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建筑圣力反应……橙色,32……”
“圣像、圣坛圣力反应……这老头怎么还不走?”
魔法师来了又走,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当地平静了七八天,而后,一片铁蹄,踏破了教堂周围的平静。
“奉将军大人命令,本教区要筹集粮食八千磅,三天以后送到军营!”使者根本不下马,趾高气扬地扔下一封文书:
“如有延迟、缺少、以次充好者,以故意贻误军机,对光辉之主不忠论处!”
他一磕马腹,扭头就要离去。内厅里轰然一响,米里亚主教拎着袍子冲了出来:
“等等!——八千磅肯定做不到的!这个教区只有一千人,已经征过三次粮了!三次!”
“这是将军的命令!”使者扬起马鞭,一指地上的文书:
“裁判所也签字了!记住,三天,只有三天!”
米里亚主教呆在门口。他颤抖着双手捡起文书,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终于,把文书紧紧压在胸口,昂首向天:
“仁慈的主啊……”
他奔走了三天,也哀求了三天。三天后,这位年迈的主教大人带着村民,拖着五辆木板车,迤逦来到军营。
“怎么才这点?”
点数的小吏一眼扫过就皱起了眉头。这种木板车,一辆最多装五百磅,压垮了也过不了六百。五辆车,两千五百磅,撑死了不到三千磅——
军令要的可是八千磅!只送来一半不到,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斥责,看这位主教白须白发,衣衫单薄,寒风中颤颤巍巍的样子,又不忍心开口。顿了顿,小声道:
“你快点回去,赶紧筹集补交。我先帮你记上一部分,不往上报,你今晚之前,赶紧把剩下的送来!别害我!”
“只有这么多了。”米里亚主教苦笑。他摊开双手,从上到下拍了几拍:
“烛台,碗碟,念珠,家具,能押的我都押出去了。只筹到了这点粮食——我们教区,是真的没粮了呀……”
“怎么回事?!”
身后马蹄得得,有人扬声喝问。米里亚主教转过头来,赶紧行礼:
“大主教……”
“他们教区的任务是多少?”大主教皱眉伸手。小吏赶紧把文书送上,大主教展开文书,一看就沉了脸:
“这是军粮!你想让光辉之主的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吗?——筹不到?别人为什么都筹到了,只有你筹不到?来人,去搜!”
一声令下,立刻有黑骑如风似电,远远飚出。米里亚主教被带到一旁帐中,勒令不许乱走,不到半天,就有一骑返回,向大主教报告:
“我们搜到了粮食!就在教堂的地窖里,好几十袋呢!还用神术阵掩盖着,要不是亚当兄弟细心,真的发现不了!”
大主教沉着脸看了过来。米里亚主教立刻急了!
“你们不能拖走这个!这是种粮!是他们托给我的种粮!有了种子,明年就饿不死,民众就有了希望!”
“所以士兵就可以饿死吗?”
大主教截口反驳。不等他回答,手一挥,又一支人马冲了出去,显然是拖那些种子去了。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米里亚主教拦了这个,又拦那个,却是势单力孤,一个也拦不住。情急之下,他猛然跪倒在地,高声祈祷:
“主啊,您的光辉无所不照,您的圣明无所不察……请您怜悯您的子民,拯救您的子民……”
一蓬白光从他身上亮起,蓬蓬勃勃,照亮了整个营帐。白光有如实质,堵住整个大帐的入口,也堵住了所有要冲出去的骑士。大主教暴怒:
“放肆!你要违背吾主的旨意?”
“你这不是吾主的旨意!”米里亚主教昂首以对:
“教廷的权柄,来源于吾主,我们是代吾主放牧他的羔羊!我们当聆听他们的痛苦,抚慰他们的悲伤,而不是抢掠他们的粮食,看着他们饿死!”
说话中,圣光凝聚,隐隐形成圣徽和圣剑的形状。大主教沉下了脸:
“米里亚,念在你多年的贡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开道路,听候处分——否则,你以为裁判所,就不会把你处刑吗!”
“不可能!”年迈的主教高高昂起头颅,白须白发,无风自动:
“我奉吾主的旨意和教廷的指派,照顾主的羔羊,六十来年。今天除非我死,否则,想要伤害我教区的子民,就得先踏过我的尸体!就算死,我也是回归吾主的神国,我等着你们下地狱!”
“很好,你是要造反了。”大主教沉沉点头:
“——来人!米里亚主教违背教廷的旨意,剥夺教籍,处以火刑!”
他举手一指。一道凌厉的白光脱手而出,将米里亚主教打得当场吐血,凌空倒飞出去。骑士们一拥而上,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把他绑上了火刑架。
浓烟升起,火舌翻滚。而升腾的烈焰当中,纯白圣光,久久不绝。
===第八百七十七章 我的神术并非来自教廷(坚强的大海怪万赏加更)===
吉恩·马德兰在教堂里团团乱转。
米里亚主教走之前他就觉得不好。3000磅谷子,3000磅够什么用啊!比任务要求的数字少了一大半!
如果是村民交粮,一定会被打死;哪怕是主教大人,落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手里,也讨不了好!
“主教,主教你把地窖里的谷子一起拉走吧!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您自己保住了,才能去搭救别人啊!”
