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尤莉乌丝。”琼出声提醒。
范宁此前已告诉她们,尤莉乌丝似乎成了有知者。
“她?...暂时先跟着我一起去帝都吧。”穿着白大褂的范宁在灵剂室来回踱步思考。
“法理上说,济贫院和工厂的负责人就只是斯坦利,而不是她,唯二处理她的办法,就是动强或以疑似触犯禁忌为名举报给特巡厅,这似乎没法给我们带来很明确的利益,或追查体验官‘埃罗夫’的线索...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离开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哪去另找小提琴首席去?《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希兰又不能身兼两职...”
“要不要先告知校方她的情况?”琼问道。
“我刚一并写了。”范宁说道,“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报给谁,你们博洛尼亚学派都快成筛子了,信我是送到了罗伊那里,让她自己判断去。”
“此次帝都之行,我们盯尤莉乌丝盯紧一点,这个女生对自己首席身份和艺术声誉看得挺重,至少演出落幕前大家目标一致,等音乐会的效果尘埃落定,等唱片预售卖出我想要的钞票数,我们再见机行事...这种一阶有知者,我一枚‘烈阳导引’可以烤十个…旅居期间她的生活就寝反而在我掌握之中,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在帝都帮我牵出什么线索来...”
他深吸一口气后重新坐下:“当下要做的,就是将样品中的非凡组分彻底分离出来,到时候证据打包直接拍他们脸上…也只有纯净非凡物质,才方便研究出它的神秘特性在哪。”
这个关键之处搞定后,接下来就只需要哈密尔顿女士完成现场流行病学和劳工职业伤害定损的证据闭环,再靠她和门罗的丰富法律经验拉高赔偿上限了。
饭团探书
很多事情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此次案例能够成功,有意义的不仅是帮助到这一批受害者家庭,更是当下或今后潜在的同类型受害劳工的权益维护依据。
琼对灵剂学本有就浓厚兴趣,此刻她将范宁那块已完成展开的薄层色谱板,反复拿到祭坛水晶球后方去观察——这种神奇的现象,足以让她维持相当长时间的新奇感。
“卡洛恩,没想到它真的可以分离非凡组分,但我觉得,好像量太小了...”端详一会后,她再次提出自己的疑问,“这是你刚刚用毛细玻璃管在硅胶面上点出来的吧?这恐怕还不到几万分之一的量,哪怕你多点几次,我们恐怕也得不眠不休操作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把样品中的组分全部陆续分离出来…”
“之前说过,薄层层析只是一个检测手段。”范宁笑道,“而真正的分离…我们需要用到的是它…”
“我有特别的分离技巧。”范宁伸手指向了那一排夹在钢铁支架上的,已装好的柱色谱。
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细长的玻璃柱,突然看到范宁取出一个大烧瓶,将三种颜料的萃取液全部混在了一起,然后他还把那两支灵剂也给倾倒了进去。
“卡洛恩,你这是干什么!?”两位少女都是万分不解地惊呼出声。
“分离本来就这么难,你怎么把它们给弄一起了?…还一下弄了四个样品,这还怎么分离啊??”
“对啊…你这是特别的混合技巧吧?”
“非凡溶剂挺贵的。”范宁认真解释道,“分一个也是分,分四个也是分,为什么不一起呢?我们的时间也挺宝贵的。”
“你发明的方法这么稳定加暴力的吗?”琼瞪大双眼,“所以不管有多复杂的组分你都全部可以分离出来?”
