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后,我告诉你。”身后传来少女的轻言细语与淡淡清香,罗伊不知不觉更换了对范宁的称谓。
范宁刚想继续和瓦修斯展开友善交流,突然,灯亮了。
各区域大红大绿的光芒亮起,让众人好不容易缓下来的眼睛再度被闪到发晕。
各廊道的排列方式和以前不一样了,颜色虽然还是哪几种,但划定的区域也不一样了。
来不及思考瓦修斯后面那段话的含义,范宁有些难受地闭眼甩头,再度睁开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来并非升高,而是大家直接被简单粗暴地带到了第三层?”罗伊说道。
“按照此前标牌来说应是2f。”范宁说道。
目前很容易看出的是,能否上楼和七种颜色的灯光状态有关。
“是顺序吗?”琼按照之前的操作步骤,走向远方的黄色灯光区域,先是连拉了三下拉环,把原本中等强度的灯光按强、弱、中又轮流了一遍,然后又找到了紫色的“钥”相区域,再是将“衍”相区域调暗。
静静等了十多秒后,无事发生,范宁摇头道:“不...我不觉得是这样的所谓‘操作’顺序,因为这实在太无序了,为什么偏偏是黄色和紫色灯光强度轮一遍,然后又是明暗闪光的灯调到弱?我们完全是随手乱操作的。”
“如果说是我们试了几十上百种,最后碰巧猜对操作顺序,我倒觉得是撞上小概率事件了,但一次就能到位?未必我们运气有这么好?从概率学角度来说,我宁愿相信它的机制根本没这么复杂——和操作顺序无关,只和最终状态有关!”
“最终状态...?”希兰尝试理解道:“意思是只要六种灯光如常,‘衍’相灯光调弱,这样...就从f1上到f2楼了?”
“是这个意思。”范宁点头,“这是一种更简洁的形式。”
...为什么是这样?他心中也在试图努力抓住f先生关于美术馆的古怪规定与各类线索之间的联系。
天亮前必须出来。这或许与新入者在小镇天亮后患上隐病、难以离开的厄运相联系。
禁止跳楼。或许是防止观众在“没有出路”的情况下强行找出路。
禁止携带灯光。或许是因为楼层间的爬升依赖灯光,防止干扰。
以上三点现在来看容易理解,但禁止携带动物有点让范宁困惑。
还有...每次看展观众须为12人,发放1-12号牌,并会有一人因作为“门票”而消失?
原先12人,消失后则是11个人...这是让范宁此前联想到音列残卷的重要原因。
难道说刚刚能从1f上来,是因为“六种灯光如常,衍相灯光调弱”的状态满足了音列残卷1号的某种要求?
“非常具有可信度的假设。”听到此前两人对话的瓦修斯竖起大拇指,仿佛看穿了范宁心中所想,“那么好好想想,音列残卷2号又是什么密码?”
范宁从沉思中抬头,与瓦修斯对视一眼。
他对瓦修斯心中做的打算十分清楚。
自己不可能因为他环视在旁,就投鼠忌器不去主动破解密码——这个家伙表现得并不赶时间,而且他能独自穿过原野而不蒸发,肯定具备某种有恃无恐的资本,说不定就是他经常在手中摆弄的那块怀表。
磨蹭拖延对范宁没有任何好处。
自己身边不仅有同伴,列车上还有另外80来位团员正在焦灼等待。
这位特巡厅调查员正是笃定这点,所以就在旁边等着范宁继续展示出其所知道的秘密,以做确认。
范宁开始在f2层踱步思考。
他心中焦虑的成分也在越来越大,原因主要是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此地时间与外界对应是混乱错误或不成比例的,但若内部相对流逝速度类似的话,按照感觉,现在恐怕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多,按六点天亮估计,只有一个多小时了。
“希兰,你去把刚刚那个‘衍’相灯泡拉回中等强度吧,先复原再思考。”
“好的。”希兰应声朝后方走去。
范宁望着窗外的黑夜开始出神。
此前自己在特纳美术馆能破获音列残卷背后的密码,是通过调性入手的。
11张音列残卷,是前世十一首音乐作品的和声骨架提示,这十一首作品调性不一,但在残卷上全部以无升无降的初始调性c大调/a小调记载,从而抹掉了它们的差异。
如果是调性的话…
刚刚1f层,对应的是第1张残卷,即贝多芬《暴风雨奏鸣曲》,d小调。
所以为什么就是“六种灯光如常,衍相灯光调弱”的状态呢?
