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的对应关系, 之前就暴露给了音院第一副院长洛林教授, 有我做事周密程度不彻底之故, 但也恰恰说明地下聚会风险不可控,好在他没有继续活着…”
琼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过来。
那位法比安院长可是她文史学院的院长。
一位院长按正常情况,难以对某名大一新生的体貌和声音特征产生注意力,但如果加上范宁所说的这两点…
“卡洛恩,如果这样说的话,不仅我不应该去,你也暂时不应该呢,本来就有风险,再加上这个变数…‘烁金火花’的获取,也不是万分紧急的事情吧?…”
范宁的手指敲击桌面:“我一开始也是你这么想的,但我现在多想了一层…”
“你看,如果下一次聚会,恰好你就缺席了,或者我们俩都缺席了,这会给其他人传递出哪些信息?引发哪些间接的连锁反应?…”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难以判断,那个聚会桌上的情况太复杂了,我既弄不清他们内部之间的利害关系, 也弄不清和外部有哪些关联。”
或许是几方势力的平等合作, 或许存在强大与弱小之间的利用和博弈, 或许他们目的一致, 抑或每方抱着不同的动机…
唯一显而易见,只看得出‘西尔维娅’是牵头人,但这个女人的来路和实力完全未知。
“范宁先生,这有两封信,都是给您的。”敲门声响起。
范宁道谢接过后,一一打开。
「2月15日早9点,博洛尼亚学派牵头,查处东梅克仑区的红玛瑙文化传媒公司,邀您参与,行动已报备特巡厅。罗伊向您问好。」
“罗伊小姐,感谢你作的协调。”范宁盯着纸上极尽伸展的优雅字体,“但抱歉…太晚了,我不接受。”
……你们学派是演习还是走流程呢?还得别人来陪的那种?
他眼神冷光闪烁,拆开了第二封信。
「已核实,音列残卷的首次寄卖方,为特巡厅。卢·亚岱尔。」
….??还真是特巡厅?
至此能汇总的信息都汇总了,可范宁越思考越满脸狐疑。
怎么感觉所有人都有问题?
未必是我自己不对劲?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抬头:“琼,1月31号有知者地下聚会,你跟我一起,正常参加。”
“好。”对面的少女答应地很干脆。
作出决定后,范宁长长地呼气:“所以,抓紧时间做一些准备工作吧。”
……
两人商讨着周密计划的同时,唐·耶图斯的乐评《分歧与弥合——从“死神与少女”看未来的艺术品》,在乌夫兰塞尔音乐界引发了轩然大波。
大量一二三流媒体跟随发文,重新开始审视这部人气本来徘徊在提名和未提名之间的弦乐四重奏。
帝国的麦克亚当家族开始发力,对于这部题献给了侯爵大人的青年作曲家作品,他们格外上心,之前已通过气的人脉现在开始发动,包括姻亲家族、帝国政坛、合作伙伴和家族成员各圈子内的好友。
铁路大亨亚岱尔家族情况类似,虽然非主要受益者,但只因伯爵大人看到了首演人卢的名字,便大手一挥——他们的风格和麦克亚当家族有所不同,不仅带上了生意上下游的合作伙伴和工厂主们,而且更热衷于用钱解决问题。
时间一天天地朝1月底推移,乐迷最终作出选择的投票高峰期,也随之到来了。
“尤莉乌丝,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这期最新的《乌夫兰塞尔艺术评论》是什么意思?”
校图书馆的小隔间阅览室,塞西尔压着声音提问,但能听出其语气带着质疑和不满。
和最近风评潮流类似,上面的头条文章也在讨论范宁的弦乐四重奏,不仅认真分析了其曲式结构,给予了肯定的评价,还在结尾处赞扬“其跳出安东·卡纳尔冗长而古板的叙事手法,在继承本格主义遗风之上体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
最后甚至表示,“音乐界有足够的理由,期待范宁的《第一交响曲》延续如此高水准的构思,彻底摆脱桎梏,回归浪漫主义的火热与激情”。
“塞西尔阁下,你或许是个作曲天才,但你对艺术管理、音乐评论及舆论控制等领域的了解真的很匮乏——抱歉,我可能说话有些直率。”
坐于对面的尤莉乌丝不急不绪地开口。
“那我听着你的解释。”塞西尔盯着这位小提琴首席。
“你倒是说说,之前你们都做得好好的,现在在这个他快要反超的节骨眼上,你突然刊登一篇赞扬的乐评,到底是我哪里了解匮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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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河岸街
这几天,范宁的得票计数,每天都在以两三千的速度猛涨!
