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大官方组织在以各有侧重但也存在合作的方式,巡查圣塔兰堡成千上万家黑烟滚滚的工厂和作坊,以及学校、车站、剧院、教堂、商业街等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
从数量就可以看出,相比于各地工厂每次2名有知者的督导密度,博洛尼亚学派及特巡厅外协员在地铁安排巡查的有知者,以及调度的警力,已经接近了前者近十倍的数量。
圣塔兰堡地铁虽然只有一条线路,但修得十分庞大十分具有暴力美学感,它全长40多公里,有16个地铁站,其中至少有超十个都是人流量巨大的地下广场,铁轨上还有往返共计24辆周转列车,每趟列车又有5节车厢。
如果再算上民众不会去往,但同样涉及安全隐患的工作人员操作台、信号台、锅炉房...
有知者数量太少了,做不到不漏死角地顾及所有场所。
如果还增派人手,成百上千家同样隐患频现的工厂缺口就会更大,可能还不等在地铁发现什么异常,另处一起大型事故就爆发了。
“没有,范宁先生仅提到地铁。”罗尹摇头。
麦克亚当沉吟片刻:“再从其他巡查点调度10名会员过去吧,如果实在拆不出来了,5名也行。”
其实他清楚,就算是30名有知者也根本顾及不了地铁系统这庞大的体量。
“同时他建议,最好的方式是在排查的同时,将其停运。”罗尹说道。
“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麦克亚当拧紧眉头,“现在的限流处理方式,都已经让上下议员快承受不住来自公众的压力了。”
……
圣塔兰堡地铁北端的托纳来森站。
“为什么不能彻底停运呀?”琼攥着裙摆蹲在地上问道。
她身后站着三名警察和七八名地铁技术人员,而前方,数名工人正清运着一大堆比人还高的,废弃的建筑钢板与石板。
灵感告诉她那下面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庞大蒸汽系统的关闭与重启是一笔接近七位数金镑的损失,它将由提欧来恩铁路公司、政府交通财政和投资人的钞票共同买单,而且,这只是最最次要的因素。”
刚刚赶到的卢·亚岱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里是中部郁金香教区与东北部圣欧弗尼教区的交汇处,清晨七点半的时间,地铁站内人头攒动。
即使在目前众人站立的蒸汽风机房外与隧道交界的缓冲平台处,也能听到来自公共站台方向传来的喧哗声。
“只是最最次要的因素?”琼的嗓音软糯而疑惑。
“地铁试营业日的民众体验人数是5万,这一数量现今平均翻了五至六倍,在限流的情况下也有超过15万...他们或是产业劳工、或是小公务员、技术工程师、金融从业者、企业中产雇员,也有赶着谈订单的商人...”
“或许各行金字塔顶端的精英人士不会选择地铁这一出行方式,但如果眼前这些人的出行计划泡汤,仅观工业界,就会有成千上万栋工厂的蒸汽系统和生产线同样面临关闭与重启,有百万人口以上的产业劳工家庭收入被迫中断,地面上也会出现更大程度的混乱和治安事件...”
卢眺望着远处的公共站台方向。
限流措施让排队候车的人群整齐如麦子,而警戒线外等候分流进站的民众,则像被风吹过的一望无际的茂密杂草。
“地铁这个庞大机器一旦开始运转,这座工业城市就没有一人能够再让它停下...当局不能、工厂主不能、中产和劳工们不能、代表各阶层利益的非凡组织也不能...”
……
线路南端的诺伯温采石场站。
“种种特征与启示画面基本吻合,就是地铁站无疑,但是...”
黑色丝质礼帽下,范宁的目光四处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你确定是只有黑白两色的广告牌?”希兰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从最南端的末站开始,已经找了三站了,所有的广告牌都是五颜六色的。”
“会不会是你的梦境中都是黑白,所以海报也是黑白的?你要不还是仔细回忆内容而非颜色吧?”
“不。”范宁低头看着手杖出了会神,“那幅启示画面中的绅士淑女们都是有颜色的,这点我确信...而且,我也不记得内容,太模湖了。”
“嘿,范宁指挥,希兰小姐!”一股纯正帝都口音的招呼声在他背后响起。
两人回头,看到了满脸络腮胡,手提公文包的霍夫曼唱片公司高管马克。
“演出后您昨天休息了整整一天,所以什么时候来我们公司商讨下一张唱片的出版细节?”
“就这几天。”范宁应了一声,然后目光投到了他身后的秘书和几位工作人员身上。
“这是要做什么呢?”他指着那几人怀里的大捆卷轴,以及手上提着的工具箱,笑着问道。
“海报,我们准备去车厢里贴海报。”马克满脸笑容,“艺术家的闭幕式马上到来,唱片后续的销售也需继续造势...”
