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抚着下巴想了想说:
“其实打钱很简单,只需改变两件事即可,请大人拭目以待,先把第一件事做好。”
“什么事?”
“让灶房把泔水准备好了,再找个人,跟我讲一讲最近牢里谁是刺头,谁上贡过银子,谁应该吃好的,免得打钱打错了人。”
“小事一桩!”
曹斌眉开眼笑。
当下去灶房吩咐一番,又发了命令,以后武哥儿便是司狱,尔等可以无视我,又把杨三喊来,为张武详细讲解牢中情况。
而后,曹斌很果断,直接找程狗请假去了,心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番商议,已是晌午。
狱卒们围在灶房门口准备吃饭,不少新人见木桶里准备着泔水,还有一桶纯粹的粗糠,竟不晓得这是干什么的。
直至有老狱卒说这是给犯人吃的,新狱卒们才变了脸色。
如今牢里狱卒已是大大超编,白天值守的竟有五十多人,张武立在灶房门内,比众人高出一个台阶,俯瞰狱卒们问道:
“上个月的例钱,你们都领到了吧?”
“领到了。”
众人纷纷点头。
“有没有不想要例钱的?”
众人愕然,不解,无人回答。
“既然大家都要这钱,那应该明白钱是怎么来的吧?”
房前气氛突然凝固了一下,依旧无人说话。
张武淡淡说道:
“这钱是肮脏的,是盘剥囚犯得来的,你们每一个人都在吃带血的馒头,但我听闻,有些人拿着例钱,却听信某个人的鬼话,励志要做个正直的人,对囚犯下不去手,对打钱的同僚暗中讥讽、排挤,私下里还说羞与其为伍,可笑否?”
灶房前鸦雀无声。
张武冷声说道:
“若你有骨气,不要这带血的例钱,还能兢兢业业做好狱卒的本职工作,那你确实有够资格非议他人。”
顿了顿,张武双眸微迷,六年来死在他手上的犯人没有一百也有三十,杀意凌然道:
“日后若再让我知道你拿着钱,却暗中非议同僚,牢法伺候,鞭毙!”
第50章 骂人报应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有人觉得受不住牢里的规矩,此刻便可离开。”
张武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灶房前回荡:
“过完今日,再想辞工,先杖一百!”
众多狱卒心惊肉跳。
杖八十,下手狠一些,足以把人打残废。
仗一百,若想杀人,足够了!
武阎王的威名在牢里足够响亮,在外界也是多有流传,张武如今又代表着司狱,没谁敢跟他放狠话。
五十多个狱卒,断断续续有一半当场褪下公服走人。
“还有没有?”
张武扫视众人,要得便是这个效果。
人贵在精,不在多,能让天牢维持正常运转就足够了……主要可以用走掉这些人吃空饷。
也多亏了没人和他叫嚣。
不然狱卒与刑部是签有契约的,我可以开你,但你没有辞工的权利,否则不让你赔得家破人亡,三族同去修墙,都不叫古代!
眼见又走掉两个,仅余下二十四人,张武满意地点头道:
“你们既然愿意留下,那以后大家便是同僚,要相亲相爱,更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你是狱卒,你是狱卒!你是狱卒——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怜悯犯人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朝廷建立这天牢,给你发银子,就是雇佣你来管理、惩治囚犯的,任何行业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吃这口饭不邪恶!”
张武将众人教育一通,实则根本没指望这伙人打钱。
他只是想把众人的思想扭转过来。
别吃着老子打来的钱,还背地里骂老子,谁若敢这么不识好歹,他是真会杀人的。
恶人我来做,你们跟着吃香喝辣便是。
当然,张武也不会太过分。
他也是从“觉得犯人可怜”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谁还没有个同情心?
我若有能力,不缺银子,我TM每天给囚犯们吃山珍海味,让你们见了我便跪地喊爷爷。
善人谁不会当?
当然打钱也要适可而止。
不至于不给银子便一直吃泔水,直到把人吃死。
张武一直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
奈何那个时候才接自己亲爹的班,人言微轻,哪有话语权?
只能默默忍着。
如今轮到自己定规矩,当然要以我的标杆来做事。
粗糠足矣。
你若有能耐,一直吃粗糠,那是你的本事,我不为难你。
但泔水必须要准备。
专门修理硬骨头。
压不住犯人,还怎么管理这天牢?
眼见张武担着四个桶准备去给囚犯分饭,狱卒们大半兴奋起来。
留下的好多都是半年前的老狱卒,尝过每月四五百两银子的甜头,哪舍得这口金饭碗?
“大伙等着发财吧。”
“武阎王出马,我看下个月少说也能分十两例钱。”
“十两?”
四周一片嘘声。
“没见识!”
……
狱卒们换得快,囚犯换得更快,才半年而已,张武在杂犯区认识的熟人便没几个了。
索性他记性足够好,练武除去锻炼身体,也是在开发大脑,过目不忘只是基本能力。
按着杨三所讲的情况,一个个牢房分饭下去。
刺头吃泔水,有钱不掏的吃纯粗糠,确实没钱的可怜人吃谷子拌粗糠。
分到后面,张武实在忍不住暗暗吐槽起来。
若牢里都是这种可怜人,恐怕就算自己想给他们吃谷子,也有心无力。
上面只拨七成谷子,还包括狱卒的口粮,遇到官犯还得把谷子换成白米孝敬人家,不打钱,这天牢不管谁当家都得吃土。
直至他来到重型区,高大的身影穿过黑暗,露出真容时,隔牢讨论的官犯们,霎时间死寂下来。
半年前他授意周铁柱差点饿死蒋天河,官犯中的世家子弟自然是托家人可劲打听他,想报复。
最后晓得他便是传说中的镇抚司“荣誉总旗”,皇帝亲批的那人,也是护国天王之徒,瞬间哑火。
再打听到他和马六亲如父子,官犯们也理解张武为什么针对蒋天河了。
如今见他又来天牢,还担着腥臭的泔桶,被好酒好菜招待半年的官犯们暗暗叫苦。
然而张武立在一号狱前,并没有为难蒋天河,只是给他铲一碗白米饭,填半勺菜,便去给其他人分食。
他也没有太为难其他犯人。
只是半年前有骂过他的,给一碗泔水,冷漠说道:
“喝了这一碗,你骂过我的恩怨一笔勾销,不喝,往后半月,我活活饿死你!”
张武是个记仇的人,也足够能忍,更不会圣母心发作,别人骂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你敢!”
这官犯面色大变。
张武冷笑说道:
“司狱已请了病假,上头的提牢是我举荐上去的,如今牢里我做主,我若想收拾你,即便不饿死你,也能让你背后中八刀,死于自杀。”
“你……”
“你什么你?”
张武面无表情扭头,看向其余官犯说道:
“你们也一样,骂过我的,每人一碗泔水,不喝便是纯心与我结怨,半年前我可没招惹你们,有今日报应,全是尔等主动骂我,因果循环,报应到自己头上,怎么,没法接受了?”
众人哑口无言。
眼见这六号狱的官犯不拿碗,张武磨牙冷声说:
“不过一碗泔水而已,喝了便可化解你我的恩怨,这般轻松你都不愿,看来你确实看不起我。”
话音落下,张武起身便走。
“慢!”
这官犯急了。
蒋天河有马六当靠山,张武未必敢真的下死手,但他可没靠山,有也镇不住这个无法无天之辈。
当下端起大碗,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幻想碗里之物没有腥臭恶心的味道,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
“呕……”
吃惯了好饭,如何能咽下这等发霉变质的猪食,才喝半碗便吐了,吐得苦水胆汁一个劲喷,面容扭曲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