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半空中的范宁,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怪物嘶吼连连,腐臭的血液喷洒得到处都是。
“哐当”一声,钢管在落地的一刻回归常温,已经变成筛子的畸变体仰面轰然倒下。
又过十秒,格拉海姆身死!
与此同时,不远高处调香师焦湖尸体的两条腿“砰”地掉了下来,仅剩烧得一塌湖涂的上半身还黏在隧道壁上。
“卡洛恩,你...你真的好强...我之前没体会到过,你...”
看着范宁在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连着解决了一名高位阶有知者加两名中位阶的畸变体,而且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旁边的琼颇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我和尼西米小姐起初在站台那边,所以未曾卷入事故。”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碰撞结束后我们跳下隧道带队救人,刚刚控住火势,准备分散清理废墟的时候,就听到了隧道深处赫胥黎副校长和这个怪物搏斗的动静...本来我们三人逐步压制住了它,结果本杰明的尸体又活过来了,尼西米小姐险些丧命,后续的战斗形势随即急转直下...”
“哇——哇——”正在卢解释自己这边始末情况的时候,赫胥黎双手撑地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几人齐齐向他看去。
本以为是过于脱力或灵感枯竭导致的生理紊乱反应,但几人绕到跟前时,突然发现他的呕吐物,是五颜六色的颜料状浆液!
范宁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呕吐稍缓,灰头土脸的赫胥黎尴尬地笑了笑,抹了一把嘴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了自己袖子上的污物,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肉眼可见地,他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包括脸上和脖子上,开始出现面积越来越大,色彩诡异艳丽的淤青!
三人齐刷刷地后退几步。
“卡洛恩,快杀了我。”赫胥黎面如死灰地开口道。
范宁嘴唇艰难地蠕动了几下,挣扎着抬起了手枪,但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赫胥黎想转移自己恍忽的注意力,但发现眼前这三位自己本来颇为喜爱的学生,其外表已经不受控制地在内心中变得厌恶起来。
他用力甩了甩头,竭力维持着冷静:“谢谢你的秘仪,但对抗神秘者往往最终被神秘污染,这是世界的本质,至少我无愧于心,这些年也尽到了与能力和职位相匹配的责任对吧?你要是心理负担过重,要不看看卢是否可以,总不能让琼来开这枪吧?”
范宁持枪的手臂抖得更厉害了。
“校长先生,你...”琼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当揭开神秘侧帷幕时,就应默认有此觉悟...”赫胥黎口鼻中开始溢出一道道稀薄的颜料,咬牙压制着平静的语气,“快动手吧,等我畸变了照样是解决,那样死得更不体面...”随着污染的飞速进展,他最终开始不受控制地暴躁咆孝起来,“动手啊!他妈的!范宁!还有你们两个丑陋而污秽的家伙!看着你们一幅虚伪的同情表情我真是他妈的觉得恶心!”
“砰!——”范宁扣动了扳机。
赫胥黎眉心爆出血雾,在他俯身倒地的时候,身躯剧烈地爆燃起来,将那些从毛孔中溢出的颜料烧成了黑渣。
“你们接着救人。”一句应是属于善良范畴的内容,语气却冷得像冰。
泪水在眼中打转的琼,看到范宁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隧道中绵延的列车残骸走去。
为什么我一句话都没说?
为什么我开枪前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
范宁紧抿嘴唇,皮鞋在残骸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声音。
因为安慰救赎不了死亡吧,安慰...是能抚平创伤?还是能够让死后的世界不再虚无?
还有一个人...
如果这场事故就是“巧合之门”的密钥...