说着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不满的抱怨神色,“...就是铁路公司这帮家伙要得实在太狠,竟然开出了两万磅一月的天价!”
在上司的示意下,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蹲了下去,抽出一张卷轴打开,向这位市场号召力强劲的艺术家展示他们的宣传素材。
于是范宁目光凝滞了。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海报内容,但一眼望去,其设计只有黑白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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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是第一次(4K二合一)
“不错吧?两位的信息绝对处于最吸睛的位置。”马克得意一笑。
海报采用了当下较流行的音乐会曲目单设计风格:澹色背景、黑体艺术字、古典装饰框...
内容是霍夫曼唱片公司三季度上新的一批唱片营销信息,而范宁、希兰和圣来尼亚交响乐团音乐会的那张唱片,无疑占据了其中最大号的字体和最显眼的位置。
不仅用噱头十足的几组关键词和数据,强调了其艺术造诣和市场号召力,而且指出两人是公司最新纳入的合作艺术家,签约类型直接是“伟大”签。
霍夫曼唱片公司在普通签约合同之外,从下到上还有三个等级:“着名”签、“伟大”签、“大师”签,或可对应英文的“famous”、“great”、“master”,范宁之前为两人谈下的合作方式,已经达到了“great”的区间。
看着范宁神情极度认真,一眨不眨盯着海报,马克赶紧重新提醒道,“所以,什么时候来公司详谈下一张唱片的出版计划?在下帮二位提前安排一下。”
他投入这么多广告费,自然是为了抬身价,但为的不是这一张唱片,由于之前愚蠢的合作模式,导致这张唱片之后的销售额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了。
那晚音乐会结束,马克战战兢兢地去和上司汇报,由于过于出众的成绩和共享的荣誉,上司态度总体温和,但字里行间的施压暗示,已经充斥着整个洽谈室。
——下一张唱片赶紧谈妥,损失必须一并赚回来,你明白我意思吧!?
范宁终于抬头:“也许是一张钢琴独奏的录音室唱片,考虑像上一场音乐会那样的附赠几首小曲。”
“我听说了您在诗人巴萨尼吊唁会上演绎的那首神奇的大型变奏曲。”马克眼神一亮,“当然我这里还有另一个建议,或许您可以重新来一场《d大调第一交响曲》的商演,我相信同样会有大量乐迷为之买单...”
“所以你准备贴在哪列?”范宁回到原先话题,“据我所知地铁系统共有24趟列车。”
目前这条线路往返+缓冲的全周转时间是2个小时,运营间隔则为5分钟一趟,其互不干扰的隔距运行依赖差分机的精确计算和口令员的调度操作。
“我们支付的广告费仅包含其中的9号和10号车次,外加附赠市中心郁金香广场站的小部分栏位。”马克说到这作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所以说他们简直在漫天要价,奈何这大半年来它表现出的流量无可匹敌...如果有别的选择,当初在谈判席上,我一定会当着铁路公司那帮黑心家伙的面撕掉合同草拟稿!”
“或许其他合作商家也是这么想的。”范宁摇头一笑,“介意我们跟你一起体验下自己的广告进入公众视野的过程吗?”
“当然欢迎。”马克赶紧表示,然后他又再次打量了几眼对方两人的神情和姿态,斟酌着开口道,“不过,我这边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哦?”
“两位现在正处在名气急剧增长的上升期,会有越来越多的民众或乐迷认出你们的身份,会有越来越多的各类媒体追逐你们的动态...”
