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因吴阁老谋害皇子毫无所觉,对三皇子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被挫骨扬灰。
指挥使之位由千户孙德海接任。
三皇子出殡当日,大雪连天,道路泥泞,景皓帝不顾百官劝阻,以皇帝之尊,执意为自己三弟抬棺发丧,送出数里之远。
万民为之动容,无不赞景皓帝仁德。
有大儒著书立说,把兄弟相爱的故事记录下来,以便流传后世。
而狱卒们也并未如张武所想,全部给萧景敖陪葬。
皇帝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镇抚司便只是调查。
三皇子死在魏府,陪葬得是魏家满门。
最终有三个狱卒活着离开昭狱。
只因他们本身便是镇抚司的密探。
其中包括与张武相识多年的狱卒——杨三。
得知这个消息,张武被吓得险些收拾细软,从城南没人知晓的杂院里跑路。
他让杨三做过很多事,大部分围绕萧景敖。
王里根的事情杨三也知道,说不准还猜到了自己假死之事。
萧景敖的死,你涉案不可谓不深,一旦报上去,岂能不将你捉拿归案?
而同样重伤的程狗,则在隆庆帝驾崩的当晚,逃离京城,去追求他的武侠梦了。
日子就这样在煎熬中一天天度过。
直至半个月后,张武悄悄潜伏到杨三家里,得知他睡过一觉后莫名瘫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变成植物人,心里才长出一口气。
转眼几日过去,杂院墙角有梅枝绽放,凌寒独自开着。
张武看着眼前的梅花,手捧萧景敖的修炼心得,正长吁短叹,熟悉的声音在街门外响起。
“小武,开门。”
张武骤然僵在原地,有些意外,但又预料之中。
“总算找过来了。”
跃上屋顶,往街门外一望。
不是六叔,还能有谁?
回到屋中,收起修炼心得,往上唇贴了两片绒毛胡须,暗暗运转缩骨功,让自己明显衰老一些,张武开门故作诧异问道:
“六叔你怎么找到这的?”
若不是身上揣着地契,记录着详细地点,连张武自己都找不到这院子。
但他明白六叔肯定能找到。
马六打量杂乱宽敞的院子两眼,把目光放在张武身上说道:
“查王里根他媳妇很难吗?”
“……”
张武故意脸黑问道:
“杨三告的秘?”
“他还算仁义,没有把王里根和你的事情上报,是我私下找到他了解的,然后留了他半条命,不然他若上报,叔便只能大开杀戒了,家眷都不能留。”
马六进了院子说道:
“他巡牢时看见王里根抽搐,便怀疑这家伙喝了毒药,三皇子离开天牢后,王里根又莫名消失,而你住在医馆里,一夜间全身溃烂,别人不了解你,叔还不知道吗?”
马六笑着说道:
“依照你小子的谨慎性格,世上没谁能在你饭里下毒,怎么可能莫名中毒溃烂?”
“三皇子死了,想要不被牵连,替死是不错的招数。”
“况且你小子除了对六叔我,向来不与人深交,朋友没几个,查查王里根,查查和你熟悉的那些人,找到你不难。”
“……”
张武服气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只要别人想查你,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尤其对方是你最亲近,最了解的人。
你修炼的苟功,少说有三分之一是从六叔身上学的,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
更何况,你还故意留了破绽。
把马六引进屋中,一进门,六叔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挖地道呢?”
宽大的通铺土炕中间有个黑窟窿,四周堆着不少泥土,还没来得及清理。
狡兔三窟,窟窟有地道,窟窟有陷阱,想要活得久,永远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张武挠了挠头,故作腼腆。
马六识趣的没问这地道通向哪里,那是人家的秘密,人与人相交要留有余地,只是关心问道:
“陛下大赦天下,天牢的犯人全放了,刚好狱卒也没了,正在重新招募,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回天牢吗?”
张武怔了怔问道:
“我没事了吗?”
