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 第160节

在安乐椅漂浮移动的同时,放着几件随身物品和公文包的置物架,开始凌空逆时针旋转起来。

第三道灵感丝线投向了桌上的帆船装饰模型,在其摇摇晃晃地升起之时,范宁的思绪一时有些打结,于是前面漂浮运动的物件尽皆跌落。

“只能控制相当于两声部的进行么?嗯,应该是还不太熟悉这种感觉...”

既然思绪已经集中在帆船上,范宁试了试加大手上落拍的力度,于是帆船模型急速朝自己凌空驶来,又在其控制之下勐然减速,最后被自己牢牢地握在了手上。

“昨夜我最后梦见的场景应是盆地前方的辉塔...是高位阶能感知到的画面不错,不过,这种无形之力是从而何来的?”

范宁在心中开始梳理目前自己的灵性特质。

见证之主“无终赋格”执掌了“烛”和“钥”两种相位,前者让其可称为灵感之主、复调之神,后者则意味着她还是理性之主、指挥之神。

因此自己通过“烛”的观察角度所调出的无形之力,本质上涉及的是复调技法,如「转置」、「逆行」、「扩缩」、「倒影」、「密接和应」...再加之“烛”最明显的象征是炽热和火焰,于是,「转置」在当下境界的特定情形下表现为“两处温度的交换”,「逆行」表现为“两处温度的反向流动”,其余技法则暂未发现与无形之力的关系。

而自己所理解的另一部分隐知——关于指挥的奥秘,归于“钥”。

指挥,意味着乐团任何声部的特性皆于掌控之中,可洞察拆解,可调取收放,并按照自由意志向听众呈示,这表现为自己可以强化与同伴或演绎合作者的灵性联系,并在一定程度上调取他们的无形之力。

而现在...

“这还真是一种奇怪的高位阶灵感具象化特征。”范宁摇头一笑。

他以为自己的灵感具象化,会是类似寻常“灵性之火”或“灵性之墙”一类的东西。

结果都不是,而是体现在这种“指挥权限”上,它扩大了范围,能作用于不存在以太体保护的寻常实体物件。

不过,也对...灵感让一件现实中的物体凭空发生位移,的确算是“具象化”了。

“既然是‘钥’的奥秘,既然是关于指挥...”范宁从枕头边拿起了指挥棒“旧日”,随着棒尖轻点,挂在置物架顶端自己那顶黑色丝质礼帽缓缓飘了起来。

接着凌空悬浮的是手枪和怀表,然后是手杖、座椅和公文包。

酒店客房内,这六件物体先是围着自己均匀分布,在腹部附近高度缓缓转圈,接着又开始交替着一上一下地似水波沉浮。

再然后,怀表、手杖和座椅朝房间角落移开,公文包直接升到了接近天花板的高度,礼帽在原处逆时针旋转,而那柄灰色手枪飘到了自己左手掌心上方五厘米处。

这时范宁觉得“声部的织体”有点复杂,脑子里的思维开始跟不上了,他再次尝试投出更多的灵感丝线,垃圾篓内一个被揉得紧紧的纸团也浮了起来。

这时他的灵性发生了几处混乱,礼帽和公文包砸到了柔软的大床上,三件朝远方移动的物件“砰”地撞在一起掉落,手枪则是直接落到了手中。

“从控制两个声部到控制六七个声部?‘旧日’对‘钥’相无形之力的加成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不过,指挥交响乐团时我少说控制十五个声部,多则二十几个。”