调性和相位?…这有什么关系?…
短短几秒钟内,大量信息在范宁脑海里流动,这时“砰”地一声,灯光又全部熄灭了,整栋高楼再次剧烈地震颤起来。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但猝不及防的变故依旧让众人摔得满地打滚。
“希兰,你刚刚做了什么?”黑暗之中传来琼的嗓音。
“我…卡洛恩不是要我复原那个‘衍’相灯泡吗?…我就是照做了呀。”小姑娘有些茫然。
众人黑灯瞎火地摸索了一阵子,再次来到一处有微弱光亮的窗边。
果然,视野又变高了一点。再过一会,七色刺眼的灯光如常亮起,走廊的陈列和方向再次发生了变化。
虽然似乎顺利上到了3f,但琼却叹了口气:“这下什么也没做都上了一楼,完蛋,估计我们之前瞎想那么多,方向都没找对,这鬼地方完全是乱来的…我们把卷子答得满满的还不如交白卷省事…”
范宁却缓缓摇头,站在原地一分钟后,眼神逐渐聚焦。
“我好像明白了…”
他快步在3f楼层的各色走廊中穿行,最后来到了象征“荒”相的银白色灯光区域位置。
伸手握住拉环,轻轻往下。
就一下,走廊先是亮得像水银般流淌,然后灯灭,楼晃。
数个呼吸后,众人来到了4f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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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同样的门(4K二合一)
“你刚刚将象征‘荒’相的灯泡拉亮了,为什么?”瓦修斯问道。
“我猜的。”范宁根本不管他,径直走向4F层他认为应该去往的灯光位置。
是调性没错,只是此前他一直想不清楚的点在于,音乐中的音符到底和神秘学中的相位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共同点在哪?
现在看来,这关系很简单,都是七——
七种相位,按顺序对应七个音名或唱名:烛-C-do、钥-D-re、烬-E-mi、荒-F-fa、茧-G-sol、池-A-la、衍-B-xi。
当范宁想通这一层后,之前困惑的为什么灯光有“弱中强”三种强度的问题,顿时就有了答案:“中”是音符的正常或还原状态,“弱”是降,“强”是升!
调号!这栋古怪美术馆的上升规律,是11张音列残卷背后的调性和调号的关系!
主流严肃音乐的作曲基于一个共同的体系:十二平均律下的24条自然大小调音阶与和声。
当作曲者谱写某段音乐时,他需要选择一个调性中心,即选择以钢琴上七个白键和五个黑键中的某一个作为主音,而音阶中另外的音,也会随之呈现出不同的选键方式:不降不升的还是白键,有降或升的成了黑键——这些不同选键方式的升降音组合会在乐谱的最左端标出,也就成了表示调性的调号。
第1张,贝多芬《暴风雨奏鸣曲》,d小调,调号为一个降号,降xi,所以应该将“衍”的灯泡调暗。
第2张,贝多芬《黎明奏鸣曲》,C大调,调号无升无降,所以希兰将改动后的灯光复原后,就离开了2F层。
第3张,巴赫《哥德堡变奏曲》,G大调,调号为一个升号,升fa,所以范宁将“荒”的灯泡调亮了!
而第4张…
范宁依次走向银白色与青色区域,将“荒”与“烬”的灯泡分别拉两下已调暗。
舒伯特《第二十一号钢琴奏鸣曲》,降B大调,调号为两个降号,降mi,降xi。
灯光果然全灭,高楼颤动后大家来到了更高的5F层。
瓦修斯露出了赞叹不已的神色:“…果然,范宁你没让我失望,音列残卷背后的秘密已经被你破解出来了,不愧是文森特的儿子。”
他一改平日面瘫的风格,从五颜六色灯光下的表情来看,此刻心情非常不错。
这也意味着,如果大家能脱困的话...
