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呢?
格雷特环顾四周,努力撑着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茅草屋,想去看看里面的养伤条件如何。他推开柴门真的是柴门,用四根树棍扎了个框,再用一堆柴枝捆成个平面弯腰低头,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去。扫了一眼,立刻退出:
见鬼!
我就不该对这种房子抱什么期待的!
格雷特五官皱成了一团。那房子矮得没法直着进门,这也就算了;房子狭窄,面积不到20个平方,他进门之前也有心理准备;可这破房子里,连床都没有一张!
房间中央,泥地上用石子垒出一个圆坑,坑里炊烟袅袅,刚刚烧水点燃的柴火还在噼啪烧着。白烟一阵一阵往上冒着,扑倒人脸上,立刻熏出一阵眼泪;
跳动的火光下,能看到左手边靠墙放着几根草叉,墙角处堆着两个袋子,一个瘪了大半,另一个还鼓鼓囊囊的;右手边垒起一块土台,上面乌糟糟地堆着些羊皮、麻布之类,大概也许,就是主人睡觉的地方。
这种鬼地方用来养伤?
怕是会越养越糟糕吧!
走,必须要走!
格雷特缩回门外,努力呼吸了几口,招呼战友们:
“抬上队长,我们走!”
“不用!我自己能走的!”
卡伦队长一听就想挣扎着起来。格雷特扑上去按住他:
“卡伦叔叔你躺着!别起来!”
“把那根长矛拿过来!再弄根棍子,做个担架,我们抬着人走!”
大伙儿一起动手。身为战士,对于怎么做担架还是有点心得的,现成的长矛贡献出来,再从附近砍一棵小树,当中拴几根草绳,把卡伦队长抬到上面。之前割开的皮甲,撕开的衣服,乱七八糟往身上一盖,抬起来就走。
格雷特也试图加入担架队。才伸手就被抢了过去,红发弓箭手汤恩一肩膀撞开了他,一手攥着长矛,一手攥着树棍,扭过脑袋,对着他笑:
“小格雷特,担架我们来扛,你跟着走就好了啊!”
格雷特:
我想起来了!之前就是你把原身扑倒的,原主一头撞在树上,我才穿越过来。刚刚那一撞,要不是我反应快站稳了,是不是又要再穿一次啊!
然而他这些吐槽只能往肚里咽。四周围的战友们已经哈哈笑了起来,对弓箭手的举动,纷纷表示赞同:
“没错,小格雷特,这些重活你就别干了!”
“你可是治疗者啊!”
“啧啧,再过几天,就要叫你格雷特老爷啦!”
长矛手雷蒙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顺手摘走了他的腰刀;弓箭手汤恩与长矛手一前一后,俯身抬起担架;盾战士瓦利顺手抢过格雷特的包裹,往自己肩上一挂;
等格雷特回过神来,他已经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走在队伍中央。不用干活,不用拿东西,他只要安安分分,和小牧师一起跟着队伍走就完了。
格雷特甚至怀疑,如果他现在扭了脚或者宣称走不动了,这帮战士能现砍几根藤条扎个背篓,把他背着走
话说,这就是施法者的待遇吗?
===第九章 正经治疗者的待遇有这——么高===
他们出城巡逻,已经走了一天半,再回城显然不合适。好在原主的记忆里,再走十几里就是个大农庄,一行人便抬起担架,迤逦向前。离开农舍的时候格雷特额外留了个心眼,绕路看了看野狗们撕扯的地方,心头当即沉甸甸的:
那是一座坟墓。葬得极浅,只是个两尺深的坑,用石块在坑里垒了个边而此刻,本已安葬的尸体,一大半露在了坟墓外面。
他们来得仓猝,又缺乏工具,只能继续往前走。翻过一道山梁,大伙儿坐下来歇息喝水,卡伦队长也从担架上支起了身子:
“小格雷特,给我点水”
就知道是这样格雷特暗暗呼了口气。如果是前世,开腹手术之前、之后,都会向病人和家属科普各种常识。到了这里,正常流程全部打乱,就只有他自己卷袖子上了:
“不,现在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实在渴了?实在渴了也不行!”
