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动作快点别天亮了’是你自己说的,现在能不能就少说几句?最开始不觉得你有这么聒噪。”
…这态度变化。旁边的罗伊暗自称奇,不知对比起了什么之前的画面,她脸颊上的浅浅酒窝短暂地出现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是自己此前考虑得太复杂了,真要动起手来,生死时刻,人总要冲动行事的不是么?
“常见的艺术家脾气。”瓦修斯对范宁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不打扰你了,的确时间不多了。”
“砰。”象征“烛”的金黄色灯光变得明亮刺眼。
灯光熄灭,房屋震颤。
5F层,对应音列残卷记载的莫扎特《单簧管协奏曲》,A大调,调号为三个升号,升do,升fa,升sol。
黑暗中,琼小声问道:“太强了…卡洛恩这是怎么找出规律来的?我听过你们演奏音列残卷的部分素材,没发现这和现在控制灯泡哪里有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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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这个了。”希兰神情严峻,寸步不离地跟在范宁旁边。
待七色灯泡重新亮起后,范宁开始平静打量起6F变幻的廊道。
尽管瓦修斯让他感受到了性质极其严重的威胁,但随着楼层的上升,范宁心中反倒越发笃定了起来。
如果说他之前将瓦修斯留在这个美术馆的把握只有三成…
那么在验证此地的确与音列残卷存在联系后,他的把握,至少有七成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范宁继续信步前行。
6F,拉亮“烛”的金黄色电灯与“荒”的银白色电灯,对应李斯特《b小调奏鸣曲》,调号为两个升号,升do,升fa。
7F,拉暗“烬”“池”“衍”三色电灯,肖斯塔科维奇《第九交响曲》,降E大调,三个降号,降mi,降xi,降la。
8F,拉暗“烛”“钥”“烬”“茧”“池”“衍”六色电灯,肖邦《黑键练习曲》,降G大调,六个降号,除了fa,其余全降。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看到最复杂的这一楼操作,罗伊觉得叹为观止。这一路下来,若是有大把时间,倒是存在暴力列举的可能性,但天亮之前完成?如果不是他,大家可能就被逼得跳楼了。
从最常见的音乐灵感中拆解出最隐秘的启示?范宁先生真的…之前在社交场合结识过的所有音乐家恐怕都做不到吧。
9F,范宁再度拉亮“荒”色电灯,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一个升号,升fa,为3F《哥德堡变奏曲》G大调的平行小调,调号相同。
10F,拉暗“钥”“烬”“池”“衍”四色灯泡,柴可夫斯基《第四交响曲》,f小调,四个降号,降re,降mi,降la,降xi。
11F,操作相同,肖邦《降A大调波兰舞曲》,为f小调的平行大调,调号都为四个降号。
照样是电灯熄灭,但这回,大楼的震颤没有如约而至。
…11轮操作了,这个高处会是哪里?
黑暗中熟悉音列残卷的几人,此刻心中都怀着同样的疑问。
不知何处传来轻轻的开关声,众人头顶亮起了一盏黯淡的灯。
惨白色的光线下,一扇类似青铜质地的古老双开门出现在众人眼前,四周仍是近乎虚无的黑。
侵蚀严重的繁复纹路,几乎快脱落的门轴,以及…两侧门上各一个眼球状的凸起。
范宁、希兰和琼三人的目光骤然收缩。
他们看到了眼球上有一道类似液体的干涸痕迹,唯一的区别只是它没有颜色,不会让人联想到鲜血,反而像是类似泪痕的东西。
怎么会是这么一道门?
特纳美术馆暗门之后的,深井之下第三层的,通往炼金术士协会试验所以及“大宫廷学派”遗迹的门?
“怎么,你们见过这种类型的门?”身后传来瓦修斯淡淡的声音。
显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人瞬时的情绪变化。
范宁回头,同样淡定地瞟了他一眼。
“设计风格有点瘆人,不是么?”
