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学院由四栋复折式风格的建筑联排组成,银色和灰色的主色调,刻有浮雕的隅石和飞檐连结出线角和细部,本格主义气息十分浓郁。
范宁从四周爬满藤蔓植物的正门走进,循着昨天中餐时三人的聊天记忆,对照各处指示牌,寻找琼今天上专业课的教室门牌号。
“这边的女生比例感觉比音乐学院还大啊……”
正值下课时间,学生们成群结队地鱼贯而出,这些建筑的过道和楼梯要比范宁前世的大学窄不少,范宁一人逆行,几次差点挤掉了自己的礼帽。
正在他缓步挤过某层楼的转角,持续感叹在这个没有手机的世界,要找人实在太难时——
“砰”的一声,一道快步小跑的灵巧身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自己胸口,带起一阵凌乱又清甜的香风。
“呀——”少女软软的呼喊声响起。
周围路过的学生顿时有不少放慢脚步,侧目围观。
黑色的男士丝质礼帽和白色的女式小软帽双双跌落在地,范宁手忙脚乱地蹲下捡起,再把残余着温热的小软帽递还给对方。
对面女生穿着一件非正式的水绿色羊绒风衣,里面是一字领的罩衫和浅色百褶长裙。
“琼,你跑这么快干什么。”看清了对方精致小巧的脸蛋后,范宁哭笑不得地开口。
琼伸手揉着自己光洁的额头,嗓音还是那么愉快又活泼:“我准备找你有事来着,今天我下课晚了五分钟,怕你在学院那边已经下课走了。”
范宁疑惑道:“我今天哪有课,之前明明说的是明天上课。”
琼吐了吐舌头:“哦那我记错了。”
范宁憋出内伤:“……晚上吃什么。”
“走吧,先去你们音乐学院,你之前让我进行的调查有进展,我要去和你确认个事情。”
琼领步走在前面未停,回望范宁的眼眸间带着一丝得意,示意自己快点跟上。
“这么快?确认什么?”看着琼手里提的挎包似乎装得满满当当,范宁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看不透她了。
“之前你问的我们院死亡的诺拉·卡尔学姐,经我的调查,她和你们院的死者弗尔坎·哈维认识。”
“这就奇怪了,他们还是熟人啊。”范宁说道。
饶是他现在已经是三阶有知者,想起这俩人一个自己缝住眼睛和口鼻,一个钻到钢琴里的死亡,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这两个人认识,是因为他们是情侣关系。”琼说道。
“哈?”
“地下恋情的那种。”
“这你都能调查的到。”
“当然。”琼的小巧嘴角微微扬起弧度,笑意盈盈地说道,“不信你去发展一段地下恋情试试,我分分钟帮你查出来。”
“别,我害怕。”范宁尴尬地咳嗽两声,“所以然后呢?”
“然后,因为你跟我说了你那晚的遭遇,我也就重点查他们近日的生活轨迹,看有没有和你类似的场景,结果真有。”
“什么?”
“我们学院最近和几个院校之间有个合唱比赛,在事发前一天晚上,合唱团借用过你们院的4号室内乐小厅进行了一次排练,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当然,它就在我上周五上课的1号厅楼下。”
圣莱尼亚音乐学院的演出场地资源还是挺丰富的,光这种百人观众规格的小室内乐厅就有6个。
1、2、3号厅是音乐学院教学场地,平时不对外开放。
4、5、6号厅则是活动场地,全校师生可自由进出,当然若有长时间的排练或演出活动,也需要提前预约。
“诺拉学姐是一位语言学及声乐爱好者,在文史学院合唱团担任女高音领唱,她的男友,也就是音乐学院的弗尔坎学长则受邀过来,在当晚的排练上担任艺术指导兼钢琴伴奏。”琼继续说道。
范宁对了下自己记忆中的时间。
上周四下午,在安东老师家中最后一次研讨音列残卷。
上周四晚上,4号厅是文史学院合唱团排练。
上周五白天,这两人先后死亡。
上周五晚上,1号厅学院公开课,原主和安东老师见了最后一面,课后滞留探讨古代音乐素材,自己从前世的室内乐音乐会穿越,看到舞台2具人形轮廓,后不久安东老师在家开枪自杀。
“很重要的信息。”范宁微微颔首。
警方之前当然也调查过死者的活动轨迹,但结合自己的口供后,他们关注点可能主要在上周四下午的那场“聚会”上。
从而,得出音列残卷是导致系列事件的直接原因,后该物品被特巡厅查封。
那这两个类似的室内乐厅场景呢?
“所以上周四晚上,4号厅排练发生的事情也很重要。“范宁说道。
“没错,真棒。”琼愉快地表扬范宁,“你现在带我过去,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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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回溯秘仪
“就是这里吗?”琼清甜的嗓音带着回声。
“没错。”
室内乐小厅内光线昏暗,门外偶有下课路过的学生脚步声。
范宁走上舞台,这边的布局和1号厅类似,一百来个听众席,上有一台四尺半的波埃修斯牌小三角钢琴,一些谱架和座椅被堆到了舞台的一侧。
四周高处有几盏煤气灯常亮,隔着彩绿色的玻璃透着微光,除此之外其他的灯,范宁也不清楚控制台在哪。
“你知道清洁工具储藏间在哪吗?”琼问道。
“问这个干嘛?”范宁语气有点疑惑。
不过他还是伸出手,“一般是在那个走廊通向的后台房间,我带你去看看。”
过了几分钟后,在琼的指挥下,范宁端着盆水搁到了听众席最前排的中间,他的肩上还披了条抹布。
“辛苦你啦。”琼示意范宁把抹布递给自己。
她弯腰,伸手,捧起一点水,洒到舞台的前沿地面,舞台上下的高度差约超过半米。
然后跨上舞台,蹲下用抹布开始仔细擦拭。
“你是来做保洁的吗?”