灵感丝线的拉扯让漂浮的纸团开始变黑冒烟,范宁手中的指挥棒落下一个强拍,于是它化作一团火球飞速从眼前掠过,在落地镜的玻璃上撞击出火花和灰尽。

最后,范宁凝视着自己睡的大床,它出现了颤动,缓缓升高了约20厘米后被范宁控制轻轻放下。

客房很多动作没法施展开来,考虑到早晨路上的行人,范宁对酒店建筑外面的尝试也仅限于扯下树上的小枝桠。

目前来看,在用“旧日”指挥的前提下,这种“钥”相无形之力的施展范围可能二十米半径,按面积算与寻常交响乐团的舞台接近。

雅文库

作用于单一物件的重量和速度还未到极限,多物件暂时很难超过七个,作用方式上下左右最简单,将让物体实现更复杂的移动则会占据更多的灵性注意力。

也许和自己“烛”的奥秘能配合使用。

总而言之,这种无形之力还有待训练,范宁认为既然琴能越练越熟练,它应该也一样。

梳理到这里,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昨夜入梦最初的画面,是类似在花园墓碑前持棒轻打节拍的场景——在柳芬纳斯花园的安东老师墓前的记忆中,一些不曾留意或已遗忘的细节,这次经过入梦,被自己从潜意识中挖掘了出来。

那天自己站在微风之中构思《第一交响曲》,花园四周角落有枯草直立,泥土翻涌,砂石悬起。

或许一切改变都存在预示。

范宁在出门排练时,习惯性从本楼层大厅的报纸架上取了几份新一期的艺术媒体刊物,昨天早上去特巡厅“报平安”时自己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

这时他发现,在架子顶端还摆放着一圈叠得整整齐齐的四折页,版式设计和色彩搭配上用了较引人注目的方案,手指触碰起来带着略有粘连的触感,应是刚刚印刷上新的。

“《邪神组织污染识别与预防手册》?”范宁皱眉轻轻读出了折页标题。

提欧来恩的警安署宣传刊物,这是面向广大帝国民众的吧,自己活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有这么直接的东西出版的。

以前特巡厅对待神秘的态度都是以隐秘化治理为主,哪怕是官方超凡组织的基本信息,都是既不刻意保密又不刻意宣传,在上流社会都能被奉为高价值小道消息。

虽说这个酒店面向的受众,同样自然而然地规避掉了绝大多数阶层群体,但这也算是把神秘侧治理的动作给半抬到公开层面来了。

手册的第一部分归纳了隐秘组织的常见特征,如看似正常但日常情绪波动大的人,各类欲望强度过高或古怪的人,以及明明有人员出入迹象却门窗经常紧闭,或飘出刺鼻及恶臭气味的场所。

第二部分则对其蛊惑人心的手段进行了梳理,比如让大家警惕高报酬的可疑雇佣,以及打着“增加寿命、改善机能、延缓衰老”幌子骗人服食可疑药物的“馈赠”。

最后尤其警告了中产阶层以上,年纪进入人生最后十年的群体,强调生长和消亡是自然规律,不理智的求知或无谓贪生,只会让自己晚年落入疯狂的结局。

看这些特征,尤其是后者,只差把“调和学派”四个字写上面了。

范宁将宣传手册放回报纸架。

“此次帝都之行的目的是音乐会,以及‘波埃修斯艺术家’提名,除此外的事情之后再慢慢计议吧,尤其和我没有直接关系的神秘侧动向,仍是随心对朋友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即可。”

他对于特巡厅搜集器源神残骸之事没有兴趣,自己的实力应该也轮不到被牵扯其中。

“不过,还有一件同等重要的事...”

此番返回乌夫兰塞尔后,虽然离特纳艺术馆改扩建竣工还有数月,但职业交响乐团的组建工作要马上提前启动了,这样方能留足排练时间,确保开馆演出保质保量。

正好在圣塔兰堡期间,去提欧来恩文化与传媒部完成注册工作。

帝国的交响乐团从注册地域上说有国家和郡属两级,从性质上来说更复杂,有直属于帝国或地方的官方职业乐团,有隶属于皇室或公学的乐团,有属于民间团体或个人建立的职业或半职业乐团,也有属于官方/非官方艺术场馆的驻馆乐团。

这个年代虽然还未形成现代化的“艺术管理”或“艺术市场营销”思维,但资本和市场已经初步进入艺术和艺术品行业,交响乐团的赞助资金来源往往是多元化的,所以这些不同的乐团类别,实际很多都存在交叉关系。

