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庇佑!这十多年来,我一直约束各部,避免与鹿苔河部的冲突…而以婚礼的名义聚集战士,他们纵然有所提防…在这冬雪降临、部族很少争斗的时节,也不会提防太多!…”
“然后,我的孩子!就在你婚礼的那天…山部与海部战士们集结一起,乘坐驯鹿的雪橇,连日奔袭北去,跨过整个半岛,去突袭鹿苔河部!”
“什么!在我婚礼的那天,在麻痹半岛各部之后…突袭鹿苔河部?!”
“正是!先祖见证,这是最合适的时机!在部族很少厮杀的初冬,在严酷的寒潮降临前,在敌人最没有准备的时候,发动一场倾巢而出的袭击!!…哈哈!杀死他们!…”
老祖母姆鹿山母咧开染血的嘴唇,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声音沙哑又刺耳,就像夜枭的叫声。随后,她慈祥地伸出手掌,揉了揉一脸呆滞的祖瓦罗,让这个年轻的海部首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北亚游牧诸部的果决、凶狠与狡诈!
“海部的头人,我的孩子!只要灭了最强大的鹿部,海部就能获得独立的领地与鹿群,获得众多的丁口与女人,在半岛上建立威名,更打通得到马匹牛羊的通路!…”
“祖灵庇佑!鹿苔河酋长的首级,就是你婚礼上,最崇高也是最需要的祭品!哈哈哈!…”
第1032章 长享五年,极北地的暴利贸易,帐部
海风吹越一千多里,从南方山部的鲜红祭坛,直到北方鹿部的白茫冰原。老祖母冰冷沙哑的祈祷声,早就消散在刺骨的风中。而海风落处,来到一条刚刚冰封的海滨小河,落在五根桅杆的遮洋海船上,却听到另一道虔诚沙哑的哀求。
“除恶的水田夫神啊!求求您,可怜你卑微的下人,除去我身上死人的厄运…救苦的白衣观音啊!求求您,把我从这趟苦难的航程中,救出来吧!…啊!小的金善树,给神仙们磕头了!…”
冰冷的海风冻结着大地,冻结着北海,也把修补破旧的遮洋船,冻结在入海的小河中。船匠金善树裹着染血的鹿皮袍子,跪在冰冷的甲板上,向着两块他亲手雕刻的神灵木牌,“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头。他口中喃喃自语,一会向朝鲜乡村中的巫神“水田夫”祈求好运,一会又向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祈求能活着回去。
在这个时代,盛极一时的高丽佛教,已经在李氏王朝的打压下退出朝堂。各宗的僧侣们逃入山林,勉强维持着衣钵的传承,倒是放下了曾经高高在上的姿态,贴近起普通的乡民们了。而在朝鲜乡村,各种各样的巫神信仰一直延续不绝,随着底层百姓的困苦,变得越发兴盛。
至于此时占据朝堂的朝鲜儒教,那可是上二等的“两班”和“中人”老爷们,才有资格低头崇拜的!无论是“文宣王”孔子,“文昌侯”崔致远,还是“弘儒侯”薛聪,都和末二等的“常民”“白丁”没有丝毫的关系,更不用说算不上人的“贱民”了。
“求求您!水田夫神!别让吃人的可怕蛮子,再追上来了!…求求您!观音菩萨!让我活着熬过冬天,活着回去吧!…我可不想死在这里,被恶鬼吃下肚去啊!…”
船匠金善树连连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然后,这些鼻涕眼泪,又全都冻结在他皱巴巴染血的袍子上,冻成一条条的冰渣。
十一月的勘察加半岛北侧,就已经比胜山馆最冷的时候,还要冷了!更不用说金善树曾经的家乡庆尚南道,以及长久居住过的温暖堺港。
作为一名技艺出色的大船匠,他被掳到和国后的生活,虽然谈不上优渥,但至少也算得上小康。而直到两年前,被寺院下令登上海船,在极寒的北海上漂泊…他才真正知晓了什么叫提心吊胆、什么叫夜不能寐、什么叫贴着十殿阎王睡觉!
“哎!水田夫神啊!…去年到东海山靼各部、桦太虾夷各部的航程,还算是好的…今年来到这北海的北边,遇到的雪原鹿夷,那才是真正的食人生番、罗刹恶鬼!…更不用说这能吞没海船的大浪,还有这冻掉耳朵的酷寒了…呜呜!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求您救救我吧!…”
想到不久前众人的突然遇袭,还有被雪原鹿夷捉走
的同乡水手,船匠金善树悲从中来,哭的更加伤心了。听说这些北方的鹿夷,可是会活吃生人的!而一旦被他们吃了,那岂不是要落入到畜生道去,下辈子也不能翻身?…
菩萨啊!今年这趟极北航程的危险与艰难,实在是超出了他最可怕的想象!
