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 第133节

范宁己方的状态开始紧张起来。

比起弥漫在外界的未知事物,眼前这位实力强劲且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秘密的瓦修斯,是更加实实在在的威胁。

一开始双方似乎就意见相左…这不会马上要动起手来吧?

可令范宁不敢相信的是,瓦修斯并没有逼迫自己,他直接一个攀爬加矮身,自己从破碎的窗户口跳出去了!

难道这个人真的精神出问题了!?

范宁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军用强光灯,往火车外照了过去。

瓦修斯拍了高筒礼帽上的灰尘:“范宁先生,我就懒得动手了,你迟早会下来的。”

…什么叫我迟早会下来?

这番威胁中又带着莫名平铺直叙的诡异,听得范宁浑身一凉。

瓦修斯却是已经戴好礼帽,头也不回地往远处灯火方向走去了。

在此期间,列车上的范宁一直持军用强光灯照着瓦修斯。

超百米的亮光中,他的背影一直可见,最后缓缓消失在光照不能抵达的边界。

很难判断在他身上有没有发生之前纸张上记录的类似事件。

乘客们面面相觑。什么情况?怎么这非凡小队的长官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范宁清了清嗓子:“此类事件我们初步计划按照以往经验兵分两路,长官调查周边环境,我们出于大家安全考虑,先确保排查完列车内的风险…”

他又压低声音道:“琼,把你的镇静秘氛沿着每截车厢过道洒出,我担心现在这群人的冷静持续不了太久,很有可能哪里会再次出现爆点。”

此话刚刚说完,众人立即听到了后方的车厢连接处再次爆发出激烈的骂声。

期间还夹杂着大量捶门的声响。

“怎么回事?”范宁疾步走去。

“这人不开门。”眼前的胖子身体弯曲,手捂小腹,满脸的煎熬之色,“至少半个小时了,见鬼,严重腹泻也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梆梆梆!”

他再次焦躁地大力捶门:“开门!有什么需长时间占用厕所的难言之隐,也得应一声才是吧?你是得了霍乱,拉死在里面了?”

“开门!开门!”

“要不你先试试换个车厢?”范宁说道。

“那边排队人数更多,同样的问题…见鬼了,见鬼了,开门!说话!开门!”

“梆梆梆!梆梆梆!”

范宁感到事情蹊跷,他回头望了一眼跟随的几名乘务人员:“把它弄开看看?”

在专业工具的介入下,很快,胖子就怒气冲冲地将门一脚踢开,准备跟这个长时间占着厕所还不说话的家伙好好理论一番,可下一刻他的神情愣住了。

厕所空无一人!

火车上这种直排式的公共厕所,也就一等车厢做了精心清洁,后面车厢的使用人员太杂,卫生条件并不好,可此刻马桶和地面不但没有积水和污物,就连空气中也没有臭味!

“你确定有人占在里面不出来?”范宁语气怪异。

“…难道…难道…前一个人已出来很久了?可能是我记错了,进进出出人太多。”眼见为实,胖子语气有些困惑,但随即小腹的剧痛提醒了他,脸色一变,“抱歉,先生,我快忍受不住了…”

他一头冲进了厕所,关上铁门。

听到里头传出的各种声音,两位少女忍不住皱起眉头连退几大步。

范宁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人有三急,一急起来头脑也容易跟着不清醒,他理解这位胖子乘客做出的失态举动。

故障时间太久了,时间往后一拖,人们各种吃喝拉撒的现实需求,同样成为了一个棘手矛盾。

他没有动过将一等座的点心给滞留乘客分享的念头,储备并不够负担全车,而且分配过程容易导致更大的混乱与矛盾。

饿一晚上,甚至饿一天也不是非常要命的问题,倒是这个厕所…的确是供不应求。

范宁担忧地往远处另一车厢瞟了一眼,可当他看到那边同样长长排起的队伍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胖子乘客的确记错了,原先厕所没人,那是谁把铁门反锁的!?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范宁试着敲了敲门:“先生?”