总体而言,官方成分更大的交响乐团,职业化程度越高,排名也会占据更靠前的位置。

大部分艺术家并没有自行创业的想法,他们的能力也没长在运营方面,但范宁不同,他有一些艺术理念,还有...“无终赋格”指引的启明之路,它们在未来需要平台来推行。

范宁这种个人性质的乐团,按常理由乌夫兰塞尔文化部门受理注册即可,但相信作为夏季艺术节的主办方部门,他们不会拒绝一位准提名的‘波埃修斯艺术家’申请。

做艺术需要纯粹,但做艺术运营有的时候要学会借势,范宁正是想借艺术节的机会,获得一波预告性的声量,这会有吸睛甚至引发小道争议的可能,但自己认为利大于弊。

时间在排练中流逝,转眼到了21日晚,宣传物的陈列在爱乐广场上随处可见,并逐渐向国立音乐厅的主体建筑内延伸。

灯杆和灯箱上的海报,栏杆上粘着或悬着的字幅,入口处陈列架上的备用曲目单...

这个年代的音乐会海报上没有精致的人像、虚化的背景和绚丽的特效,仅仅是黑白两色的艺术花纹框饰,和几种不同花样字体的换行排列,但有一种很朴实耐看的古典美。

马车和汽车从这座工业城市的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推车售卖茶水饮料的小贩们,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车辆在广场前方停停走走,跨步下车的一名绅士低头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时间,扶稳礼帽后朝音乐厅方向走去,

进门处的导览大厅萦绕着柔和的香薰,各处物件镀上了一层华贵的玫瑰金色,很多人在检票结束并领取曲目单后,将这里当成了重要的社交场合。

相比于黑白色的单调男性,穿各色晚礼服的淑女们更为光彩夺目,裙摆上的镂空蕾丝、面料上闪光的宝石点缀、裸着光洁肩膀或锁骨的低领、或是一条别样的披肩…她们脸上浮现着优雅而自信的笑容,谈吐间华丽扇子不住扑腾,白皙手腕上的丝绦也跟着晃荡。

人们到得很早,三三两两讨论着乐团、指挥、曲目单及自己听过的演绎版本,也顺带交换着近期上流社会各方面的小道消息,后者即使是中产阶级也乐此不疲,在今晚跨入大厅的一瞬间,他们就获得了更上一阶层的自我认同。

国立音乐厅的演出开始前有两次钟声,半个小时前钟声提示已可以入场,五分钟前的则是提示音乐会即将开始,在第一次钟声响起后,小部分听众陆续开始入场。

“你看,那是文化与传媒部的诺埃尔部长。”二楼的一位穿红色晚礼服的淑女示意同伴看向下面尊客席中间位置的那一排。

“噢,你居然认识这位先生,那他认识你吗?。”同伴说道。

“我还认识他旁边至少两位议员。”红礼服淑女的声调带上了一丝得意,并无视了后一句问题,“他们来得这么齐的场合可不多见,这些人在艺术节期间有太多的事务要处理。”

“总是要选择听一两场的,不是吗?”同伴不以为意。

随着人们三三两两从各处通道入场落座,尊客席上同样又迎来了一众绅士。

“来了这么多文化部门的上司,嗯?何蒙巡视长竟然也位临至此...”一楼稍偏后的尊客席,一名男子轻轻惊呼起来。

“加德纳伯爵先生,能否告诉我巡视长是什么职位?我似乎不太熟悉。”他的女伴疑惑问道。

这位加德纳伯爵,正是那位邀请范宁参加泳池派对的大戈狄弗煤矿公司工厂主。

“帝国神秘机构特巡厅的高层非凡者,你自然不知...哦我的天,我看到了四名穿主教服的先生,那位是圣雅宁各教堂的米尔主教,另外三位是谁?...”

他瞪大了眼睛:“或许,范宁指挥没时间参加我的派对邀请,这很合理?”

“没想到克里斯托弗主教竟然和我一样,从乌夫兰塞尔赶到了这里听音乐会?”其他位置的上流社会人士也在努力辨认前排的名人。

“...那里是指引学派的维亚德林爵士...什么!?连着名的歌剧家多米尼克先生都来了,他旁边似乎是亚岱尔伯爵,还有好几位我崇拜的歌剧演员...”

“你们看那里,皇家美院的油画大师阿施尔和梅耶拉?他们旁边那两位是麦克亚当侯爵夫妇?”

“我的天!!这场音乐会是什么情况?”