今年四月初春,浮冰刚刚融化,遮洋船就载着三十名船员,充足的粮食与货物,从蛎崎氏的胜山馆北上。其中一半是蛎崎氏的武士、向导和学徒水手,另一半则是大商人森野清的僧兵、船匠与熟练水手。金善树自然也是森野清的人,并且是最专业的技术人员,能修补遮洋船的船匠!
遮洋船先是沿着桦太半岛北上,和周围的虾夷部落交易了一番,不过收获很少。接着,五月中,遮洋船抵达桦太半岛的对面,和一支山靼部族,完成了去年约定好的交易,换来了一匹真正的、能配种的女真大马!
换到那匹白色的女真大马后,船奉行兼船长村上季通喜不自胜,开了两坛米酒,特许船队众人庆祝了一番!那一晚,他喝着米酒,涨红脸,难得地把渡边真澄叫做了“君”。
“渡边君!有了这匹健壮的白毛种马,哪怕接下来的北上航程,换不到什么出色的狐皮、貂皮,我也总算能给家主,一个‘幸不辱命’的交代了!…”
“喔!八幡大菩萨庇佑!这匹白毛大马,肩高竟然都有一人高了!…不如把它叫做‘高白云’,或者‘大白鹿毛’?…”
僧兵渡边真澄目光灼灼,看着一人高的女真大马,恨不得流着口水贴上去,狠命的骑上一骑。可惜村上季通只是咧嘴笑着,把女真大马交给了专门养马的马廻组头助一郎。然后,他一脸严肃,认真的对渡边真澄说道。
“渡边君,佛祖见证!武士一诺,我们可是说好的…这匹女真大马,是献给家主信广公的!至于取什么名字,怎么安排,自然要由信广公来决断!…”
“呃,好吧!武士一诺!…我们可也说好了,一定要去极北冰原,换来真正绝好的狐皮与貂皮,让我能给寺院里有个交代!”
“嗯…那就继续往北走吧!我也是蒙受了家主的嘱托,要去寻找极北部族手中的砂金的…”
五月下,遮洋船行过桦太半岛的最北端,真正行入了极寒的北海。他们沿着海岸,一路寻找小型的游牧部族,进行比较安全的易货贸易。
六月初,他们从一支游牧的山靼萨哈人手中,交换到两匹母的雅库特雪地马。这种雪地马的肩高大概在一米三,虽然比不上一米五多的女真大马,但也远胜于和国一米出头的九州马了。
而交换这两匹马的最大用处,除了以后配种之外,其实是让船上的武士代步,更加深入北方的雪原,去寻找那些游牧不定的极北部族!…
随后,便是六月到十
月,足足五个月的寻觅与交易。遮洋海船走走停停,从向北转到向东,绕着极北海的海岸,行了三千里的半圈。大多数时间,遮洋船都是停靠在极北海岸的某处河口边,再让蛎崎氏的武士登陆,四处寻找河流周围的鄂温人马部。
北地的游牧部族,总是会放牧牧群,从一条河流周围,去往另一条河流周围。而各部放牧迁徙的路线,其实都有规律可循。无论放牧的是牛群、羊群还是鹿群,沿河丰茂的水草地总是最为宝贵的,也是一定要停下来的必经之地!
对于北上的和国遮洋船来说,只要花些时间,总是能在河流周围,遇到迁徙的鄂温人马部。不过,鄂温人的部族不算小,遮洋船上的和国武士太少,携带的粮食酒水、食盐铁器又很惹眼。他们还需要花费更多时间,避开一看就很大的部落,尽量只和数十人的小部族交易。
就这样寻寻觅觅、断断续续,遮洋船上交易了许多上乘的毛皮,种类很是繁多,包括驯鹿皮、熊皮、狼皮、狐皮和貂皮…而其中最宝贵的,自然是纯净如雪的北极狐皮,和瑰丽如霞的紫色貂皮,简直是能让京都贵女们倾倒的绝世珍品!