无人应答。

“砰砰砰。”“先生?”“您没事吧?”

再次无人应答,范宁当机立断:“再把这个门弄开。”

铁门的锁经过两次折腾后彻底报废,范宁用力把门蹬开。

随着嘎吱嘎吱声响起,寒意顺着众人脚底,一路爬上脖颈。

厕所仍旧整洁干净,空无一人!

最开始消失现象发生在车底和车外,现在开始发生在车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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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变容之镜(4K二合一)

起初大家唯一觉得暂时安全的地方,就是列车内部,可现在…

难道那种弥漫在周边环境中的未知事物,什么时候进到里面来了?

“范宁先生,检票口撕下的所有副票都过了一边,5号车厢27座,未售出。”

卢从前端车厢一路小跑了过来。

“未售出?”范宁再度低头,看向了手里自己画的图案。

“曾经的我,用意肯定是提醒自己,发生了乘客砸窗跳车后消失的事实…但我没选择写字,而是画了一根根抽象简洁的线条…”

“看来我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些消失的人,不光是身体层面上的失踪,他在别人脑海中的记忆也会逐渐混乱,甚至是与他有关的活动痕迹都会被抹除。”

希兰说道:“应该是与消失者有强相关联系的痕迹被抹除。”

“比如,技术人员疑似失踪,员工名册里没有他,检修签字里面没有他,也没有找到挂有其工牌的随身物品,但另一个人手上多拎了顶安全头盔…这或许是因为,当消失者让同事帮他拿头盔时,这件头盔的‘持有者’发生了转移,它不再算是和消失者有身份强绑定的痕迹,因此没有被抹除。”

“再比如,疑似有跳车乘客消失,车票显示未售出,但窗户仍然是破的,这或许是因为,破窗和他步行后消失隔了一定的时间,属于一个前置的不相干动作,因此没有被抹除…我觉得这是合理的,如果抹除的是所有和消失者有关的痕迹,那世间万物都是存在联系的,怕是半个世界都要消失了,只有直接的、强烈的联系才会被抹除。”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范宁微微颔首,“我之前模模糊糊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赶在记忆消失前,采用完全抽象的线条来记录,这或许规避掉了那无形的‘强相关’判定规则,如果写的是‘有乘客砸窗跳车后消失’,或许现在它已经是一张白纸了…”

这种抹除还不是生硬的‘挖走’,它甚至还会‘自动修复’一些违和的痕迹:技术人员花名册从15到14行,并没有空行;检修记录没有空缺,数据和签名向两端填平。

就像范宁前世某APP的“消除笔”功能一样,在体系相对简单时,它会自动将被抹除物周围的一些背景进行平滑填充。体系复杂时,则多多少少有些违和感,尽管在其他人脑海中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但还是可以从一些逻辑不通的迹象推断出消失的事实,比如手上拎的头盔,或线条画的记录,或反锁的厕所门。

几位乘务员从另外的车厢带回消息,所有排队等待的厕所,现在全部无人应答。

大家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后,也记不清楚之前究竟有没有人进去过了,但事实是,门是反锁的。

“人员消失的表现方式是如此,可原因呢?原因是什么...”范宁盯着空荡荡的厕所陷入沉思。

如果是某种未知存在的作用,不管它是有形还是无形之物,人被弄走了,这是怎么起的作用?

纯粹无规律的厄运降临到倒霉者的头上?

车底检修、离开列车、厕所方便...

“共同点是...”范宁目光闪动。

人员在消失前,去了一个对比整列火车来说,“相对独立”的地方?

独处经历?封闭空间?

或者说,他们脱离了大家的视线?