“这场面是不是太大了点?”

“是因为《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吗?”

“我懂了,都是那个电台预告的作用,下次我也学他这样,这些人就能来我运营的演出了...”不少同行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宣传方式。

随着时间一刻刻接近演出,入场的听众越来越多,他们中的很多上流社会人士,自然而然发现了尊客席中间黄金位置的7-8排,几乎坐满了自己难以想象的帝国大老级人物。

又是三位年纪不一的绅士从舞台旁边的门廊入场,于是尊客席中又有一排人起立并与他们逐一握手。

“斯韦林克大师?席林斯大师?尼曼大师?”听众席各处的乐迷们,这下终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到底来了多少艺术界、宗教界和贵族圈的大老?

大戈狄弗煤矿公司的加德纳伯爵此时用力吞咽着唾沫,反反复复把手中的曲目单看了好几遍,尤其是涉及指挥和乐团名字的部位。

“这他妈是一场学生乐团的音乐会没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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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正式演出(4K二合一)

“姐姐,你就是我爸爸的上司对吗?”

音乐厅后台的排练室传出奶声奶气的声音,一位披着棕色卷发,年纪约莫四五岁,脸颊胖都都的小女孩右手持着琴弓,颈上正架着一把1/4尺寸的小提琴。

尽管是儿童琴,但尺寸规格对她来说还是大了一点,和她身高的反差让眼前场景显得颇为有趣。

她未拉动弓弦,而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

一袭白色晚礼服的希兰蹲在这位小不点跟前,摸了摸她的头后柔柔笑道:“我不是指挥,你应该去问门口那位大哥哥。”

小女孩顺着希兰指的方向往排练室门外望去。

此时临近上台,排练室中待着的乐手有人在三三两两聊天,有人在来回紧张踱步,有人在分头练习片段,音乐声略有嘈杂。

另一部分同学们回到了各演员休息室做最后的休整,大家都在等待集合的信号响起。

“所以,治病的非凡药剂是奥尔佳夫人找后门关系从特巡厅内部开到的...”身穿黑色燕尾服,怀抱厚乐谱本的范宁倚墙而立。

他的面前站着助理指挥卡普仑,还有一位年纪三十左右,气质装容得体,同时带着温婉和忧愁的女性。

她回应道:“嗯,层层牵线搭桥花了300磅,有个仪式花了200磅,此外按服药用量算的话,每个月额外约需50磅,在家庭年度开销中算是占比较大的支出,但尚处在可承受范围,至少官方这种神秘药剂的确有效,无论是在提高生活质量上,还是延续生存时长上...”

卡普仑自嘲耸肩,接过话茬:“...不然的话去年活不过三个月,现在来看,或许它真的能给我两年时间。”

这是范宁第一次见到卡普仑全家——提欧来恩典型的殷实中产家庭——其妻子奥尔佳同样来自圣塔兰堡的金融界,两人在帝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产、小庭院和私人马车,他们婚后育有快满五岁的女儿小艾琳,在去年白血病的变故到来前,有想过再要第二个孩子。

绝大多数人到来的或即将面临的死亡,都是无言以对的,恶作剧式的,没有额外缘由或额外意义的,两世的范宁都确信这一点,且同样包括那些他接触过的具备高贵艺术人格的人。

官方非凡组织的秘仪及治疗手段是最优解,且已被实证有效,哪怕自己得上了不治之症,当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有知者所擅长的“隐知”及“灵感”或能制造药效更好的非凡之物,但从来就不能让人的身体直接免于病患之虞,除非是那极少数已得到本质改变的人。

“尽管前天就已得知,但还是感到十分遗憾,你或许该多休息休息。”范宁看着眼前因演出在即,情绪兴奋高涨的卡普仑,不由叹息一声。

“两位指挥先生,这个片段的气息,最后到底是调整为以1个小节为单元还是2个小节?抱歉,我又混淆了。”一位吹单黄管的男生凑了上来,在范宁眼神示意下,卡普仑接过他手中的分谱。

“2个小节,我早上向整个木管组解释了原因...”卡普仑回答完后,又不厌其烦地开始了耐心解释,并辅以挥手哼唱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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