“八幡大菩萨庇佑!啊哈!这一趟极北海的航程,虽然波涛险恶、海雾滔天,倒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凶险嘛!…反倒是这些珍贵的毛皮,一旦运回京都,可就是数十倍、上百倍的暴利啊!…”
“嗯…这些马部的毛皮,确实还行…只是没有砂金啊!…”
“啊哈!村上君,其实我们可以返程了!现在就返程的话,凭借遮洋船的速度,我们肯定能赶在十一月封冻前,返回虾夷地!…”
交换到了珍贵的皮毛,僧兵渡边真澄心满意足,生出了返程的想法。到了这时候,村上季通反而有些不情愿了。临行前家主仔细叮嘱,让他寻找交易的砂金,可还一点影子都没有呢!…
“佛祖庇佑!渡边君,我们再往东边,把极北海岸绕上一圈!听本地的部族说,东北边是驯鹿的鹿部,占据的雪原极为广阔,又有许多传说中的神山…他们手中肯定也有上好的、更好的皮毛…说不定,还有更珍贵的砂金!…”
“…好吧!村上君,那我就再陪你走上一遭!…不过,我们得提前说好,等我们到了极北海东岸的半岛,就要全速返航了。这里的冬天听说能冻结冰石,能不在这里过冬,就不要过的好…”
在村上季通的坚持下,遮洋船继续沿着极北海向东,来到勘察加诸部占据的雪原海岸。转眼便到了十月,他们陆续遇到了不少零零散散的鹿部,看到了雪原上迁徙的壮观鹿群。而与鄂温人的马部相比,鹿部的部族人口明显更少,大多是数十上百人的一支,交易起来也更为安全!
也许是很少与外界交易的缘故,这
些鹿部的手中,有着许多上好的皮毛。虽然人口更少,但他们拥有的北极狐皮、紫貂皮,无论是数量还是品质,都要超过鄂温人的马部!
僧兵渡边真澄捧着细腻温润的极品毛皮,兴奋地连连惊叹。船奉行村上季通也收到了两小袋砂金,虽然不过两三斤、40两左右,但也算不上少,至少能够向家主交差了。
要知道,在此时的和国,按照关东的甲州金价,1两黄金大约值4贯铜钱,40两也就是160贯。而关东大致的米价在0.7贯1石,这两小袋砂金就是228石稻米,并且都是不受商人买卖折损的、实打实到手的纯收入!而封地50石的下级武士,真正能到手的是4成土地收入,也就是20石稻米一年…
简单来说,这40两黄金,就至少是十个下级武士一年的俸禄!而用来交换40两黄金的两壶酒水,还不到400文,也就是“区区”400倍的暴利!
“佛祖庇佑!这些蒙昧的鹿部,驯养着那么多的驯鹿,在无际的雪原上游荡,一边放牧鹿群,一边狩猎野兽。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知道皮毛和砂金的价值,只要一壶暖身子的米酒,一袋腌肉的粗盐,就能换来一捆皮毛、一小袋砂金!…”
“八幡大菩萨庇佑!啊哈!这样的交易,可真是来得,大大的来得!…不过很奇怪,他们并不喜欢我们的铁斧,竟然觉得不如手里的石斧好用?倒是米酒极受欢迎,为了这一口热乎乎的喝的,拿出多少皮毛都愿意!…”
“嗯,佛祖见证!…这些雪原的部族,可真是淳朴过了头,甚至有些傻乎乎啊!”
“啊哈!菩萨庇佑!嗝!…既然虾夷岛上的部族,叫做虾夷。那这些极北雪原的部族,不如就叫做鹿夷吧!像那些长角的大鹿一样,傻乎乎的鹿夷!嗝!…”
“鹿夷?好!真是佛祖庇佑的好!…等返回胜山馆,我一定要向家主回禀!这极北地的鹿夷贸易,可以做得,真是可以放手做得!…”
十月的初雪,落在灰白的大地上,渐渐覆盖了一切。村上季通与渡边真澄并肩坐在船头,开了一坛珍藏的清酒,举杯迎着海风共饮。他们感慨着这一次极北航程的艰难与收获,也感慨着勘察加诸部的淳朴与憨傻。
只是,那时的他们意气风发,畅想着返回胜山馆后的功绩。他们却从没有预料到,为了遮洋船上一路贸易流出的酒水,为了熬过苦寒的冬天…更为“淳朴”的楚科奇帐部猎手,已经驾着驯鹿与大狗的雪橇,星夜从极北的雪原南下!
