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练得挺扎实。”范宁评价道,“击拍线、反射线和拍点清晰稳定,点挥做到了棱角分明,线挥做到了流畅放松…只要把这两种基本形态运用好结合好,绝大多数乐曲的情绪控制就都能胜任了。”
卡普仑先是露出笑容,但下一刻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握拳缩紧身体,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好像浑身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你没事吧?”看着他这副反应,范宁神色一变。
自己未曾知晓关于“茧”的奥秘,灵觉只能感应灵体层面的细微异常,对处于以太体保护之下的层次并不敏感。
卡普仑勉强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不用担心,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往手掌心上倒出一颗淡绿色的小药片,和着旁边的清水吞了下去。
范宁皱了皱眉,刚刚几秒钟的充足时间,他的灵觉已经看到了小药片的异质光影,这似乎是一种非凡药剂。
过了几分钟,卡普仑紧绷的身子渐渐舒缓,他接过侍从递来的热毛巾,将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抹掉,然后挤出一丝笑容:“范宁教授,您看,如果我基本功练得尚可的话,您是否能在百忙之中安排些许时间来——”
“你生病了?”范宁打断他的话,“看起来似乎比较严重,确定还进行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和研究?”
卡普仑撸起自己袖子,露出带着大片青紫色瘀斑的胳膊。
“白血病。”这位助理指挥的声音平静,“确诊时间是去年6月,医生判断预期存活时间为3个月,后来托层层关系,费了一些钱,寻到了某位药剂师...应该是类似您这样的人,他给我弄了些特效药,运气好的话,能活两年。药效不错,期间可以维持正常生活。”
范宁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数起时间来。
“不过从今年下半年开始,骨骼和肌肉的疼痛逐渐常态化了。尚在忍受范围,偶有加剧现象,需要加量额外服用以缓解。”
范宁想起了自己初次上任常任指挥的那天,排练结束后和卡普仑的谈话:“所以上次你没说完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这个?”
卡普仑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一会,用手指虚描着桌面上的音符,过了一会开口:“您说,人的一生是否就只是一场巨大的恶作剧而已?”
范宁眼神闪烁许久,正准备再说点什么——
“车门打开。”另一边卢更加生气地开口,“上午的工作汇报编得有模有样,真出了意外就这种排查效率,你们到底在下面忙活些什么?...”
这时范宁才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都黑下来了。
蒸汽动力故障从四五点足足持续到了七点多。
两名乘务人员忙不迭应声称是,将1号车厢的车门打开。
卢大步踏下台阶,然后跳下火车。
范宁也跟着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车厢门口,稍稍往前探出头,准备看看情况。
这乡村田野里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并且还有雾,在铁轨上检修的技术人员,立即将一束灯光打到了卢的脚下,另有几人已钻到了车底,几束强光在其间转动闪耀。
看了几秒后,范宁突然感到身上似有电流涌过,头皮瞬间发麻。
浓得化不开的远方黑夜中,似乎有双眼睛在凝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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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消失的人(4K二合一)
被这种莫名的注视感打量着,范宁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开始逐渐冰凉。
夏天乡野的昼夜温差似乎比工业城市大得多,车厢内穿着薄裙或薄衬衫的几人,明显感受到了夜风的凉意。
范宁的灵觉随着视线一起,穿透列车周围漆黑如墨的浓雾,径直望向远方。
那里似乎有些建筑和灯火,但由于相隔挺远,加之能见度极低,基本处于若有若无的状态。
眼睛…凝视…
怎么又是这种感觉?
刚刚自己在得知卡普仑的病情前,和他聊的是指挥问题。
所以导致了与上次同样的灵感过高?
这种注视感来得快去得快,随着空气中某种东西破碎又重组,舞动的黑雾变得凝滞,不安分的远处灯火也恢复了它有气无力的状态。
初识之光燃起,无形的灵感丝线伸进身后各处温暖的空气里,衣物和鞋子变得温暖干燥,顷刻间让肌肤回归暖意。
“卡洛恩,我…我感觉现在这场景和气氛,很有刚刚那些鬼故事的感觉了…”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怵。
“故障而已。”范宁一屁股坐回自己沙发,“时间有些久,但也并非什么罕见情形。”
前世火车晚点起来,比这更离谱的情况只多不少,几个小时算什么,还有十几个小时,甚至超过二十四小时的。
希兰也柔柔地开口:“我们也不急着马上到帝都,对吗?”
琼跪在沙发上,挪动身体到离范宁更近的位置,胳膊撑着沙发顶部:“可是,真的很饿了…我们原计划是在六点多时,在圣塔兰堡享受第一顿餐食,以弥补中餐在火车上过于随意对待的遗憾,可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范宁转头看着她不解道:“你不是一直在享用点心和饮品吗?”
“它们的功能主要体现在缓解无聊而非填饱肚子上。”
“奇怪了,动力组件各处都没有问题啊。”卢眉头拧紧,一言不发地登上阶梯回到车厢,伴随着的是跟在他身后列车长的低声嘟囔。
范宁问道:“你们不是发了电报吗?”
“发了,停车占位预警,故障技术求助,都发了。”列车长答道。
这时卢终于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怎么回事,不说故障技术求助无人回应,怎么停了这么久,这附近都没有其他列车经过?”