“理论上如此,逐渐调整流动相的溶剂比例,我可以依次从“衍”到“烛”将所有非凡组分全部析出…如果组分在谱带上位置过近,比如我猜测两种相位相同而种类不同的非凡物质就会相近,那就需要更长的色谱柱,更宽的横截面积或和更缓平的洗脱压力…”
“当然,这些非凡物质彼此之间不能又发生嬗变…”范宁用手中的玻璃棒指了指那一堆迷你样品管,“刚刚我试过混合液点样了,没事,这体系还是算比较简单的,而且彼此之间有共同组分,正好别浪费了…”
尤其那个“衍”相组分,浓度极其稀薄,只有地下建筑带出来的光影稍微强烈一点,不放在一起,范宁怕最后析出的大小连个指甲盖都不到…
“看好了,我边操作边讲解,以后需要炼制什么高位格灵剂时,你们也帮我来过柱子怎么样?有钱一起赚?”范宁玩味地看了她们一眼,手上挖了两勺经过非凡处理后的硅胶粉,倒进混合原液。
他将拌有硅胶的混合原液烧瓶,接入自己改装后的“旋转蒸发仪”,然后打开转子,启动蒸汽热源。
“蒸出去的腔虫淋巴液得接着,非凡溶剂都挺贵…记住了,在能保持充分吸附的情况下,硅胶尽可能的少,倒入柱子时越薄,等会分离效果越好,如果太厚的话,就有可能出现‘后面追上前面’的拖尾现象…我这里直接用最粗的色谱柱,也是因为这样铺上去更薄一点…”
等溶剂蒸发出去后,瓶内这些非凡组分全部被吸附在了干燥的硅胶粉中,在灵觉之下翻腾着色彩驳杂的微弱光芒。
范宁拿出样品纸,折成漏斗形状置于柱口,然后将这些色彩驳杂的硅胶粉倒入色谱柱。
“这是枯蛾烷:腔虫淋巴液体积比为30:1,并滴入一滴蠹龄虫钝化酯的溶剂,我们先从溶解性能最差的配比开始,逐渐增大比例,切不可用力过猛…从我们此前薄层色谱的检测情况来看,如果一开始腔虫淋巴液比例过高,那几种相位的非凡组分就一起被冲出来了…”
希兰听得晕晕乎乎,但琼似乎兴趣盎然,她系上了白色小口罩,坐在范宁旁边托着下巴,露在外面的眼睛闪烁着流光。
范宁用滴管吸取了几段混合溶剂,从柱口处绕着内壁转圈挤出,逐渐将此前倒入的硅胶粉融成和下端硅胶一样的絮凝状。
“记住,要像我这样转圈挤入,不要直接滴落,那样会把样品表面砸出坑洞,影响分离纯度。”
当样品上方的液体已有一定高度作为缓冲后,范宁将上下两端开口的玻璃溶剂球接在柱口上方,并用夹子固定,开始往里面大量倾倒溶剂。
随后,他合上最顶端的玻璃塞,打开用橡皮管连接的迷你型蒸汽鼓风机。
溶剂从上至下开始冲洗硅胶柱,并开始从下方滴落,烧瓶承接其下。
其间,范宁不断用毛细玻璃管吸取出口处的液体,并点在薄层色谱硅胶面上,放到祭坛水晶球后查看。
“你在看第一种组分什么时候从溶剂中流出,对吗?”琼为祭坛加入了一些耀质灵液,然后提问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混合物已经开始往下方移动,只是需要一定时间。”
范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这位琼·尼西米小姐悟性很高啊,放在前世,一定是课题组中我最喜欢的师妹。
一分多钟后,范宁透过水晶球,看到了硅胶面上翻腾迭代的黑白光影。
手边的加长版试管架上已经摆满了横竖60根试管,他移开锥形瓶,换用试管开始依次接取。
“为什么不继续用锥形瓶接取了呢?”琼提问道。
“因为我不知道‘池’会在什么时候流出。”范宁解释道,“如果用锥形瓶,等我在祭坛内发现‘池’的光影时,它已经滴落了,就会再次污染‘衍’…所以,我们一般默认从第一种成分流出开始,就采用试管分段接取,这样即方便操作,又保证了交叉污染最多只发生在其中一部分…”
“现在,你帮我依次将1-5号试管进行薄层色谱检测,确认一下其中组分。”他对琼提出任务。
琼学着他教的方法,用铅笔在薄层色谱板上划线,标数字,毛细管点样,下端浸没在玻璃瓶展开剂中爬升,然后夹出,至于祭坛中观察。
“报告范宁教授,一排同样高度的‘衍’相光影。”
“你把它们和锥形瓶液体合在一起,去旋转蒸发仪上蒸走溶剂,溶剂记得回收,贴好比例标签。”范宁说道。
“好的!”琼的语气很是兴奋。
几分钟后,她得到了一大滴在瓶中呈水银般的银白色粘稠液体,按照范宁的要求,封好后放到了铅盒里。
而在第6根试管液体的薄层层析中,范宁发现“跑道”上有桃红色和黑白条纹两处光影,于是他在其上贴了弃置的记号标签,表示之后仅仅回收溶剂,不保留其中成分。
7-18号试管,相位为单一的桃红色“池”,蒸走溶剂后,得到了一束鲜花状的奇异物质。
范宁此时开始换用枯蛾烷:腔虫淋巴液体积比为15:1的溶剂,并滴入二滴蠹龄虫钝化酯。
24-34号试管,相位为单一的“茧”,蒸走溶剂后,得到了一颗漂亮的卵形绿色结晶。
溶剂比例换到5:1,再加5滴。
37-50号试管,相位为单一的“烛”,蒸走溶剂后,得到了一滩不断舞动的金色液体。
