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住,遇到那种败露之后会让你丧命的事情,即便最亲近的人,也不可把自己的底细交代出去,必须管住嘴,管住心。”
“不论谁问,刀都是被呼图龙夺走的。”
“我明明心系大坤,想着上阵杀敌,却为救同僚身负重伤,不是我不想报效国家,而是有心无力,你明白吗?”
“……”
张武从错愕到面色凝重,领会对方的苦心,只用了一刹那,诚挚抱拳道:
“多谢六叔教导,小武会谨记你的话。”
“你明白就好,我看你与你钧叔什么话都讲,不得不多嘴提醒你一句,为人处事可以真诚,但必须留个心眼。”
马六语重心长说:
“父子尚且有反目之日,师徒也有背叛之时,与人交心可以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唯独不可暴露自己的秘密,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我明白。”
张武郑重应了一声,开始帮对方处理伤口。
转眼又过去一整天,窗外刮着呼呼的黑风,北风卷地白草折,天牢里安静得可怕。
啃完硬邦邦的饼,打过几趟拳,浑身大汗淋漓,张武心里依旧憋闷得不行。
当逃兵的感觉并不好受,对外界的情况失去掌控,性命不由自己,内心会备受煎熬。
“六叔,要不我去牢里看看,那些囚犯三天没吃东西,只怕都要饿死了。”
“你现在可怜他们,赏他们一个饼,救了他们的命,等到你钧叔回来,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马六闭目养神,并未睁眼。
张武愣愣地问道:
“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有些囚犯会反手告你一个临阵脱胎之罪,醒来也不去参加战斗,他们会因为举报有功而出狱,但你会是什么下场?”
马六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张武心里,让他心头拔凉。
将死之人,为了活命,仁义道德,做人底线,全都可以突破。
“就连天牢都如此危险,更何况官场,何况江湖?”
张武呆呆的怔了半晌,才嘟囔道:
“钧叔他们,会不会回不来?”
“其余人难说。”
马六说道:
“但你钧叔不会上战场,将士们需要后勤补给,需要吃饭,你钧叔炒得一手好菜,你展叔也医术不凡,除非城破,否则他们俩性命无忧。”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一阵喧嚣欢呼声入耳,整个京城都仿佛在震动。
院子里也传来一声声畅快大笑,让马六猛然坐起,难以置信道:
“赢了?”
接着面色一变道:
“你快躺下。”
张武纵身一跃,咣当一下把自己砸在木板床上,直挺挺躺平。
马六用力一拍自己的伤口,疼得面容扭曲起来,等到狱卒们掀开竹帘进门,第一时间问道:
“蛮兵退了吗?”
“六爷,我们赢了!”
狱卒们浑身是血,掩不住眼里的兴奋。
“真守住了?”
马六也在痛苦中咧嘴笑出来。
唐展满身尘土,双目布满血丝,显然这三天都没合过眼,却眉飞色舞道:
“蛮兵大败,已全部退走,几年内无力再入侵我大坤。”
“真的?”
马六心急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蛮兵无法破城,也应该切断水源,让我们困毙才对,怎么会退走?”
“这……”
唐展有些尴尬的看了马六伤口一眼,不知怎么启齿。
还是其他狱卒说道:
“是呼图龙。”
床上的张武眼帘一颤。
马六惊疑道:
“他怎么了?”
“三日前呼图龙得到软筋散的解药,说是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恢复功力,可当时蛮兵已攻上城头,哪有他恢复的时间,威逼之下,他只得跃下城墙投入战斗,但不出所料,这家伙打穿一个口子便跑了。”
柳正钧掀帘而入道:
“当时厮杀正凶,大家也没顾上他,更没指望他帮助守城,就这样死守了三日,就在城门即将被攻城锤敲破之际,呼图龙又出现了。”
唐展声音低沉道:
“是他打穿蛮兵的大阵,血杀至蛮军中央,以一人之力毙掉了蛮王。”
“蛮王被杀了?”
马六双目瞪圆问道:
“那呼图龙呢?”
“杀掉蛮王后,许是内力耗尽了——”
班房里陷入沉默,每一个狱卒的面色都极其复杂,有敬意,有佩服,有惭愧。
“呼图龙万箭穿心而死。”
第10章 得意忘形
秋风萧瑟,夕阳落日。
天牢院子里有棵大榆树,风一吹,枯叶便会哗啦啦掉落一地。
张武捡起一片落叶,绿色还未褪尽,却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呼图龙走了,对于他来讲,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以后这样的过客会有很多。
多到令人心里麻木,直至再也没有谁能走进内心。
呼图龙奸淫民女,偷抢杀人,在众人眼里乃是无恶不作的家伙。
但就是这样一个邪道人士,却用自己的生命,为大坤延续了国运,让亿万黎民免受蛮族压迫。
在他身上,张武明白了什么叫做“侠”。
“放心吧,我会把金刚不坏神功传承下去。”
一声叹息,在地上挖了个土坑,将树叶埋入,解下腰后的酒壶,把酒撒落在坑前,算是祭奠。
前日呼图龙被朝廷追封为“护国天王”,位列王侯,对各方面都有深远影响。
张武作为他在牢里最亲近的人,地位无限拔高,自然没谁敢不开眼的上来取笑。
“武哥儿,刑部侍郎大人喊你,快去一号狱。”
“来了。”
张武忙应一声,将酒壶收起,拔腿便跑。
封王拜爵,不只是空喊口号,有很多程序要走,很多与呼图龙有关的人都会被封赏。
从朝廷派出三品大员来狱中调查,便知对此事的看重。
一路快跑到一号狱,整个天牢里一片空旷,战后回来的囚犯寥寥无几。
刑部侍郎昂首而立在牢前,柳正钧毕恭毕敬的陪伴在侧。
至于司狱大人和另一位牢头……
在蛮军退去后的第二天便回来了,结果被柳正钧一声令下,以临阵脱逃之罪当场抓捕,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小子张武见过大人。”
“不必跪了,免礼吧。”
韩山抚着自己的山羊胡,身姿挺拔,上下打量少年几眼,沉声问道:
“听闻整个牢里,你与护国天王关系最好?”
“应该是的。”
“那护国天王为何与你产生冲突,将你打晕?”
韩山疑惑地问道。
张武直说:
“小子当时不觉,如今过去半月才明白他在刻意保护我,不想让我死于城头。”
韩山思考片刻,脸色缓和下来。
“听闻你们的牢头马六,在战前与护国天王产生冲突,被天王重伤,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明鉴,牢中与护国天王关系最铁者,除我之外,就要属柳提牢和马牢头。”
张武不卑不亢说道:
“马六中刀,乃是天王故意为之,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免得上战场,不然若真有怨气,那一刀便不会砍在腿上,而是将他枭首,人头落地。”
“哦?”
韩山眯起双眼,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扭头说道:
“记录在案。”
“是。”
柳正钧点头在簿子上写起来,张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韩山继续问道:
“天王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