他拦在面前苦苦哀求。嘴唇都磨破了,口水都说干了,米里亚主教只是微微一笑:
“主说,你要以诚信待人,不可欺骗信任你的人。吉恩,那些村民托付给我的,不单是种子,还有明年能活下去的希望,还有他们对主的信任。”
而这样的信任,无论如何,也是不可以被辜负的。
吉恩苦劝无果,只能看着村民们把一袋袋粮食装车,跟在主教身后推了就走。他犹豫,再犹豫,勐然一跺脚奔进房里,抱出一对银烛台,往主教怀里塞:
“大人,您带着这个!万一,万一……”
他说不下去。但是,从米里亚主教微笑的眼睛里,他已经看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万一上面动怒,有这样一件贵重东西,也可以保住自己不用受苦……
“呵呵,这我就不拿了。”然而,在吉恩期盼的目光里,老人还是把烛台推了回去:
“这是你的东西,我拿它做什么?”
“这是您的!是您赐给我的!”
吉恩压着嗓子低吼。米里亚主教却笑得更加慈祥了:
“这是我把你的灵魂赎买出来,交到主手里的代价。吉恩,答应我,保存着它,每次看到它,都要记住你和主的约定。”
“是的,主教大人,我一定记着……”
吉恩连连点头。他粗壮的手指握紧烛台,稍一祈祷,烛台上就升起了澹澹的白光。米里亚主教轻轻点头,笑得更加慈祥:
“这样我就放心了。记住啊,记住主的仁慈,一定不要坠入黑暗!”
他一去不回。吉恩抱着那对银烛台,看着车队迤逦而去,只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
看着太阳从初升到天顶,再从天顶到渐渐西斜;
看着一对骑兵耀武扬威,冲进教堂,到处翻找;
再看着第二队人到来,拉走了教堂地窖里所有的粮食……
下意识的,他用擦地的破布,把怀里的银烛台裹了又裹,压在身下。
地窖一扫而空,骑兵们来了又去。吉恩蜷缩在空荡荡的地窖角落里,眼神呆滞。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两个焦急的村民摇醒:
“你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米里亚主教,要被他们烧死了!”
吉恩一跃而起,抱着裹成一团的银烛台,飞快地冲了出去。
呼哧,呼哧。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和骑士一样的强健体魄,也跑到肺部几乎炸开。近了,近了,森严的军营近了,离着圣辉的帐篷近了——
那是什么?
那一柱翻滚的黑烟,是什么?!
黑烟周围为什么还拥挤着这么多人,为什么,他认识的几个村民,远远的跪着在哭?!
“你来晚了……吉恩,你来晚了……”
跪着哭的村民里面,就有那个雨夜,过来存麦子的两个领头人。他们只喊了这么一声,就把头埋了下去,涕泗横流。
吉恩呆呆的看着他们。好半天,发出一声长嚎。他掏出那对烛台,发疯一般扯掉上面的破布,笔直冲向营门口:
“米里亚主教是无辜的!是无辜的!”他高高举起烛台,让夕阳的光芒照在上面,一片灿烂:
“是我,是我!是我偷偷卖掉了军粮,换了这对烛台!你们放了他!放了他……”
“唉……”
营门口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一道碗口粗的白光笔直射出,打在吉恩胸前,把他连人带烛台打飞了出去。
“律令:禁锢。”
一声清喝。吉恩顿时觉得全身僵硬,爬不起来,开不了口,甚至连手指头都没法动弹一下。营地里长袍飘飘,走出一位和米里亚同样打扮的主教,低头望他:
“米里亚不是因为少了军粮被处刑。你别嚷嚷,走远一点,不要被他们一起抓去——听明白了?明白了就眨眨眼睛,等火刑结束,你再来为他收尸。”
吉恩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位陌生的主教是为他好。而且,米里亚主教,也不能没有一个收尸的人……
他乖乖的眨了眨眼睛。那位主教一声轻叹,转身离去。好半天,吉恩才感到自己手脚能动,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后退,后退,紧紧抱着烛台,退回到比村民们更远的地方。然后,凝望远处高高架起的柴堆,长嚎一声,扑通跪下:
“主教是清白的啊!是清白的啊!你们看,圣光!他身上还有圣光!你们是在烧死一位圣徒啊啊啊啊!”
他以头抢地,长号不止。也许是因为离的太远,也或许是因为有人嘱咐过,军营当中,并没有人出来搭理他。
直到火焰渐渐熄灭,直到火星架周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剩下几个士兵。吉恩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和他们商量:
“这位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收个尸?”
“滚滚滚!”
看守行刑地的小队长不耐烦的轰他。吉恩退了一步,脸上笑得更加恭敬,腰弯得更低:
“这位兄弟,求您行行好……毕竟也是教廷的人,死都死了,这样暴尸荒野,也有损教廷的威严……”
“什么威严?”
小队长吊起一边眼角。他被熏烤了一个下午,又是热,又是臭,又是呛,心情正在烦躁。手指不耐烦地搓了搓,见面前这人毫无反应,提高声音呵斥:
“一个异端,烧死了就烧死了,有什么威严?你还想给他收尸?说,你是不是异端的同党?”
声音越说越高。果然,最后一句刚说完,就有人跟着喝问:
“什么情况?”
“大人,这里有一个异端的同党!”
小队长高声禀报。身后脚步沉重,一位骑士盔甲铿锵,大步近前。目光威严的扫视一遍,冷哼一声:
“就是他?拿下!”
小队长应了一声上前就要抓人。电光石火之间,吉恩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俯伏在地。他高高举起那对烛台,暗自祈祷,让上面闪耀出一点圣光:
“大人!求您开恩啊大人!这是小人一点心意,求您把它贡献给神,给主教大人一点体面!”
骑士“咦”了一声,挥一挥手。两个士兵立刻止步,小队长取走那对烛台,躬身奉到骑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