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着这些器源神污染后的去向,范宁觉得事情越发严重了。
他试探着着问道:“所以,只有六件...‘旧日’呢?”
“你连‘旧日’的神名都知晓?”布列兹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她真的是器源神之一,那这样说的话...范宁心中最后的侥幸被打破了,但仍旧控制住自己不露声色地解释道:“刚刚在‘焚炉’启示中我知晓了七位见证之主的全部神名。”
“她的情况最为特殊,记载也最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一般具象形态。”布列兹微微点头,“从某些语焉不详的隐秘文献来看,‘旧日’的起源时间在器源神中最早,而且牵涉到神圣骄阳教会的秘史,但连他们的高层都未必研究得十分透彻。”
“与神圣骄阳教会相关?”这一联系让范宁有些难以置信,“他们不是信仰‘不坠之火’吗?而且,教会是教会,学派是学派,这七位见证之主明明都是大宫廷学派追随的...”
“有观点认为,指引学派的初代领袖,大宫廷学派的伟大学者‘圭多达来左’,曾经的身份是一名还俗僧侣,这意味着他和神圣骄阳教会曾存在某些联系或纠葛,当然,这一说法缺乏充足的文献考证。”布列兹说道。
...还俗僧侣?听到这里,范宁的心中突然闪过了无名“幻人”秘术的文献记载。
神圣骄阳教会大主教,奇迹剧《大恐怖》的作者班舒瓦·来尼亚在游历西大陆时,为打开“某扇有代价的门”而尝试制造“幻人”,在他险些发疯时,正是遇到了一位自称“启迪者”的还俗僧侣,在其纾解下将物化出的“幻人”倒退回具象阶段,一步步坍缩为浓雾、黑影、轮廓,再变回气味和声音,最后彻底消失在脑海里。
如此来看,无名文献中提到的还俗僧侣“启迪者”,很有可能就是指引学派的初代领袖“圭多达来左”!
有了这么一层秘史的联系,“旧日”的确有可能和神圣骄阳教会有关。
而且...难怪班舒瓦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追逐和“不坠之火”不相干的门扉!因为“攀升路径”存在崩坏,他或许是想“绕路”,即寻找相位“拗转”的方法。
这个范宁在阅读无名文献以及奇迹剧《大恐怖》时的疑惑,也终于和其他隐知交叉联系而印证消解了。
于是在谈及高处的神秘后,关于秘史的讨论也告一段落。
这时布列兹总结似地提醒范宁道:“虽说器源神残骸关联到‘辉光花园’的指向,关联辉塔的上三重门扉以及‘执序者’的擢升,但一切知识都有代价,范宁先生应该感受到了她们的污染是多么可怕。”
卡门·列昂感叹着点头:“自她们覆灭了图伦加利亚王朝开始,新历的九百多年来,全世界的非凡组织都想控制污染,结果成功收容的就只有两件残骸,还终日提醒吊胆,其余的残骸要么放弃要么逃逸,她们被污染的知识在世界各处不知造就了多少疯子与邪神组织...”
“没错,卡洛恩,你一定要小心。”维亚德林也是郑重开口,“你年纪轻轻就取得了‘锻狮’的艺术之格,晋升高位阶后又直接到了九阶初期,可谓前途无量...”
“等你过几年灵感强度达到九阶极限后,学派自会想办法帮你解决密钥的问题,让你成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和天才邃晓者,你千万不要误入歧途,去盲目追逐器源神的隐知。”
“尤其和她们的残骸发生交集时,更要能避则避,连思考都不要去思考,特巡厅那帮家伙收集残骸绝对是在自取灭亡,和她们的危险程度相比,a级收容物质简直不值一提,指引学派近千年来举全派之力,光是收容一个‘焚炉’就不知道出了多少次惨烈的污染事故!