晚上接近十一点,四种非凡组分全部被范宁分离而出。
两位少女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他。
“卡洛恩,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了…”希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或许你也能去理工学院化学系担任一名荣誉副教授。”
“不…仅以现在这项成就,他在理工院就没准能当上荣誉院长。”琼认真摇头,“你知道分离非凡组分是一个多难的问题吗?所有的灵剂师都在为此头疼,我根本估计不出它价值,仅仅是‘薄层色谱’这种检测手段就足以让灵剂师们的工作方法产生大变化,而且‘色谱法’似乎还是一个体系,它简直没有价值上限…”
“卡洛恩,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梦境中的神秘主义启示吗?你研习的‘钥’带给你的?”戴着口罩的琼凑到了范宁跟前,漆黑眼眸不停眨动。
“以前在美术馆时,我无意间注意到过混合色素溶液在纸张上的扩散…”范宁简单地解释了一便这种层析现象的由来,和他“推测”出的色谱原理。
琼一边听一边认真“嗯嗯”,然后转头说道:“希兰,我们要稳重小心一点,这几种非凡组分本身或许算不了什么,但这种分离方法和效果绝对不能流出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紧张兮兮地四处看了看门窗。
“我第一次见你反过来提醒别人小心。”希兰的笑容里带着玩味般的欣慰。
琼却对她的调侃不以为意,继续一本正经说道:“…卡洛恩,我还有很多细节不太清楚,只要你之后教我,我可以一直给你洗瓶子…”
“那倒不至于,一起洗吧…”范宁将用过的玻璃瓶和试管一件件轻轻放到水槽里,“已经很晚了,时间紧张,接下来我们还需要大概弄清这些非凡物质的神秘特性。”
“这样…结合它们的来历,或许能反推出很多与之关联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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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登车(4K二合一)
研究移涌物质的神秘特性,这件事范宁可不太擅长,还是得依靠琼以及学派的灵剂师辛迪娅。
时间继续向深夜推移,纯净且分量足够的非凡物质往往更容易确定其神秘特性,琼很快就确定了,灵剂中鲜花状物质和绿色的晶体,的确具有辅助缓慢修复灵体的作用。
而分离出的“烛”,由于其来源于在地下建筑墙体上发现的颜料,众人很自然地猜测这是一种人体在怪异祭祀下嬗变的产物——一种可以描绘“画中之泉”形象的非凡染料。顺着这种猜测去推论,其他颜色的颜料或可分离出其他相位的非凡染料。
现在最值得关注的,是类似前世放射性物质的“衍”相组分。
在经过琼和辛迪娅的一系列尝试后,发现这种非凡组分,似乎具有通过“软化”灵体,进而“软化”血肉结构的特性。
这个世界也有近两百年培育鼠类生物进行解剖学、自然科学和相关神秘学实验的历史,几只被喂服不同剂量的鼷鼠,其以太体之外的光影变得松散摇曳。而在对其施加较强烈的情绪刺激或运动胁迫后,它们身体开始出现和劳工类似的,内外出血、皮肤脱落、五官崩解等症状。
“所以,为什么两位校长目前没出现异常?”凌晨回家的马车上,琼提出疑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因为他们这段养伤期间没有动用非凡能力。”范宁说道,“它的作用是‘软化’而不是‘破坏’,只是让灵体处于更易变形或撕裂的不稳定状态,对于灵魂孱弱的无知者来说,只要情绪过激或劳累,就会立马波及血肉层面,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有知者灵与魂是独立开来的,不至于如此脆弱,但一旦动用了非凡能力,恐怕只要超过某一不高的限度,就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改变…所以我刚刚马上又加了一份信给罗伊。”
“灵性‘软化剂’…姑且这么称呼。来源上看瑞拉蒂姆化学贸易公司有,兰盖夫尼济贫院颜料厂有,炼金术士协会地下建筑的墙上也有…”范宁自言自语般思索,“要么出自调和学派,要么就是暗中与其存在利益输送关系的超验俱乐部…他们目的何在?钟表厂的暴利算合理动机之一,那另外的?…”
“卡洛恩,我想起了一个细节。”希兰突然说道。
“嗯?”