从列车相撞后自己开始行动,到现在也就过去了五分钟不到,在特巡厅那几位巡视长赶来前,如果自己能阻止“巧合之门”的打开,让特巡厅拿不到“灾劫”,那么,器源神残骸的争端或许就会离自己更远一点。
不管它的条件是什么,它都和秘仪一样,存在一个“执行者”的主体。
根据范宁的经验,哪怕这场事故的伤亡突破了临界线,只要把埃罗夫杀了,密钥的主体都没了,应该“巧合之门”就不会打开。
范宁再次踏上了一块水泥板,贴着废墟低空飞行搜索了起来。
灵觉全开之下,他的心更加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原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一成或半成的人能幸存,但不知是因为事故的惨烈度比预期更高,还是因为有什么其他的原因,目前一个活着的气息都没有。
突然,范宁停在了半空。
堆砌的残骸缓缓分开,他在一处较大的空腔里,借助几缕烛火看到了埃罗夫正张腿靠坐于地,神情十分舒爽,像体验了什么极具满足感的事情一样。
他看到范宁注视着自己,也没有起身,而是用百无聊赖的动作拨弄着地上的骰子。
地面还有一些难以理解的,可能是见证符一类的图桉,旁边则是黑色水彩笔。
那几缕烛火的蜡烛正是“双生”造型,这应该就是他所布置的秘仪现场了。
于是,埃罗夫靠坐的身后,一大片矩形的厚钢板突然弯曲变形,就像卷被子一样将他整个人卷了起来,并临空漂浮在了半空中。
“你为什么不躲?”范宁从牙缝中冷冷挤出几个单词。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埃罗夫张开嘴巴,向范宁展示他牙后跟的一个小胶囊状物体。
“毒药?”范宁下意识问道。
“聪明。偶尔...人的旅途过于彷徨的时候,会出现一些消极应对的情况,那么它,就是针对这样的情况提前准备的,目的是防止终点的偏离...”
“邪神组织的疯子毫无逻辑可言。”范宁握紧拳头。
“卡——”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卷曲的厚钢板裹得更紧了点。
“这就是你的秘仪?‘巧合之门’的密钥就是一个献祭两千人生命的仪式?”范宁踢走地上的骰子和蜡烛,冷视着他,“...所以,西尔维亚掌握了某种能蓄积概率的无形之力,教唆玩忽职守,却不断地阻止相对小的事故发生,官方组织的奔波救火只是在助力,类似阳谋般让人无计可施...就如同连续抛出数次正面朝上的硬币后,她能让下一次反面朝上的概率更大,逐渐将偶然变为确定的范畴?...”范宁终于笑了起来,“那么,现在,你失败了,你们失败了,你们可以都去死了。”
冷汗从埃罗夫额头流出,但他仍然流露着享受性的微笑。
“范宁先生,我再强调一遍,其实事情是这样,如果你决定让我做一名普通乘客,那你就自己来做那名不普通的。”
听着这些让人厌恶的不明就里的话,范宁的眼神越来越眯起。
“啊...嗬嗬嗬...”厚钢板越勒越紧,埃罗夫口鼻开始溢出鲜血,腰腹部逐渐变得跟女士一般纤细。
“嘿,嘿嘿嘿...”埃罗夫开始露出神经质的笑容并闭上眼睛。
“卡察!卡察!”骨骼不断碎裂,鲜血和肉泥像牙膏般挤得到处都是,埃罗夫整个人的躯干已经变成了一根电线杆的大小。
无知者此时早已死得不能再死,而有知者,也不过仗着一些更强的灵感,让大脑多存活一二十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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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宁先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突然,埃罗夫双眼睁开,呕出几块内脏碎片后,对范宁诡异一笑。
范宁下意识地盯着他扭曲的面庞。
“‘巧合之门’的密钥是:被卷入一场死亡数量超过两千人的特大事故或灾难,并且...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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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见证之主残骸(4K二合一)
“砰梆!”
失去无形之力支撑的钢板,卷着埃罗夫直挺挺自由落体,砸出了刺耳的噪音。
范宁死死盯着埃罗夫那被挤得稀巴烂的尸体,久了之后,他双眼一阵阵发黑,也意识到大脑已经剧烈抽痛很久了。
虽然解决四名对手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但他对无形之力的调用太过广泛而狂暴,即使是再充沛的灵感也经不起这种挥霍。
食指滑过嘴唇上方,鼻端鲜红的血迹被抹了下来。
而且,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恶臭味道。
或者不能说突然,它也有一段不短之时间了,只是现在他注意到了自己透支的状态,也重新注意到了这气味。
灵体的软化?颜料的污染?