“虽然音乐厅已经是很洁净之处,但等下作为祭坛还是需要再打扫一下。”蹲在舞台上的琼回头朝自己一笑。
“祭坛?你真的会什么秘仪吗?”范宁饶有兴趣地看向琼。
“神秘学里一个不算难的回溯启示秘仪,想学吗?我演示给你看哦。”琼的笑声温柔又得意。
到底是青铜还是王者啊,不会作死吧...
如果是之前,以自己谨慎的性子可能会劝告阻止,但他现在已经是有知者,有什么小打小闹的危险,自己应该能察觉并给予帮助。
“我来帮你擦吧。”他提出了作为一位绅士的建议,拿回抹布蹲下。
“把门先锁好。”琼说道。
“有人想进来怎么办?”
“就是怕有人进来干扰仪式。”
“好吧,那我暂时锁一下。”
随后,琼开始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各种东西。
她将一个稍大的组合烛台放在自己的远端:“这象征我祈求的对象。”
将一个小的单个烛台放在自己跟前:“这象征我自己。”
“祈求的对象?不会是什么奇怪的见证之主吧?”范宁内心还是有点担忧。
他觉得自己的神秘学知识太匮乏了,不知道该不该放任琼去祈求。
但她都活到这么大了,应该没事吧?
“你祈求的这位神叫什么啊?”范宁换了好奇的语气问道。
“这位见证之主的神名叫‘冬风’。”琼说道。
“你知道见证之主这个词?”范宁惊讶了。
“部分神秘学书籍里对神灵的称呼嘛,因为祂们会见证我们仪式的落成,看来你也知道呀?”琼划燃火柴,先点燃对面组合烛台的4根蜡烛,再点燃象征自己的1根。
“我听安东老师说过。”范宁看着琼手中的动作,“对了,为什么象征见证之主的烛台有4根蜡烛?自己却是1根?”
“这是不固定的,这次用4根,是因为4在神秘学灵数中,有‘计划、勘测、度量、归类、记录’等含义,对应见证之主‘冬风’在记忆和逝去之时方面的掌控。”
“不过象征自己的蜡烛一般都是1根。1在神秘学灵数中是‘开端与首创、单一与孤立’之意,代表自己意识或意志的面向,1根蜡烛即是象征着‘真我’或‘我是’。”
你应该不至于是青铜,至少是黄金段位了...范宁听得目瞪狗呆。
“好啦,我要专心布置秘仪了,可能来不及说话哟,有不懂的地方之后再问我啦,一顿好吃的,教学半小时。”琼嘻嘻一笑。
范宁稍侧于琼的目光中站立,做稍长的眨眼,试图把周围的景象印于脑海,随即想象三道无始无终的光束交汇于胸口,化作珍珠般色泽的球状星体。
他眼眸中淡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在“烛”的灵感催动下,球体缓慢扩张,形成一个灵感的“场”,包裹住周边的事物,随即视野蒙上了一层暗金色,不同的事物显现出异质的各类光影。
在这种状态下,他开始观察琼的动作。
她在祭坛中放置了粗盐碟、清水碗、一大一小两张羊皮纸和羽毛笔、以及一枚用深色物料包裹的便士铜币。
用羽毛笔蘸了墨水,在大羊皮纸上画出了三条总体平滑,但末端卷曲的不规则弧线,作为见证之主“冬风”的见证符,铺于祭坛基底,另一张小羊皮纸则写上了自己名字。
“蓝宝石、绿玻陨石和粗盐的混合矿物。”
琼再从小瓶取出蓝绿相间的水晶颗粒,堆在三个点,最后洒上粗盐,围成一个封闭的三角形。
“嗯?”
在曲线合并的瞬间,范宁的灵知的确发现了祭坛内有极其微弱的异质色彩:粗盐碟是淡紫色的“钥”相,清水碗是暗银色的“荒”相,而那枚用深色物料包裹的硬币,则呈现一种灰白条纹的特殊光影,他不确定这是什么相位。
那盆水则被琼放在祭坛外侧,然后取出一面镜子沉于水底。
“赤杨、月桂叶、鹿舌草的干粉混合物。”
琼又取出一支用铜勺、铁丝和阻燃柄铆合而成的燃烧匙,将香粉移于烛火上方,燃尽成灰。
周围弥漫着草木香和类似范宁前世的中药混合的味道。
“这是乳香精油。”琼将滴管中的液体甩入远端烛台第一根蜡烛。
“嘶——”
雾气蒸腾,带着树脂气息的奇特香味飘出,让人的心神安逸又慵懒。
“我们拜清‘冬风’,午夜失落之神,凄美凋零之神。”
琼甜美的嗓音蹦出几组特殊的音节,节奏重心靠后,似呢喃和果决的交替,并带有较多的塞擦音和边音。
“这是什么语言?”范宁根本听不懂,但心里十分惊讶:“这不是古霍夫曼语,也不像利底亚王国那边的兰格语,或神圣雅努斯王国的雅努斯语。”
他还想了想曾经听过的,一些边境或偏远山区的尼勒鲁人或通古斯人的语言,都不像。
这是第3史的图伦加利亚语?...安东老师痴迷于研究古代音乐,对很多古代语言都有研究,范宁偶尔听说过这门语言的大致听感特征。
按照学界对“死语言”的定义,世界上最后一位以图伦加利亚语作为母语的人类,死亡于新历300多年,也就是说这门语言已经死亡600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