“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喝水?”
格雷特:“”
按照常规,手术后23天,胃肠道恢复蠕动、排气之后,就可以进流食。但是肠道停止蠕动,大部分是因为麻醉,小部分是因为手术打击。刚刚的手术从头到尾都没有麻醉过,肠道虽然有损伤,但治疗药水滴上去,很快就治愈了
所以,多久能恢复蠕动?
外科学,生理学,一本本教科书,各种各样的论。欧洲肠外内营养学会、美国肠外内营养学会发布的指南,一版一版。无数参考献,刷刷地在格雷特脑海里翻动。
眼前,卡伦叔叔眼巴巴的期待着,周围,周围的战士们凝神屏气地盯着
一秒、两秒、三秒
初夏午后的阳光下,一滴冷汗,从格雷特脊背悄悄滑落。
近一百年来,都没有人在无麻醉状态下做肠道手术了。没有理论依据,没有实验数据,拿什么去判断禁食天数?
拿膝盖吗?
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了!格雷特一咬牙,单膝跪下,双手撑地,俯下身去:
“卡伦叔叔,你别急,我听一听啊!”
他掀开伤者身上盖着的皮甲和衣服,侧过头,把耳朵贴向卡伦队长腹部。酸腾腾的汗臭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格雷特往后一仰,好悬没有给熏昏过去
啊,为啥没有听诊器啊!
他重金买来的3M听诊器!鲜红色的小可爱!
他医院里配发的鱼跃听诊器!哪怕价钱只有3M的十分之一,清晰度比3M差了一个量级,那也比没有好啊!小鱼跃,快到我手里来!我再也不嫌弃你了!
实在不行,给我个薯片筒也好啊不能发顶级期刊,我至少还能拿它当听诊器用呢!
穿越首日,格雷特第无数次泪流满面。
悲伤辣么大。
他还要强忍着安慰伤员:“卡伦叔叔,您别着急。什么时候肠子咕噜咕噜响了,什么时候,您就可以喝点水了”
“那吃东西呢?”
“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叔叔你再忍一忍,等你全好了,我亲自做好吃的!”
“小格雷特,你是想毒死我啊!”卡伦队长哈哈的笑了起来。
格雷特:“”
不要看不起人啊!原主做饭难吃,又不代表我做饭也难吃!
一定要找个机会雪耻!雪耻!
然而现在雪耻是做不到了。格雷特屏住呼吸努力听了一会儿,始终没能听到“咕噜咕噜”的肠鸣声。他直起身,大大喘了几口气,安抚伤者:
“卡伦叔叔,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再忍一忍,我估计最多两三天。实在渴的话,来,用布片蘸水润润嘴唇”
休息完了继续赶路。因为战斗和疗伤耽搁了时间,他们赶到宿营的农庄时,天色已经漆黑。格雷特跟着队伍走出树林,隔着老远,就看到农场灯火通明,照得所有房舍一片通明。
“奇怪,这么多灯”
走在前面的盾战士瓦利嘀咕了一句。再走近一些,所有人恍然大悟:农庄大院外的打谷场上,安安静静停着辆华贵的马车,和农场质朴到简陋的环境完全不相称。
黑沉沉的胡桃木车身。侧面与后方,都镶嵌着水仙花形状的银饰。花瓣中央,一大颗蓝宝石,在灯光下灿烂夺目。
一看就是有钱人才能坐的。不,都不止有钱人了,看那徽记,这得是贵族了吧?