而这些“淳朴”的帐部猎手,可没有带什么累赘的皮毛货物。他们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复合弓,带足了一袋袋的骨箭,准备用更“傻乎乎”的办法,来获得他们迫切需要、能够在冬天救命的酒水了!…
于是,在十月过半的、积雪没过脚背的时候,停泊的遮洋海船、登陆打水的船队众人,终于被追踪许久的帐部猎手们赶上。那是一个错不及防的清晨,足足一队二十个楚科奇猎人,出现在西北方的雪原尽头。他们迎着东边初升的朝阳,一眼就看见了停靠在海岸边的五桅大船!
然后,佛祖见证!那一队队狼嚎的大哈士奇,一架架急速袭来的雪橇,还有身披翼甲皮甲、凶悍射箭的楚科奇猎人们,就成了船上所有人难以忘却的噩梦!…
第1033章 长享五年,救苦救难大息灾之主,莲
“八幡大菩萨庇佑!金船匠,遮洋船的船帆和绳索,都储存好了吗?最要紧的就是船帆…”
“大人!小的已经把船帆和绳索都收好了。只要不沾上太多水、结上冰,帆就不会裂的!…”
“嗯,那就好!…海上封冻结冰,我们今年得留在这里的鹿部营地过冬了。遮洋船就留在这条河边…不会冻裂开吧?尤其是之前撞破的船头…”
“大人,船头已经修补好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当然,如果把船能拖上岸,自然是最稳妥的…呃,船太重、拖船的人不够的话,留在冰河上也行。最好把船舱的货物都清出来,让冻在水下的部分浅一点…然后每隔些日子,拖着船转一下,不要让冰层结太厚了…”
“嗯…八幡大菩萨庇佑!金船匠,那就按你说的做吧!等到明年开春,我们究竟是顺利返回温暖的胜山馆,还是坠入无尽的草津之渊,可都要靠你、靠这艘船了!…”
“大人!小的明白!…”
小鹿苔河蜿蜒曲折,闪烁着浮冰的白光,涓涓流入西北的极北海。不知不觉,十一月已经过半。在勘察加半岛的北方,沿海的封冻渐渐加深,海岸边也覆盖着半截小腿深的积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真是干干净净。
“呼!菩萨庇佑!极北地漫长可怕的冬天,眼看着就要来了!…”
僧兵渡边真澄呼出一口白气,站在遮洋船的三层甲板上,环顾寒冷的白色世界。远处是白色的极北海,近处是白色的陆地。而东南的天际,则是起伏高耸的白色山峦。
听本地的鹿部说,在南边的山中,居住着什么“山部”。据说也是同样驯鹿和捕鱼的部族,只是胆小畏缩,从不敢和“强大的鹿苔河部”发生冲突。而“强大的鹿苔河部”,就居住在南方两百多里外的大鹿苔河边。大鹿苔河可是一条真正的大河,周围都是丰茂的矮草和苔藓,眼下甚至都还没结冰呢!
想到本地鹿部提起大鹿苔河时,那种羡慕渴望的口吻,僧兵渡边真澄摇了摇头,心中满是警惕。
在这片蛮荒凶残的极北地,能够占据丰茂水草的河边领地,一定是数百上千里内,数得着的强大部落!这个所谓的鹿苔河部,说不定能一口气,拉出两百丁壮猎手来…
而现在船上只有二十一个人,七个是没啥战斗力的朝鲜水手和船匠,六个被射伤的伤员,真正能打也就八个武士。以船队这样的实力,真要接触到这些强大的部族,说不定就被连人带船,一口气给吃干抹净了!
“该死!真愿除恶的不动明王掷出绳索,束缚那些凶蛮残酷的帐夷,挥动利剑,斩下那些吃人恶鬼的头颅!…该死!砍下你们的头!…”
想到那些突袭船队的楚科奇帐部猎手,僧兵渡边真澄狠狠地咬了咬牙,无力的咒骂着。他左手忍
不住按在受伤的右肩上,感受着那刻骨冰冷的疼痛,就像是刚刚受伤的时候一样!
那一日帐部的突袭,虽然过去了快一个月,但依然如噩梦一般,纠缠在僧兵渡边真澄的脑海。随着他一起登陆扎营、取水做饭的半船船员,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就被帐部的猎人们驾着雪橇、举着劲弓,一个个射倒在地,射死在雪原上!
“可恶!可恶的帐夷!如果不是我肩膀中了一箭!…”
僧兵渡边真澄按着受伤的肩膀,愤声咒骂,犹自感受到几许贴近死亡的心悸!
那些一脸风霜、寡言少语的凶狠猎手,根本没有任何一句废话,直接奔袭靠近,射出异常精准的骨箭!