专场音乐会之前,自己和默里奇10000出头,范宁不到5000,连毛姆的票数都不及。今天自己和默里奇前后约12000,而范宁已经破万了!后面还有四天时间!
塞西尔的表情有些恼怒, 他等着尤莉乌丝的解释。
尤莉乌丝慢悠悠地开口:“影响力最大的《提欧莱恩文化周报》,音乐主编亲自操刀给予如此高的评价,把去年那场音乐沙龙埋下潜在风评给点燃了,大小媒体纷纷跟进。你说,《乌夫兰塞尔艺术评论》此时突然把范宁批判一番,气氛正常吗?是能打压他的票数, 还是引起反作用?塞西尔阁下, 乐迷们虽然欣赏水平参差不齐,但人家不是傻子!”
“但你若仔细品味最后一段话,就能发现其中暗设了怎样的立场,范宁如果选择在《第一交响曲》中继承安东·科纳尔的风格,他在此部室内乐中取得的赞誉就面临着塌方的危险。”
塞西尔觉得似乎言之有理,但还是问道:“如果他真的完全摆脱了同安东教授的联系,并且保持良好水准呢?”
“塞西尔阁下,你果然还是太年轻,笔在乐评人手里,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万一真摆脱了,我也可以说他没有摆脱…”
说到这里,尤莉乌丝淡然一笑:“在那篇文章先提及这个话题,纯粹是铺垫之用,让之后的发难没有那么突兀…面对风头正劲,逆势上扬的人,与其去正面对抗,不如顺势而为, 把雷埋在下一个阶段…”
时间一晃就到了1月31号,投票结果即将成为定局, 乐迷们在新作陈列馆里里外外穿梭,不过其中不包括范宁。
南码头区,河岸街一带。
“卡洛恩,我快被臭死了。”漆黑的夜色里,两人顺着河岸行走。
零星的煤气灯在腐臭水体上荡着绿光,对面是模模糊糊的灰色河堤。
范宁看着前方几米远处戴着小软帽的小个子背影,自己也是撇了撇嘴:“说起来,我们走了应该超过一个小时了,鼻子没有一点要适应的意思。”
一路全是危房、烂路、破烂仓库与腐臭垃圾,大片大片地穿过贫民区都已经是半小时前的事情了,要是不亲自感受一下,范宁可能很难相信在乌夫兰塞尔有这样大片乱七八糟的区域——它的产生难以想象,它的存在毫无意义,它给人一种花再多钱也治理不好的错觉。
“是说在这个地方左转?”琼的脚步停了下来,巨大的钢铁支架横着倒塌而下,先是封死去路,然后浸入河中。
“这个标志物应该错不了。”范宁说完,两人一起把头转向左边。
这个方向并不是什么路,而是…河。
范宁皱眉望去, 腐臭的河水往里, 似乎有很多飘在水中的仓库,红的蓝的黑的,大大小小,有的连着,有的分离,有的堆叠,外表类似于前世那种集装箱。
离岸边至少超过100米。
“卡洛恩,你会游泳吗?”琼问道。
范宁无奈地瞟了少女一眼,再次被她清奇的思路所折服:“这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吗?”