”
“......好的。”范宁盯着对面三位学派高层,终于吐出一个单词,钢笔的凸槽已经在他的手指上勒出了纹路。
接下来气氛逐渐轻松,至少在对面三位感受中如此,范宁此刻无疑成了指引学派地位最高,最受重视的中层会员。
他们心情大好,在闲聊中交代了一些关于范宁最新任职的事情,范宁机械式地连连点头,并在笔记本上装模作样地写写划划,但实际上根本一点都没听进去。
到了凌晨两点多时,今晚的事情终于结束。
半夜的夏风带着阵阵凉意,走出老图书馆大楼的范宁,脸上表情跟着心情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七位器源神全部存在严重污染,残骸高度危险?
那“旧日”的污染到底是什么?自己或身边人是否已经处于被污染而不自知的状态?
为什么特巡厅封印室平日都是小打小闹,自己一进去就遇到那么多怪异的东西?是碰巧发生,还是只是“自己认为”看到了?
还有污染检测装置“俩朋友”的反应...
“旧日”的污染是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让范宁觉得更加阴霾重重。
根据从西尔维亚口中套出的情报,波格来里奇一旦将“灾劫”拿到手,他很有可能会检索出关于其他器源神残骸下落的情报!
自己已经在特巡厅情报网络中挂上号了,一旦波格来里奇收获了关于自己的启示,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什么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把自己给卷进去了??
“滴滴滴滴……”
有节奏的,熟悉又陌生的电子声响起,把怔怔出神的范宁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下一刻反应过来的他,难以置信地将手放到了裤兜上。
自己的手机怎么突然开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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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275条短信(4K二合一)
“我的手机不是应该电量早就耗尽了吗?”
虽然黑天半夜的,校区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但范宁还是打消了将手机掏出的习惯性动作。
在快步走回酒店的时间里,他大概想清楚了手机突然开机的原因。
“铸塔人”意味着边界、动态与变化,闪电和能量是她的常见象征含义,“钥”的抽象含义里面也有闪电。
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入梦移涌秘境“火花场”后,从里面带出的某种回响自动把手机的电池给充上了。
虽然不算什么意外的走向,但正好省去了自己捣鼓制作手摇发电机的精力。
自己还是被卷入了特巡厅搜集残骸的争端,而且“旧日”存在未知污染,这两件突然知晓的不祥之事让范宁阴霾重重,但他的注意力暂时部分被兜里的手机转移走了。
“嗨,你回来了。”刚刚迈进酒店,范宁就听到了希兰的声音从大堂另一侧传来。
本来准备去前台订房间的范宁只得循声走去,穿着睡袍的少女正倚在角落沙发上看着自己,膝上摊着一本音乐杂志。
“你不是都进被子了吗?”范宁稍稍收敛情绪,在她旁边落座。
“本来就睡得不沉,凌晨一点左右时,门罗律师又打来了电话,这下彻底睡不着了,想着先等你回来看看情况。”她先是带着笑意回应,但逐渐还是敏锐捕捉到了范宁的异样,在解释的同时,乌黑的眼眸开始认真打量范宁的表情。
“金朗尼亚钟表厂以及兰盖夫尼颜料厂的事情?”范宁若无其事地看着她问道。
在他的预料内,得力副手“瓦修斯”度假前草拟的工作安排意见,萨尔曼必然扫两眼就签了,这么大一座工业城市的神秘侧治安事务,还包括特巡厅日常运转的人财物及公文往来,萨尔曼手上的签呈何其之多,光范宁那天新递上去的就有十多件,斯坦利和尤莉乌丝的事情算不上是重大事务。
希兰“嗯”了一声,将音乐杂志合上后递回沙发扶手边的木架:“果然,这类涉及大企业主大工厂主的桉子,关键就在于特巡厅的态度,之前劳工桉刚刚爆出时,我们做了那么多工作,尤其是哈密尔顿老太太一把年纪到处跑,门罗加班差点加到抑郁,也不过让每个死者家庭获赔几十磅,斯坦利仍坐在家中数钱。”
范宁微微颔首:“也和我们后续调查出了更多邪名证据有关,就算没这操作,指引学派也可施以更大程度的压力...那家伙现在怎么样?”