最外围打水的几个朝鲜水手,几乎是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射穿了喉咙,死在了冰冷的河边。而他作为披着胴丸的僧兵首领,也受到了对方的着重袭击,两根骨箭径直射向他的喉咙与面颊,精准到令人可怖!
在那生死的刹那,他只来得及依靠多年厮杀的本能反应,瞬间屈膝侧身,用肩膀挡下了两箭。而那两支骨箭的劲道,竟然隔着数十米,依然射穿了他胴丸的肩甲。两根箭头深深入肉一寸,让他立刻就握不住手中的薙刀了…
“该死!我的薙刀!那可是妙法院的长老,亲自赐予我的上品武器!…”
想到遗失在雪原上的薙刀,僧兵渡边真澄抿了抿嘴,脸上浮现出几许羞愧,再也骂不出一句话来。
面对帐部猎手的袭击,五名蛎崎氏的武士立刻扛起长矛,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嗷嗷叫嚷着,向数十米外的敌人扑去。结果那些凶蛮残酷的帐夷,却并不和武士们近战。他们只是灵活的指挥着雪橇犬,不断退后,保持着二、三十米的射击距离,一个个的把蛎崎氏的披甲武士,射翻在厚实的雪地里…
看到这样单方面的屠杀,还有那一朵朵雪地上的血花,僧兵渡边真澄当时就浑身一寒。他毕竟曾经是少贰家的大将,见识过大内氏的流镝马队,知晓这种战法的厉害。以对方那种精准强劲的射术,虽然只有二十个雪橇猎手,却根本不是船队的力量可以抗衡的!…
所以,在这种生死边缘,他果断丢下握不住的长薙刀,转头就奔向岸边的遮洋船,就像他曾经果断逃离与大内氏的战场一样…
那一场帐部的突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是二十个雪橇猎手,就射杀了五个蛎崎氏武士、四个朝鲜水手。十五个登陆上岸的船员,包括渡边真澄自己,就逃回六个,并且各个带着箭伤。而要不是船奉行村上季通一直小心谨慎,始终留一半船员在遮洋船,也许他们根本来不及升起船帆,驶离那片杀机骤起的危险海岸!…
“啊!这是…救苦救难的大息灾之主,莲华部母白衣观音!”
最高的甲板上,僧兵渡
边真澄思绪起伏,忍不住低下头来。随后,他睁大眼睛,盯着金船匠虔诚雕刻出的木牌,很快就认出了白衣观音的形象。
这位在高丽佛教中救苦救难的白衣观音,正是妙法院莲华王院供奉的千手观音本尊。而莲华王院所谓的三十三间堂中,便有十一面千手千眼观世音,以及观音麾下的千手二十八部众!
嗯,不负责任的简单来说,白衣观音,就是僧兵渡边真澄信仰中的佛教主神!
“大慈悲的千手观音!…”
看着观音的木牌,僧兵渡边真澄默立许久。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逃上遮洋船后,看向岸边的最后回顾。
那些帐部猎手们穿着张开的翼甲,驾驭着狼嚎的狗群,就像极北雪原上的天狗一样。他们追逐着遮洋船,直到大船驶离岸边,才悻悻的停下脚步,发出几声失望的嚎叫。
随后,他们把那些死去的武士和水手尸体,全部都拖上雪橇,并拿走了营地中的一切,连一块木板都没丢下。等一切收拾完后,他们就又驾驭着如狼的狗群,风一样的消失了…
帐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仿佛只是风雪的幻觉,只是少了三分之一的船员。遮洋船升满风帆,仓惶的逃离海岸,甚至被岸边的礁石撞破了船头,足足修补了大半个月才修好。而那些船员尸体的下场,在僧兵渡边真澄看来,要么是被雪原上的“天狗们”啃食,要么是被天狗们的狼狗啃食,恐怕会堕入到地底的畜生道中!
“大慈悲的千手观音!愿那些坠入三途川、被恶鬼吃掉的武士和水手,能被您仁慈的化身,央俱尸马头明王拯救,从畜生道中超脱出来吧!…”
僧兵渡边真澄闭着眼、低着头,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口中数了二十八下,正好对应着观音的二十八部众。随后,他摇了摇头,把这28颗的檀木佛珠,塞到跪地的金船匠手中,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金船匠,你现在是船队中唯一的船匠,唯一能修船修帆的船匠了!”
“大人?”
“大慈悲的千手观音,只能在死后救我们…而在这生前的风雪苦难,便只能靠船队的所有人,靠我们自己!…”
“呃?…大人?…”
“起来,别磕头了。和我一起下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