“同意。”瓦修斯点头,“那么,开门吧。”
“瓦修斯先生真准备从头到尾看戏了?”范宁笑着摇头,“我可不敢开门,这鬼地方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你利用我一路上到这里,我该耗费的心力也耗费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不擅长。”
琼也被这个家伙搞得十分不满:“对啊,你不是说自己是来办事的么?你倒是办啊。”
“你这个小姑娘倒是有意思。”瓦修斯饶有兴趣地多看了琼几眼,“之前将你纳入博洛尼亚学派的消息,还是我致电通知的…嗯,挺好,接下来你发挥的作用,可能还会大一点。”
听闻此言,范宁心中的警惕提高到了极点。
果然,众人发现和音列残卷有关的美术馆,只是后来的意外,而误入这整一个瓦茨奈小镇,最开始的相关人,还是琼。
再往前说,为什么特巡厅在要求自己放弃毕业音乐会首演资格的同时,决定将琼转介绍至博洛尼亚学派以获得官方身份?以他们的强势,不存在一定要和自己“等价交换”的必要。
现在来看或许和这起神秘事件背后,瓦修斯的某些内在目的有关?
或者说达成这起事件,本身就需要两种或以上秘史因素的纠缠?
他感受到了小姑娘紧张的情绪,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往自己身边象征性的拉近一点以示安慰。
自己虽然笃定瓦修斯有成为“门票”的潜质,但某种触发的条件,他还没想明白该如何寻找。
为了同伴的安全,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了。
瓦修斯说完后便不再看琼,上前一步,双手扶住两侧球体,将门缓缓推开。
“范宁先生,请。”
两人先跨进大门,数个呼吸后,其余的人也跟了近来。
里面是条甬道,虽然看到明显的光源,却似乎维持着某种黯淡惨白的低可见度,两侧墙上似有东西,正当范宁准备仔细观察一番时,异变突起。
另外那六位怪里怪气,自始至终都缄默呆板的小镇住民,突然口中发出了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像说话,而是接近呓语,带着紊乱而迷乱的情绪,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偶尔能听到几个类似霍夫曼语的音节,但根本无法辨认出内容。
“大家小心。”范宁赶忙低声提醒几位同伴。
在这些混乱惊悚的呓语声中,住民四肢乱颤,白眼上翻,部分躯体变得透明。
之后,范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就像遇到前世那些3D游戏中的“穿模”现象一般,以一些不可能的角度和姿势,往地砖、墙壁、甚至天花板里“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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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动物园”(4K二合一)
琼转身上前一步,似乎想仔细察看这些人身上发生的情况,或施以援手,范宁马上扯住了她。
陌生又高昂的呓语声中,大家就这么看着六人的身体以完全不符合重力规律的方向,逐渐“沉没”进了地砖、墙壁和天花板中。
“比起此前的楼层,这地方存在骇人的直接危险。”
刚踏入门后才几个呼吸,在同行之人身上就见到了这种惊悚的事情,罗伊眉头深深蹙起。
不过,为什么变故只发生在六名小镇住民身上?
因为他们早经历过了第二天的天亮,隐病的厄运已经降临?或者…另一个不同点,他们都是无知者?
更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她从这六人变故的表现形式上,联想到了某种荒唐莫名的熟悉感,甚至于自己都说不清这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就好像同样的事情曾经或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
瓦修斯全程平静地看着,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处倒是更接近于情报中描述的那个地点了。
他打开了自己的怀表盖子,如果范宁此时凑近去看,能看到表盘上微微凸起的灯形浮雕装饰,以及…在大家怀表都失灵的情况下,瓦修斯的这块表却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现象。
它的指针并非以中速做逆时针倒转,而是时针分针秒针重合在一起,无论瓦修斯如何移动转圈,指向的方向都不变。
他迈开步子,朝铺满石砖的甬道深处走去。
这里没有其他方向可选,也不存在退路,范宁一行除了跟上没有其他选择。
…这个地方…怎么修得和深井中地下建筑一模一样?一路观察下来,范宁内心的困惑越来越大。
难道说“隐灯”与“画中之泉”之间,真的存在类似“观死”与“心流”之间的神秘学联系?