“再次向乘客重申,不要擅自下车。”范宁对乘务人员交代道,“以及...交代乘客,有方便需求的,由另外一名同性别乘务员或自己亲友在门口陪同,而且,不要关门。”

“这或许有点尴尬,但总比整个人无缘无故消失要好。”

乘务员领命离开。

从另外车厢反馈过来的情况看,那些排着长队的厕所,将反锁的铁门弄开后都是空无一人,算上车底检修的,跳窗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共消失了十个人,除此之外的暂时没有。

可下一步怎么办?不知道…

总结出乘客消失的规律和作用方式有什么用呢?和离开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关系。

范宁和希兰、琼、罗伊、卢五人已经商量过很多次了,大家最初的默认态度都是待在车上,不要乱跑,等等看,再等等看。

眼皮子底下的消失事件在前,这很符合人在恐惧笼罩之下的原始反应。

可就这么待在火车上干等?范宁不知道这是在等什么,这火车估计一时半会没法开动了,首先并非正常因素的故障,其次也没人再敢下去检修。

等天亮吗?阳光照耀下的列车,似乎比黑雾笼罩中的列车更有安全感,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的直觉而已。

甚至范宁怀疑,这鬼地方会不会天亮还是个问题。

时间仍在流逝,虽然怀表失灵,但从人的直接感受来看,恐怕又过了几个小时,已经凌晨之后。

范宁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其他车厢已再度发生了几起不愉快的口角和肢体冲突,虽然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12节车厢,超过四百多号人。

人一多了,其中什么样的古怪性格都有,一旦矛盾失控,发生群体性事件,哪怕范宁这边有好几位有知者,也难以将其平息,总不能一把火将乘客都烧了吧?

而且范宁作为带团指挥,对80位同学们出行的生命安全负有首要责任。

1号车厢和2号车厢的连接处,范宁这边五人又开始了新一轮商议。

这时希兰提出一个猜想:“基于之前消失人员的共性经历…有没有可能,只要我们做到互相不脱离视野,或保证自己至少在另一个人视野范围内,就不会发生无故消失的事情。”

“我们本来就是这么做的。”范宁说道,“事实上,乘客们按照我要求的方式解决上厕所问题后,就没有再发生消失事件了。”

琼却是听出了希兰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我们试试利用这个可能的规律,下车?乘客全部下车?要走就一起走?”

几人忍不住再次转头,往黑雾浓厚的车窗外看了一眼。

“当然不是让大家都下车。”希兰说道,“几百个陌生人的集体行为,不可能是我们这群人能控制得了的,但是,我们可以就五个人下去,这样照样能满足彼此不脱离视野的要求。”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现实地图上正常的那块区域了,时间流逝感过了六七个小时,相邻铁轨上连一辆经过的火车都没有,自己列车所在的铁轨,也没见被别的车撞上来…圣塔兰堡可是帝国的工业心脏,你们想想它平日里辐射出的运输吞吐量…”

“所以还是去附近看看吧,比如远处那座有灯火的小城,就算察觉有异常,我们不进去,至少走近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在这里等待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一旦乘客中爆发出群体性事件,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这么多同学在这里。”

琼说道:“我同意希兰的观点,乘客的情绪越来越糟糕,如果一定要下去看看的话,越早越好,现在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合适了,但至少比再等三个小时要合适。”

“我都已经想到合适的办法了,我们几个人在原野上分两组,一组往前走,另一组面对面倒退,并且距离近一点,这样大家都处在对方视野里,而且也算是处于同一空间。”

范宁默然不语。

“如果大家确定把下车列入选择之一,但又有犹豫的话,我可以用礼器‘变容之镜’尝试为大家占一下卜。”罗伊的声音响起。

“占卜?”范宁惊讶看她。

上午登车打招呼时,范宁在罗伊旁边坐下,她并未排斥其灵感的触探,范宁早察觉出自己的这位大提琴首席可能已晋升有知者了。

这并不意外,哪怕没有自己提供移涌秘境启明教堂来进行帮助,以她自己的控梦法练习进展及学派提供的资源,也能在明年毕业前取得晋升。

“我研习的相位是‘衍’,初识之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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