视线从远越近,最后终于在岸边脚下看到了竹筏一样的东西,还有…撑杆…
他踹了几脚,将一块筏子踢进河里,再忙不迭退后几步,避开溅起的臭水花。
然后走上前,抬脚试着压了几下。
“倒是感觉挺结实,两人用一个也行…但我主要担心这玩意儿会不会散…”
“我可以做到不让它散…”琼说道。
“我忘了,这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伤口。”范宁抄起杆子,递给琼一根,自己先站了上去,“来吧。”
两人面对面踩在小筏子上,小心翼翼地划着臭水,河面上粘稠的垃圾一团团从身边飘过。
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感觉无比漫长。
“我好像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了。”划着划着琼突然开口。
“你真在这游过泳?”范宁浑身不自在,试图开个玩笑。
“这倒没有,不过那时的环境,非得游泳也不是不可以…小时候这里是一片天然渔场,后来在比河岸更低的地方铺了一层地面,改成了码头,再后来又修了些仓库,最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成这样了…”
她低着头看向腐臭的河水,“我们现在离河岸不远,其实这个水深应该只有一两米。”
范宁说道:“所以那些箱子一样的东西是码头上的仓库,只是后来河水溢了上来,好吧,这样至少心理接受度高一点,我起初还以为下面是百米深的粪坑,这让我抓竿子的手一直在抖。”
两人出发的时间很早,筏子停靠仓库群背面的过道后,范宁让琼先上去,自己等一会后跟上。
在一栋仓库中,换上了与之前聚会类似的“装备”,范宁一连穿越几个横跨在水面的过道,在登上曲折的楼梯后,来到了堆叠在高处的一个小仓库。
“您就不能选个更怡情的聚会处吗?我的晚饭已经全部吐到了河里面。”
范宁听到了“体验官”埃罗夫的抱怨声。
“这个家伙不是中了门罗的手枪流弹,然后冰雕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发霰弹枪吗?看这精气神,恢复得这么好?…”
原本昏暗的房间内,不知怎么硬生生拉来了一个大功率电灯,照得人突兀的刺眼。气味仍然不适,但会议桌椅看起来还挺干净。
范宁重新见到了带着金色面具的西尔维娅。
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他继续采用了上次发音方式,吐出自己的代号:“门捷列夫。”
“门捷列夫先生,终于又看到你了,新年好,晚上好!”
紫豆糕的声音高兴得发颤。
范宁轻轻一笑:“晚上好”,然后坐在了披着宽大斗篷的小个子少女对面。
西尔维娅娇笑着回应之前体验官的抱怨:“你若打听一下特巡厅在新年前后枪决了多少触禁者,就不会这么抱怨了,最近的风声可紧得很。”
“特巡厅在哪里能找到这么多有知者枪决?你以为是在宰鸭子呢。”调香师的声音充满揶揄。
“那帮家伙这样子间歇性抽风,实在不利于咱们结识新的朋友。”体验官耸了耸肩。
“至少希望老朋友们能如约而至。”西尔维娅说道。
约在聚会开始前五分钟时,又来了一个人,然后范宁默默地数了一圈。
“西尔维娅、调香师、体验官、琼四个…加我五个,然后现在这位应该是经纪人…嗯,如果没有新人过来,除掉死去的洛林教授,此次应该就是六人聚会了…”
好几人冻得直打哆嗦,等到聚会快开始时,体验官又嘟囔了一句:“见鬼了,翻译家平时都是第一第二个到,难道这家伙后来出事了?”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苍老沉闷的声音响起,大家一齐望向门口,又一位披着斗篷的人站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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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确认身份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位“翻译家”坐到了范宁的斜对面,琼的旁边。
“没想到法比安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这里?他这是什么用意?…”范宁举止不为所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聚会还没开始,变数就超过了此前范宁和琼列举出的种种情况。
“…想要不违和地顶替洛林教授的“翻译家”位置,相似的体貌与声线是先决条件,但另一方面也需要对得上历届聚会的各种情况…想要做到后者的话, 我是否可以先假设,法比安一直以来都和洛林保持了聚会进展的通畅分享?…”
“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有一个很大的麻烦,就是……”
范宁看向了“翻译家”法比安旁边的小个子少女。
她富有特征的嗓音和身材,仅仅正常地参加地下聚会,只能算中等程度风险——公众生活中的交集是小概率事件,甚至于虚虚实实,很多人还会以为这是某种刻意的伪装手段。
但如果旁边坐了个她自己院的院长?
范宁面有忧色,如果法比安对地下聚会的了解是畅通无阻的程度,那意味着他熟悉“紫豆糕”的过往表现,且作为文史学院院长及洛林事件调查组组员,他又有关于“琼”的印象。
唯一不清楚的,仅仅只是:“紫豆糕”和“琼”在他的视角里有没有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