“已在警安局蹲着了。”希兰说道,“你给出的调查提示很详细,也直接指出其家族长女已在接触邪神组织后暴毙...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特巡厅乌夫兰塞尔分部的正式行文,既有二号人物的草拟签名,又有一号人物的核发签名,效率不可谓不高,傍晚时候杜邦、门罗、辛迪亚、两名特巡厅调查员、两队警安局人员,共计五名有知者加三十多名警察就一起出动了。”
“你的猜测非常准,在兰盖夫尼济贫院调查颜料来源时,他们按照你的指示,命令生产组长当场关掉了带植物香薰的鼓风机,于是有知者们觉察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臭味,循着源头一路摸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运输管线。”
“运输管线?”
范宁最初的预料,是他们弄了某种暗格、隧道或地下室一类的东西,用以收集或前置处理嬗变的人体,但听这个名字,怎么好像是个大型的长距离工程?
“这条管线的存在很罕见,最初他们在不起眼的角落下面发现了几个深洞,这些深洞的口径很小,人是进不去的,那些嬗变的人体组织就从其中流出,后面他们又在济贫院周边的山洞里找到了一处类似‘操作台’的洞穴,透过洞穴后方的缝隙,灵感可以隐约感知到下方存在极大极深的空间...”
“经初步感知,运输管线大致呈东西走向,济贫院既非起点也非终点,而它的运输动力来源于某种非凡因素,用耀质灵液加上启动秘仪就可运转起来。这说明这套地下工程的存在由来已久,绝不是斯坦利、尤莉乌丝或‘体验官’埃罗夫组织三三两两触禁者加上一帮雇工就能建成的...”
“东西走向?东边不就是乌夫兰塞尔的梅克伦地区,西边不就是我们现在脚下的圣塔兰堡...”已是分会负责人的范宁,咀嚼着调查小组进展中的关键词,“恶臭气味、嬗变颜料、极深空间、洞穴缝隙...怎么越听越觉得这具备很多似曾相识的要素?”
“汇报完毕,范宁会长。”希兰坐近了一点,侧头端量着他,“所以,你刚才情绪不太对,有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澹澹的清香萦绕身边,范宁的眼神与少女关切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独自承受住来自见证之主位格级别污染的压力,承受住来自特巡厅厅长波格来里奇这样的存在的追查威胁,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以上的描述,或许有少数人能很容易地做到吧,比如大部分前世看过的里的天选之子。
但范宁的本质从来就只是个带点自负、忧郁和敏感的艺术家,或前世的“艺术热爱者”,这种性格或许唯一带来的好处就是能写好曲子、能弹好钢琴、能挥好乐团,其余都不能算是优点。
自己那平日理性冷静或有礼有节的处事方式,是一种需要“刻意维持”的状态,根本不像有的人可以随意挥洒自如,并享受其中。
面对陪伴自己度过了整个公学生涯,毕业后仍一起亲密共事,且共同经历过很多生死危机的希兰,范宁的心理负担在第一时间本能地化作了微妙的安慰感和倾诉欲。
他在心里在很认真地组织了一些语言,但觉得好像都不行,表现上自然是一阵沉默。
不过他觉得至少可以旁敲侧击问一下她有没有觉得自己被污染了,于是脑子一短路,提了个词不达意的问题:“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啊?...”少女猝不及防地捂住小嘴,“你?...我......”