这地方两侧同样悬挂着巨幅画框,只是光线的感觉很奇怪,走到现在范宁也没在走廊中发现明显的灯泡或蜡烛一类的光源,但视野中始终维持着惨白的低可见度,这意味着画框中的内容不是以前那种色彩斑斓的抽象厚涂画,而是大团小团的黑白灰线条和形状。
一栋…没有颜色的地下建筑?
几人来到了相对宽敞的一处,这里似乎是用作连接功能的厅堂,除了来时的甬道外,另外三个方向也有岔路。
“卡洛恩…”希兰轻唤出声,范宁扭头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的眼神提醒,看向了前方的中间位置,于是理解了她的表情为什么有些古怪了。
天花板悬垂的烛台下方,是一个水泥材质的巨大水槽状物体!
…不可能吧?难道这趟帝都出行原地打了个转,把自己又带回特纳美术馆的暗门后面了?
他惊疑不定的上前探视,但没看到记忆中类似洗油画颜料用的浑浊灰色液体。
水槽是空的,并且深度远远超出外面的高度,顺着惨白黯淡的光线环境往下望去,底下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周围也没有散落着那种供人祭拜用的蒲团。
此处不存在那种疑似祭祀“画中之泉”的痕迹…范宁隐约抓住了某个关键点。
但既然这里是类似暗门后方地下建筑的某处,他对于小镇住民进门后的惊悚遭遇,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这里同样是世界表象与意志的混合地带,这些灵感过低的无知者,做不到在梦境中维持清醒…所以,跌出了移涌?
但他们将会在哪里醒来,这恐怕是个不详的问题了,或许自此隐秘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瓦修斯再度看了一眼手中怀表,朝右侧的岔道迈开步子。
那个东西在指示某种方向?范宁却是清楚,如果这里真是另一处一模一样的“炼金术士协会试验场所,除了稍大一点,本身并不存在过于复杂的结构,就算往其他方向绕行也能绕回去。
当然,现在时间紧张,不走重复路更好。
果然接下来,穿过这些无色的画廊,己方看到了一排七扇开在宽阔墙壁上的石门,以及顺着台阶上去后的更大的圆形建筑。
和之前一样,内部有很多房间,外层是一圈弧形走廊,外侧墙壁之上窗户和“无色的抽象画”交替出现,浑浊泛黄的玻璃外面是黑夜。
瓦修斯盯着怀表的指向,在大小连接的房间中一路穿行。
相比于此前满满当当的试验场所,这里面仍然什么都没有,房间四周空空如也,范宁既没看到图案和图纸,也没看到堆放的瓶瓶罐罐或各式仪器,甚至那些给众人留下心理阴影的,怪模怪样的玩偶、雕像、标本都没有。
“你们跟紧一点。”转弯掉头太多,瓦修斯开始催促。
“别急,你慢点想方向,这地方太奇怪,所有人安危都靠你呢。”范宁故意轻松戏谑道。
他内心实则又开始有些焦躁了起来。
可能离天亮还半个小时左右吧。
他既没有寻到能脱困的迹象,也不知道瓦修斯到底准备干什么。
范宁心中制衡瓦修斯的依仗,完全在于自己装作无意间发给他的那张2号观众参展号牌。
音乐中一共存在12个音名,F先生规定一次观展人数须为12人,且确定分配方式后禁止交换号牌,这意味着它们在某种意义上与12位观展者绑定了。
音列残卷…却只有11张,F先生也提示有一人将以作为“门票”的方式消失。
从音列残卷的调性分布角度出发,那个“不存在的音名”,正是残卷中缺失的,以“升C”作为主音的调性,即升半音的do。
它在12音名中的顺序,为第2号。
可事实是瓦修斯现在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