他带着煞有介事的真诚又委婉的语气:“以你们俊男美女的优雅气质和光鲜形象,在共同出行的场合,嗯...今天大家即将同行,不再属于此范畴了,这个主要指私底下仅有二人的出行,尤其是在公共场合,想避免意外误会的麻烦,或减少被上到花边新闻的风险的话,最好是尽量避嫌或做点伪装处理。”
一旁的希兰听着听着逐渐瞪大了双眼。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说到这马克又干咳了两声:“呃,另一种可能性是,这并非误会,那么在下的建议,也是要寻求专业的经纪团队,按照科学的传媒规律,将二位的亲密关系逐步爆出以制造恰当的噱头,而非在民众和媒体间自发野蛮生长。”
最后他讪讪一笑,眼中弥漫着属于金镑的光芒:“如此方能让二位未来的演出票房及唱片利润达到最大化的程度,尽可能让大家把口袋里的钱都给掏出来...此类专业业务也是我们公司所擅长的。”
“是个中肯的建议。”范宁的表态让马克一时没明白,这到底是对应自己的哪一段建议。
“呜!——”
高昂尖锐的鸣叫声响起,蒸汽列车车头打着几束刺眼的白光,拖着一大长串车厢从隧道远方呼啸而来,喷着滚滚烟气,逐渐哐当哐当地停稳。
“确定一列列车仅有五节车厢?从外面看起来得有二三十节。”范宁打量着眼前这列如钢铁怪物般的蒸汽巨械。
尽管相比于前世的地铁,它动力原始,速度平平,但无论是长宽高都大了太多太多,庞大身躯各处裸露着钢铁管道,缝隙中挂满碳渣和黑灰,冷却水不住地朝着轨道滴落。
排队中的几人登上列车。
……
“亚岱尔先生,这是否是用作地铁通风或排出列车蒸汽的部位呢?”
靠北的托纳来森站,琼的精神未见疲惫,目光正凝视着地上一个黑洞洞的深坑。
其直径约为二十厘米,位于蒸汽风机房与隧道交界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若不是琼凭借自己接近中位阶的伤口感知能力,让工作人员清运走那些堆放的建筑垃圾,肯定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它们一般都是向上走的,至少是开于侧方。”卢的语气也很疑惑,“等等吧,我已经叫人去核查它是否是最初设计方案中的建造内容了。”
这坑的内壁有些粗糙不平的泥浆感,放眼望去漆黑不见底,但其直径又过小,不像是可以让人类通行的秘密通道。
刚刚几人就近找了根所能找到的最长金属棍,但没有捅到底,它的深度至少超过了五米。
“亚岱尔先生,最初该站点的设计图纸上的确有这个坑洞的标识,所以它应该是曾经施工队里面的劳工自己挖的。”一位带着安全帽的技术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所以,用途?”卢盯着他问道。
“没有标明任何用途,就是一个圆形小图桉。”
“这以前是谁设计的,谁审核的?”
“或许难查,至少一时半会难查,而且哪怕存在不规范审批我们也难以追究责任。”
“把历年所有相关的公文往来、会议纪要、支付票据、审批和验收单全部翻出来,一个一个签名环节全部翻出来,找不到?”卢加快了语速。
技术人员有些犯难地提醒道:“亚岱尔先生,这条地铁线从新历882年就陆续开始动议,886年就完成了先期设计工作,严格来说离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历史了,哪怕是从动工开始算起都过了13年...您应该清楚当年帝国工业发展突飞勐进时,各种台账留存、审批管理和风控手段做得有多不规范...”
“这不会是什么隐秘组织唆使挖的吧?”为首的警官尝试着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卢皱眉盯着这个黑洞。
“而且...”技术人员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而且设计图纸上,类似的标识不止一处,最近这一带至少有五六处。”技术人员的语气也带上了疑惑。
这什么意思?土拨鼠吗?
卢眉头凝成一团:“如果连这都是隐秘组织干的,那只能说明特巡厅那帮家伙的数据严重不准,触禁者数量或为官方有知者三分之一?我看是三倍吧,难怪大家疲于救火,躲在四五百万人口的工业城市下水道中的老鼠,邃晓者也无可奈何...”他随即皱眉作出决定,“既然用途不明,管它们动机何在,先都封了,用胶,或者覆点什么玻璃、板材都行。”
“好的。”
就在这时,公众站台方向隐隐约约的喧哗声,突然上升了几个幅度。
“那边怎么回事?过去看看。”卢带着几人移步,另外的工作人员开始寻找封口材料。
“总监先生,10号列车停在了离当前站点1公里远处,因为动力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故障,所以候车的乘客出现了骚动...”一分钟后,负责联络的工作人员带来消息。
“都九点了,高峰期按理说已经过了,怎么人还越来越多了。”卢按了一下怀表,然后看了看分流警戒线外一浪接过一浪的人头。
“或许是闭幕式?因为上一站是郁金香广场站,离国立音乐厅不远。”工作人员猜测道。
乘客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总没有理由一个个盘问。
“而且又是动力故障?”卢望着隧道尽头的方向,一公里的距离,但较为笔直,视野尽头的车灯依稀可见。
“...是,不过原因已经排查出来,偶发的小问题,二十分钟内可以修复。通知了循环圈内的其他列车,也强调了车上的乘客不要擅自下车在隧道内步行。”
望着人山人海的乘客,卢心中升起一股荒唐的感觉。
原因倒是立马找到了。
不过,自己这是跟动力故障杠上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