“呃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哪里奇怪?”范宁赶紧校正语句。
按道理说,隐知污染大多具有不自知性,但旁观者尤其是较熟悉的人或许是能看出一些苗头的。
“你今天就很奇怪。”小姑娘心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嗓音里莫名带上了微微气恼。
但她接下来看到范宁苦笑中带着歉意的脸,又想起他之前神情郁郁的样子,于是放柔声音,再次坐近了一点:“我开玩笑的。”
“去年一起听古尔德院长新年音乐会的那晚,你和我说,成立交响乐团后你会在劳工家庭及平民学校中挑选一批年轻人进行培养,这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和你高薪聘请乐手的计划好像看不到关联性。”
希兰换了范宁最喜欢的音乐话题提问,想陪他继续多聊一会。
“是有这个考虑。”范宁说道,“斯坦利已被捕,劳工桉性质得到明确,这个计划会随着我和门罗律师及哈密尔顿女士走访劳工最后定偿时一同开展。”
“现在它的方案更加清晰了,这批年轻人会被用来组建职业交响乐团的附属合唱团和附属‘青少年交响乐团’,他们会有独立的训练及演出体系,也会有相对不同于上流社会的受众阶层,包括定价、曲目和理念,这是我音乐事业构想中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内容,我将其称之为‘艺术普及’。”
“很棒很棒的想法。”希兰聚精会神地听着:“其实自我认识你以来,你一直在提交响乐团的事情,当然以前更多是纯粹理想的、赌气式的或玩笑式的口吻,且多在爸爸演出失利或待遇不公的场合,但是它现在真的马上就变成现实了...我觉得现在可以详细规划一下训练演出计划,以及定价、管理、媒体宣传、唱片灌录的方案了...”
“太晚了,改天讨论它吧。”范宁看了一下大堂墙壁上的钟表。
“...好的,忘了你连续太久没休息了。”少女眨了眨眼睛。
“嗯,明天我们依旧早起,去‘探视’一下琼的工作,今晚可以从移涌中带出一些有实用价值的回响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先睡觉吧。”
两人上楼穿过走廊,直到希兰开始在小挎包内寻找客房钥匙时,跟在后面的范宁才“啊”了一声:“我没订房间。”
希兰转身,看着范宁已大步折返,只剩一个背影:“进大堂后最先就是准备去前台来着,但后来把这事情忘干净了...”
几分钟后,范宁拿着相邻的客房钥匙回到此处,看到她仍然俏生生站在那里:“希兰,你怎么还不进去?”
少女走近,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范宁的头发。
“昨晚上聊到的,你应该是经历了一个从兴奋到回落又到凶险紧张的过程,或从纯粹专注艺术到抽身返回复杂纷争的过程,所以最近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如以前那般好,我想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行。”
“这是跟谁学的?”范宁终于笑了笑。
“自然跟你。”希兰相视而笑,“所以还有其他不愉快的事情你同样可以向我分享。”
“你说的原因是其一。”范宁说道,“加之刚刚那边有一场入梦启示的测试,由于涉及到的知识位格较高,脸色应该是灵感枯竭和接触超验景象后造成的,除此外大问题没有。”
“我也可以再等你。”希兰眼珠乌熘熘转动着。
“你想,如果有什么大问题,我现在应该在学派三位邃晓者手下接受治疗或净化才对。”范宁学她之前眨了眨眼。
“也对的,那晚安。”她再次深深看了范宁一眼。
“晚安。”两人各自带上房门后,范宁隔门看着少女房间的方向怔怔出神。
她到底有没有察觉到我有哪里不对?某些不自知的方面。
“希兰,抱歉,我有很认真地考虑过,但目前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也不知道对你对我是好是坏,是否具备实质性的正面意义。”
“我更不知道如果污染为真,下一年,下下一年,还有以后我在哪里。”
他没有开灯,在漆黑一片中凭着感觉直接把自己扔在了柔软大床上。
用了一个最损眼睛的侧躺姿势,以最习惯最自然的动作摸出了手机。
大拇指压下锁屏键后,屏幕亮起,无信号,电量100%。
“我是不是在某次旅行的过程中,躺在酒店床上熬夜刷手机?”范宁突然有了一丝魔幻的错乱感。
或许前世断得随机,这世也死得枉然,就如卡普仑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
关机后再开机的第一次锁屏界面,需要手动输入密码,且解锁前看不到任何消息。
范宁缓缓输入后,手机开始了长时间的持续震动。
一连串短信提醒密密麻麻地涌进屏幕,把那些自己还没来得及重温的老板gank员工的钉钉消息瞬间给挤没了。
范宁看着那一串乱码号码以及内容文字,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头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