只要一出去,这件事情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被特巡厅知晓!
“哦?你收藏过我父亲的哪些画?”范宁瞥了他一眼。
“这倒没有。”瓦修斯说道。
“那你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范宁甩下一句冷淡的回应,继续疾步在5F的回廊中绕行。
距离天亮越来越近了,刚刚思考又耽误了一定的时间,现在恐怕已过凌晨五点。
范宁看似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去了奇怪的方向,实则已高度怀疑,特巡厅对文森特的身份一清二楚——不仅知道他是那位曾经混到过中高层的调查员,恐怕还知道他曾经带队进过失常区。
这块一直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砸到脚上了。
瓦修斯紧紧跟在范宁身旁,随着他的视线打量各处灯光:“我真的很好奇,所有人研究都止步不前的音列残卷背后到底是什么。是某位艺术家的秘密传记?是与音乐相关联的姊妹艺术?是不为人知的一批作品记录?还是某种被掩盖后的调性规律?…”
虽然范宁已经连续破译密码,带领大家上到了5F,脱困的希望也看到了明确的进展,但希兰和琼的眼神中凝着深深的忧郁,作为一起陪同范宁探索过暗门的人,她们都隐约知道范宁身上有很多可能带来危险的秘密。
...范宁先生与特巡厅曾有很深的纠葛?罗伊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太对。
看这样子,似乎还是涉及高层的隐秘,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此前让父亲调查范宁先生的背景,都没有查出他现有身份之外的情报,原来如此。
...如果爆发冲突,我应该站在哪边?少女看着在前方奔走的黑色西装背影,紧抿嘴唇怔怔出神。博洛尼亚学派现在同特巡厅的关系很紧张,此次特巡厅推动‘讨论组’在帝都清算与调和学派有染者,必然会借题发挥,尝试回收博洛尼亚学派所掌握的相关密钥。
指引学派甚至神圣骄阳教会都有可能受到波及,器源神残骸下落的线索也会被挖出来,恐怕特巡厅此次的最终目标,就是找寻瓦修斯口中的“灾劫”...想到这,罗伊的手不经意间抚上了胸口处的礼器“变容之镜”。
…近年来,特巡厅本就有极端化的苗头,从趋势来看,我和范宁先生也许最终会站在一起,但现在矛盾并未激化。
“动手之前,最好想想对你的身份而言,这代表着什么。”瓦修斯充满警告意味的话语仍在耳旁。
…我可不可以不考虑利害关系,纯粹遵循内心所思?她又看了一眼思索中的范宁侧脸,以及他身旁的希兰。
瓦修斯看着范宁的动作,继续慢悠悠地道:“你已经知道了文森特从失常区带出的那个预言,对吧?你出入特纳美术馆的频次不低,文森特一定以音列残卷为媒介,通过某些方式在美术馆暗示出来了。”
“出去后,带我们去参观一下如何?”
...失常区带出的...预言?
除去这个关键词让范宁迷惑外,那些曾经令自己讳莫如深的秘密线索,一个又一个从瓦修斯口中吐出。
“砰。”
沉默中的范宁伸手将银白色灯光的拉环用力拉下,让光线变得更加刺眼,随后转头。
“你在看什么呢?”
罗伊看到少年正在朝自己微笑。
…他刚刚一直都没笑的。不过,这种形势下怎么还笑得出呢?
她的目光于范宁全身轻轻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他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物件上。
“你拿指挥棒的时候,我老是习惯性看你。”
范宁点点头,折返朝下一个位置走去。
“砰。”轻轻一拉,象征“茧”的绿色灯光变强。
“所以,要么是只有需要调强的灯光,要么是只有需要调弱的,没有同时出现的情形?”瓦修斯又开口,显然,他一直在分析范宁推出的密码具有哪些特点。
“你吵死了。”面对这位高位阶有知者,范宁直接不耐烦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