格雷特立刻带着小队转向。小牧师约翰也是平民出身,刚刚成为牧师学徒,并不想没事招惹贵族。跟着队伍往侧面绕,半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这座农庄的规模不小,有好几栋房子,组成一个低矮而不规则的建筑群;房子周围环绕着一圈栅栏,全是尖头木桩,一根挨一根地栽在地里。两根木桩之间相距不过一拳宽,显然主人十分注重防御。
小队沿着栅栏的外沿绕到后门口,主人接了出来,带着他们绕进厨房。这里的农场主原来也是城卫军的小队长,和卡伦队长十分熟悉,见他受伤,大吃一惊,拉着众人问长问短:
“怎么受伤了?”
“哎呀,命保住了,还好还好!那就好好吃点东西,今天有贵客来,厨房里炖了羊汤!”
“什么?还不能吃?好吧,那其他几位,多吃点!”
厨房里忙着安排晚餐,格雷特站在通向大厅的门外,悄悄向内张望。大厅又长又宽,然而高度极矮,和面积十分不相称。地面夯得结结实实,地面泛着灰白,显然是用当地的石灰混合了泥土
靠内的四分之一额外垒成土台,比外面垫高了一级,上面横放了一张桌子,铺着本色桌布。另一张比它长、比它矮的饭桌,从土台中央一直延伸到大厅门口,和土台上的桌子摆成了一个T字形。下面那张桌子十分粗糙,桌面的木板几乎没有刨过,显然,是供帮工和下等人使用的。
这样的餐桌排列方式,格雷特记得,前世在电影和纪录片里见过:牛津,剑桥,那些历史悠久的学院,和哈利波特里面,都是这样的排列。
主桌上宴席已毕。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神官,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葡萄酒。神官面前刀叉琳琅满目,格雷特探出头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那神官身上,浅蓝色的丝绸袍子闪闪发亮。
神官下首端坐着一个骑士,盔甲铮亮,没有出鞘的大剑放在手边。下方的长桌上杯盘狼藉,护送的士兵们已经散了一半。还有几个穿着粗麻布坎肩的半大小子,看着像是农场的帮工,正在狼吞虎咽。
“看什么呐?”
宽厚的巴掌拍到肩上。格雷特回头,雷蒙大哥笑得贼忒兮兮的,越过他肩头往大厅里看:
“哦,是泉水女神的神官啊。看到没有,这就是正经治疗者的待遇,马车,丝绸袍子,银碗银碟子,葡萄酒小格雷特,别急,你也快有啦!”
===第十章 治疗术做不了的我来===
马车,丝绸袍子,银碗银碟子,葡萄酒?
我也快有了不用急?
格雷特苦笑。
我当医生难道是图待遇的吗?
图待遇我为什么要扎根在急诊科,从住院医做到副主任,一做就做了十几年?昼夜颠倒,三天一个大夜班,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就心跳180?
而且还是全院最穷的科室之一。每个月到手的工资,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图待遇我为啥不转科室?不跳槽?
骨科不香吗?
肿瘤外科不香吗?
私立医院不香吗?
更不要说现在
这破异界能有什么待遇?
头等舱?高铁一等座?空调?手机?游戏网B站抖音?
破地方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
他耸耸肩想开个玩笑,还没出声,就被打断。大厅里炸起一声尖叫,一个农妇抱着瘫软的孩子冲了进来,直奔神官座前:
“救救他!求求您,救救他!”
有病人!
格雷特拔脚就往里奔。
他快,成熟的战士们比他更快。雷蒙大哥,弓箭手汤恩,长矛手瓦利,跟着他狂奔而出,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越过了他。
等格雷特赶到时,前面已经围了老大一圈人。而那位年轻神官双手合握胸前,低头望着躺在农妇怀里的孩子,低低的吟唱声里,洁净的白光无声落下。
没反应。
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软软倚在农妇怀里,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白光落下,孩子用力向后仰头,挣扎着吸了一口气。
难听的、空洞的呜呜声,隔着人墙,清晰地传到格雷特耳边。
一瞬间,格雷特寒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