“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跨进颜料厂大门时,闻到的那股味道?”
“味道…”范宁略做回忆就记起,“植物香薰和蒸汽风扇通风?我记得我还问过他,他的回答很坦然,我没觉得他的情绪体有朝星灵体扩张辐散的趋势…”
无知者在重大问题上的谎言很难瞒过“烛”的灵觉,即使是受过专业反审讯训练的人。
他们能控制表情、呼吸和心跳,但控制不了灵体,无法完美掩盖情绪体和星灵体的波动。
希兰说道:“斯坦利解释了通风的原因,是因为颜料制造过程气味难闻,他没有撒谎,所以你没有看出异样。”
“你的意思是…”范宁反应过来,“气味难闻实际上是指…”
类似暗门后的那种,可能是人体嬗变后发出恶臭味?
逻辑上解释得通。这些充当祭品的人,灵体先被软化,然后变成颜料。
二十多年前在美术馆原址医院上发生的怪异祭祀,至今仍在有人参与?
“这可能还和门扉有关。”琼说道,“我怀疑这也是调和学派在进行的一项灵体实验。”
“和门扉有关的灵体实验?比如…本杰明口中蕴含大量知识的‘七光之门’?”希兰问道。
“不仅于此。”琼的眼神中流着思索,“辉塔中不为人知的门扉数量非常之多,既然每个有知者组织所掌握的门扉密钥是其最核心的隐知,那就意味着,寻求新的密钥也是每个组织的核心追求目标之一…”
“密钥最常见的形式之一就是‘自我’,即通过各种手段将自己的灵体‘粗胚’刨削成‘钥匙’的形状——这是一种精细而危险的转变,稍有偏差轻则变成疯子,重则暴毙或变成一滩血肉堆积的怪物...”
“...所以我在想,若要确定出一种能如期达成转变的方法,这会不会需要…大量的尝试?由于神秘领域的混乱无迹,这种尝试也许是暴力的,或者说穷举的...”
“…可能性非常高的猜测。”范宁听到这里十分认同。
银白色“衍”相物质是一种前置所需的“灵性软化剂”。
嬗变祭祀的目的,也许并非单纯的取悦“画中之泉”,同时也是在用大量贫民和劳工做灵体实验,从而筛查出密钥的正确塑造方式…当然,这两种目的或许仍是同一性质,取悦祂的方式,就是追逐祂的知识。
济贫院和地下建筑内发生的祭祀是激进而疯狂的,至于工厂…劳工们遭遇的或许还是“温和剂量的测试”,目的只是通过他们的身体变化获得一些辅助性的数据。
“这种采用非人方式获取知识的手段,还真是挺符合调和学派的特点…”
甚至如果思想再阴暗一点...
这个世界上作过此类事情的组织,就仅限于调和学派吗?
“我觉得刚刚所想还是太草率了。”于是范宁说道,“明天让指引学派调度警安局去查封兰盖夫尼济贫院,不是个好主意。至少等我们从帝都回来,也等门罗休假回来比较稳妥。”
想到特巡厅调查员被污染,而且连施特尼凯这种高位阶有知者都被阴了,范宁现在内心愈发忌惮这群疯子。
“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明天火车时间十点半,早上还是可以稍稍睡睡懒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