范宁闭上眼睛,将九阶的强大“烛”相灵觉刻意辐散到了更远的区域,其启示出这片狭长空间里仅剩的极少量尚未断气的乘客,生命特征同样在飞速地流逝。
死亡超两千的特大事故或灾难...
他纹丝不动地站在残骸里,身体就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除了持指挥棒的手臂在隐隐颤抖。
被卷入其中,并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什么算卷入,什么算幸存?
希兰在地铁驶过郁金香广场站,碰撞还未发生前,就将自己放逐至星界了。
她或许远远地目睹了碰撞的全过程,从性质上来说,和待在托纳来森站台的卢以及琼是差不多的概念,况且...她相当于那时直接从世界表象消失了。
马克和埃罗夫,以及自己,一同滞留在9号列车。
本杰明、格拉海姆、赫胥黎或在10号列车。
调香师不清楚,无论卷入或外来,反正她死了,和这些乘客一样地死了。
所以幸存者只能是?...
“有您这样强大的存在,我们对于推进完成大功业的信心更足了...”
“理论上来说,我肯定不是...如果你非要阻止我,让我做一名普通的乘客,那么,不普通的就是你了...”
最后打开“巧合之门”的人,竟然是自己?
是我这个一直在阻止其打开的人?
“你在对于正确道路的选择上,还是存在摇摆...不过没关系,这都是正常的过程,旅途中的彷徨并不影响你我的终点...”
“若偶然出现一些消极应对的情况,那么它,就是针对这样的情况提前准备的,目的是防止终点的偏离...”
如果地铁的故障被提前排查,那么事故概率就会继续蓄积到下一起灾难上?
如果自己今天选择待在家里,那么埃罗夫就是门扉开启者?
如果自己今天选择滞留现场,但“消极应对”,到了最后一刻选择放弃击杀埃罗夫,造成双双共存的局面,那么...还有最后一步没有用上的毒药?
所以我本来能怎么样?范宁的手指关节卡卡作响。
他宁愿在反思复盘时,发现是哪一个节点想错了,哪一个决策失误了,或者,干脆是自己的实力没能杀干净这几个人。
这些都能接受。
可现在...他无比厌恶这种被宿命式的东西控制着的感觉,有一瞬间他想象着自己在捶地咆孝,他妈的“巧合之门”?这东西叫他妈的“巧合之门”!?
艺术家性格中躁狂的一面如此,但他实际上是平静地站在这里,一贯的处事方式如此。
看着遍地的鲜血、颜料污渍、横七竖八的残肢断手,以及散落在残骸废墟中的一本本《邪神组织污染识别与预防手册》,回想起马克和赫胥黎临死前的脸,范宁连续三口深呼吸,强迫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件事情没有结束,更大的麻烦正在路上,他开始分析处境,以及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是因为地铁场景和黑白海报的启示?不,那只是一个辅助调查手段,我的最核心动机...应该是防止特巡厅拿到‘灾劫’,因为那样波格来里奇会查到其他器源神残骸如‘旧日’的线索...而我为什么知道这条关于‘灾劫’的情报...”
是因为西尔维亚说的。
这条情报的真实性不低,只是...无心还是有心?
如果这个女人在面对伪装成瓦修斯的希兰时,还能“有心”地释放着引导性的消息...
“不管你是不是特巡厅的线人...”
“不管你的目的是利用我帮特巡厅拿到‘灾劫’残骸,还是希望我自己拿到她,以和特巡厅形成对抗,从而借机挑乱帝国本就很紧张的非凡局势...”
“你以为我有兴趣?”范宁脸颊微微跳动,“你以为我会去收容‘灾劫’?你当是在玩夺宝游戏吗?”
随着最后几处奄奄一息的生命走向尽头,范宁所处的这片空间,开始如水波纹状晃动。
辉塔攀升路径的较高处枝桠,从超验的源头刺穿了世界表象的皮肤,让一些本来不属于现实的光芒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