“你与三皇子走得近,针对你的大多是吴阁老那一系人马,许多都下了昭狱。”
六叔无所谓说道:
“况且你本就是镇抚司的七品总旗,比密探级别更高,受我指派,前期接触三皇子,只是奉命监视他,后期重伤住入医馆,一直没有离开过,与三皇子的事情能有什么瓜葛?”
张武错愕。
真是嘴巴长在叔你身上,权力挂在叔你脚底,想怎么说都可以。
不过张武还是担忧说道:
“王里根的尸体在医馆里,别人都以为我死了,突然又出现,只怕不好解释。”
“无妨。”
六叔摆了摆手,早想好了说辞:
“就说你在牢里得罪过武道高手,那一夜被下毒掠出城,最近才逃回来,那具尸体是武道高手放的,你毕竟有七品官身,只有让大家误以为你死掉,才不会想到是他把你掠走,免被朝廷通缉。”
“……叔你,真是高!”
张武竖起大拇指,心悦诚服,但还是摇头说道:
“我暂时不想回天牢,还是低调一段时间吧。”
“也好。”
六叔微微颔首说道:
“等朝局稳定,叔把惦记你的人杀得差不多了,再露脸也不迟。”
第85章 城南盗圣
转眼春去秋来,张武的生活很悠闲。
每日读读书,研究萧景敖的修炼心得,兴致来了练一练大禹步,偶尔出门去茶馆听一段说书,跟着众人一块起哄凑热闹。
融入大众,也是一件趣事。
不过他没有以“张武”的身份出现。
内气上脸,用缩骨功改了容貌,变成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名叫劳九。
外地流民,来京路上捡到大户人家的包袱,花银子买了身份,买了宅子,喜欢养鼠听戏。
除去给王里根的买死钱,张武身上还有四万两巨款。
在银子没有花完之前,他是不会回天牢的。
起初以为天牢很安全,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事实却是,这份职业比当土匪的危险性也差不到哪里去,每隔几年便会被血洗一次。
虽说有王朝末年的缘故,朝堂动荡,百年难得一遇。
然则由于天牢的特殊性,关押着很多大人物,只要稍微起了风波,底层狱卒很容易被牵连而死。
说到底,狱卒只是一份工作,赚够钱了自当享受生活。
曹斌捞够了便收手,给张武做了榜样,人不能贪,要及时抽身。
就连程狗也有这样的觉悟。
腰里有巨款,赶紧跑路,去完成自己的武侠梦。
以前不敢想,如今有钱了,钱是人的底气,大侠我也会当,高来高去,仗剑江湖,好不快哉。
梦想是要看钱包的,不然出门抠抠搜搜,为了几文钱与人吵得面红耳赤,自己都觉得不像大侠,徒惹人笑。
不论在哪里,江湖官场,各行各业,皆是拿钱说话。
老实人混不成江湖,真想混江湖的,大多想着打破常规,走捷径,快速发家致富。
最后大多会选择来钱快的方法——打家劫舍。
这条路子一开,赚惯了快钱,不出几年,说不得便会天牢走一遭。
而这些悍匪的目标,大多是突然发了财又没有靠山的“棒槌。”
落魄勋贵碰瓷捞银子,只碰有名的富户。
他们也是有自尊,要面子的。
寻常百姓入不了勋贵的眼,只会成为盗匪的目标。
城南一直很乱,盘踞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帮派,张武在牢里没少见这些帮派的头目,也没少听他们讲故事,但自身并未直观感受过到底有多乱。
如今住在这里,一切人设都符合“棒槌”的标准,自然少不了要与地头蛇打交道。
这大半年,少说有五六波人来光顾过。
轻的只图财,重的想害命,被张武悄悄拎到城外乱坟岗,把脑袋栽进了地里。
经常被骚扰,张武不觉得烦躁,只当给生活添乐子。
当然,并非所有盗匪都会谋财害命,也有好言相劝的异类。
城南中心有条商业街,环境相当差,恶臭熏人,垃圾遍地,臭水沟里满是污泥,无人清理。
但两边的铺子相当繁华,吃喝玩乐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