佛祖庇佑,神风显威,才让恶鬼的元寇埋葬在九幽的血海里!…而主君少贰氏,也正是凭借着抵御元寇的战功,才受封幕府的镇西奉行,世代继任太宰府太宰少贰,甚至从肥后一国的守护代,发展成筑前、丰前、肥前、肥后、壹岐、对马…足足六国的北九州守护!…”

  “啊!真正的豪杰,就该骑着大马,挥舞太刀,斩杀恶鬼,立下大功!然后夸耀家名,建立世代基业,威压各地豪强,被后人膜拜尊崇啊!…”

  想到这一段尘封的历史,僧兵渡边真澄眼神闪动,心中生出止不住的渴望与羡慕。似乎一旦下定决心还俗,那些功名心、妄想心、贪婪

  心,就止不住的,从他平淡多年的心里冒出来。可是,想到龙造寺家如今的当主,想到自己那个凌厉狠辣的亲弟弟…

  “八幡大菩萨保佑!止住,止住!…”

  渡边真澄抿了抿嘴,低低祈祷了一句,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叹了口气,抓起两把黄豆,就在女真大马不满的喷嚏中,喂起另外两匹雅库特小母马来。

  “哎!大马求不得,骑不上…但哪怕是骑这样的中马,那也胜过小马许多啊!…”

  “呃…”

  看到这一幕,马廻组头助一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没敢开口。

  他是虾夷地普通的乡民出身,虽然凭着养马的本事,辛苦混上了个马廻的组头。但这个马廻组头的含金量,可远远不如能够指挥一群朝鲜水手、决定货物采购的水手组头渡边真澄。

  蛎崎家满打满算,只是个五千石的地头豪强、国人众。而他这个所谓的马廻组头,手下一个武士也没有,说白了,就是个资深的养马人!…

  因此,在一看就出身不俗、又有妙法院背景的渡边真澄面前,助一郎是根本抬不起头来,大声呵斥或者说上什么的。他诺诺片刻后,只得低着头,轻声提醒了两句。

  “渡边组头,船上的豆料虽然多,但这里的冬天还长着的。下了雪后,草料会难以收集,而大马又有些挑嘴…精贵的黄豆、豌豆,得紧着大马先吃!…至于两匹雪地马,习惯这雪原的气候,能吃地衣、苔藓和草根,倒是不愁饿着的…”

  “嗯?”

  听到这一句委婉的劝诫,僧兵渡边真澄眯起眼睛,神情一厉。他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的两把黄豆喂完,然后亲切的摸了摸两匹雪地马的脖子。两匹雪地马也亲昵的凑过来,舔了舔渡边真澄的脸,又友善的低鸣了两声。

  “律、律!”

  “哈!真是通人性的好马!果然,中马比大马要好,也容易得来…”

  僧兵渡边真澄高兴的笑了笑,这才转过头来,瞥向低头哈腰的养马人助一郎。他看了会对方恭敬的笑脸,低沉的“嗯”了一声,方才收回喂马的手,出声问道。

  “助一郎,你很熟悉这些山靼的大马和中马啊?你之前,养过多少年的马?”

  “呃…渡边组头,我从十二岁跟着师父养马,已经养了足足十六年了!最开始就养本州的木曾马,后来师父老了,养不动马了,我就负责起家主的几匹好马来…”

  “嚯!十二岁开始养,养了十六年…你才二十八岁啊?”

  闻言,僧兵渡边真澄瞪大眼睛,看着比自己小上十岁,但看着一样老的助一郎,忍不住摇头感慨。

  “佛祖啊!这养马看起来,可真是个辛苦活!…”

  “是啊!一匹马一天吃喝好几十斤,要从早喂到半夜,尽量多陪着它们。而除了喂吃的外,每天要给它们修整蹄子、打理皮和毛发,还

  要清扫马舍,反复训练奔跑的口令…那些细致的活计,总是忙也忙不完的,一天就没个长点的囫囵觉,可不容易老嘛!”

  养马人助一郎笑了笑,嘴里说着累,脸上却没一丝抱怨的意思。

  “不过啊!养马再累,也能全家吃饱。冬春马不爱吃的陈豆料,还能带回去给家里糊口…这可比村里吃树叶草根的乡民们,不知道好出多少捏!…”

  “呃!吃马吃的陈豆料?吃树叶草根的乡民?…”

  听到这,僧兵渡边真澄摸了摸鼻子,也不知说些什么。他知道助一郎说的不错,和国乡民确实有吃树叶、吃树皮、吃草根,甚至吃昆虫的悠久传统。

  这当然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和国乡间的税收实在太重,几乎是明朝乡间的四五倍。“五公五民”、“六公四民”,甚至实际收七八成的税赋,那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而田间水田又少,旱田山田产出很低,不吃这些就一定会饿死,吃了可能迟两年饿死,或者毒死…

  “哎!佛祖庇佑!…”

  作为曾经的武家,也就是收乡民税赋的人,僧兵渡边真澄垂下眼眸,向佛祖祈祷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

  “助一郎,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养马的好手!你给蛎崎家养马,一年能得多少俸米啊?”

  “唔,菩萨慈悲,家主也仁心的很!我一年有二十石,又能拿些马不爱吃的陈豆料,足够养活我和二个弟弟了!三郎还有了出息,当了侍从的武士,也有个十石…”

  “嗯,二十石?是俸米二十石,还是封田二十石?…”

  “渡边组头,您莫不是在说笑?我一个养马的,怎么可能是拿俸米二十石?那可是上级的武士才有的待遇…”

  “哦!封田二十石,那俸米四成,就是八石稻谷…一口一年一石半的话,倒确实勉强够5口人吃…不对,你家三个能吃的男丁,又有父母妻儿,这点米又哪里够的?”

  “呃…渡边组头,我还没娶妻,爹也死的早,娘吃不了多少…家里准备把钱米留着,给最出息的三郎,说个武士的好人家!弥勒佛祖庇佑!…”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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