他从一旁执勤台下拿出一卷地图,铺到桌面展开后,众人围了上去。
“按照目前行程应该到了这块区域附近。”卢说道。
“果戈里小城?”范宁顺着卢手指移动的轨迹仔细察看,几秒后诧异出声。
随后范宁抬头,看到了希兰和琼同样诧异的眼神望了过来。
这么巧的吗?正好出故障停在了这里?
“是这里,可又不像是这里…”卢思考般自言自语,“远处丘陵较多,近处是田野,有些古城墙和炮台,且刚刚见过河流,地形特征方面倒是吻合,可果戈里小城是经停站,刚刚可没有什么经停,离上一站经停已经过很久很久了。”
“或者还差几公里未到?可行进方向的西边除了黑雾什么都没有,反而是垂直方向的南边远处依稀有灯火,这看起来倒像座小城,但是铁轨应该穿过果戈里小城才对,怎么会在城郊一处?”
“范宁先生,你们的怀表有没有问题?”罗伊的声音从1号2号车厢连接处传来。
看她紧抿着唇,脸色发白,眼眸中带着惶恐焦急的神色,范宁本能地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几人纷纷掏出自己的怀表,然后全部脸色大变。
只见表盘上的三根指针,全部在做着逆时针运动,速度整体适中,仍有时分秒的梯度,就像有人在均匀地往前拧着旋钮一样。
…怀表坏了?怎么会都坏了?范宁难以置信。
“赶紧让下面检修的人都上来,先把门窗都锁好,这个地方有问题。”
范宁的话提醒了卢和身边几位乘务人员。
“出来,快点,快点,直接走这边就行。”列车长开始催促还在铁轨上忙活的技术人员。
“你们几个赶紧去其他车厢给乘客做好解释工作。”卢也开始发号施令。
待得七八名灰头土脸的技术人员上到1号车厢后,列车长赶忙把门关紧。
这些戴着头盔,拿着扳手或提工具箱的人站在一排,接下来三分钟的时间,列车长默念着清点了五次人数,然后手脚开始发抖。
“怎么了?”卢问道。
“亚岱尔先生…好像,好像少了一个…”列车长感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少了一个??…少了谁?是不是还在车底下没上来?”卢眉毛一掀。
他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记得所有乘务人员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周围挺安静的,喊的声音挺大的,大家也趴得不远,不应该啊…”列车长的眼神中混合着茫然和惊恐,“本来有15名技术人员,少了谁来着,岗位是负责什么来着…名字好像是格,是格…是??…”他越说声音越小,先是变成了一个单音节,而后逐渐只剩下嘴唇在动。
“你连你手底下职工名字都搞不清楚?”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名字不记得就算了,负责什么岗位你也不知道?”
列车长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你们呢?”卢环视这群技术工人,“哪个同事不见了?叫什么?”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
…这群人,不会是精神出问题了吧?难不成是起初多数了一个,然后自己吓自己?靠坐在沙发上的范宁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卢觉得自己的血压在逐渐升高。
自己作为优秀毕业生,作为被大家视为榜样的学长,成为了接待圣莱尼亚交响乐团赴帝都演出的第一站负责人,出现意外就算了,概率事件碰上算倒霉…可手下这帮人展现出的应急处置能力和业务水平能力实在太丢人现眼了。
一个列车长连自己手底下的人名和岗位都搞不清楚?
“我突然不奇怪这趟列车为什么会如此,你今天回去后可以不用干了。”
听到卢这句话,列车长先是呆呆地站了一会,随后眼神一亮:“员工花名册,对,看着花名册再点一下。”
自己肯定是被这一系列的意外搞得精神恍惚,记忆失常了。
他如获救星般地快步走回自己工作台,再次回到1号车厢时手上拿了本浅色册子。
“摩根·艾德礼。”“到!”
“西布隆·沃尔。”“这里。”
“多纳休·诺里斯。”“是我。”
……
短促的点名与应答很快结束。
“14个?”列车长双眼瞪大,用力摇了摇头,再次看了几遍花名册,“不是15个吗?”
他反反复复数着行数,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从第15个人开始,就是乘务服务人员了。
卢双手抱胸,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这位列车长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自己脑门上,一顿思索加回忆后,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变成了困惑茫然,最后则变成了自责的歉意。
“不好意思,亚岱尔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糊涂了,就是14个人没错,对,列车组的技术人员一直都是这14个人。”
范宁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了起来。
一位列车长不至于会连这种低级问题都搞不清楚吧。
“拿一下你们这个月的检修台账我看看。”
半分钟后,他开始翻阅这些表格,并重点看了最右边一列“检修人”的签名。
一切正常,没有空白或断档。
“这几个日期段,为什么有大量相等的数据?”他指着台账问列车长。
“正常的,先生,这本身就是一个粗略统计,低于0.1个小数点的变化没有体现。”
范宁点点头。
他查这个是因为逐渐意识到今晚这情况或许不是简单的故障,经历过这么多神秘事件后,他的警惕程度早上升了几个档次,不排除车底下有什么可以抹除人们记忆的未知存在。
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范宁又不放心地让列车长带着自己,看了看职工的工牌及随身物品储存间。
最后他松了口气,可能真是这个家伙心理素质太差,清点人数时出现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