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在前斯图亚特国土上肆虐的超大规模亡灵灾祸，无论是圣荷西还是庞贝、亦或是刚成立不久的法师自由联邦，都不可能任其发展。
在共同的死地面前，人类倒是难得暂时放下内斗，表现出点同仇敌忾的气势。
据说在教皇约翰二世亲自请求下，哪怕不和亡灵肆虐地区直接接壤的圣荷西，也已经准备好派遣援兵参与对亡灵的讨伐战争。
如今，消息像插上翅膀一样，从北到南、由东至西，已经广为传播。
内容大同小异的布告在各王国与公国张贴，号召子民们面对空前规模的灾难，放下成见团结起来。
如今科伦大街小巷都在传颂着人类的英勇，无论贵族区亦或者贫民窟，男人们俱为之热血沸腾。纷纷把家传武器擦拭一新，准备时机成熟就追随英雄讨伐邪恶亡灵。
据小道消息说因为早有防备，庞贝正规军在上次退败中遭受的损失很有限，已经准备好随时洗刷耻辱。
领主大人虽然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大动作已经完全无感，但也不得不承认，事关亡灵确实不可能放任不管。
庞贝作为叛逆者尼禄的后人，平时和大部分政权都不太对付，眼下倒是头一回受到广泛支持。
见惯了贵族之间蝇营狗苟的勾心都贱，乍一看到这么众志成城的场面，竟然让人不由觉得几分感人。
“天真！”李察去地精遗迹里探望寥拉时，偶然和他说起这件事，得到的是一声冷笑，“就是规模再大十倍的灾难，也不可能让你们人类真正团结起来。圣荷西看到庞贝跟法师联邦倒霉，心里一定喝了蜜般甜润，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派兵？”
“第一，要给整个大陆的人类做一场秀以示自身正义。第二，他们也得借机探查清楚亡灵究竟是怎么回事。”寥拉放下手里的稿纸，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作为战士，你已经足够厉害。但涉及到国与国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明显还是个门外汉啊。”
“只要拳头够硬，什么规则不规则还不是我说的算。”领主大人对寥拉的言论嗤之以鼻。
他信奉真理只存在于床弩的射程之内，而且坚信暴力无法解决的问题用其他办法更解决不了。
“武力顶多可以压服所有人不敢明着反对你，但绝对没办法控制住他们不阴奉阳违。”这个地精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有些兴味阑珊，“算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东西。”
“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李察忽然发现他本就枯瘦的胳膊，已经变得更加枯瘦。
血管隐藏在近乎半透明的皮肉下，每一次搏动都显得有气无力，勉强还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躯体。
“还是那么糟糕，不过心情倒是有生以来最愉快的一段时间。”寥拉忽然睁开眼睛，脸色既疲倦又骄傲，“知道吗，我离破解出第一个符文已经不远。”
“整整三百多个基础符文，近乎无穷多种排列组合，可比头顶的星星还难以捉摸。”领主大人叹了口气，“以你现在的状况，还能支撑下去吗？”
“当然不能。”寥拉轻轻抚平稿纸上的皱折，眼神宛如看待情人般温柔，“实际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符文的猜测到底准不准确。完全有可能所做一切都是无用功，到头来只不过水中捞月。”
“但这种绞尽脑汁也还是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实在喜欢。追逐着先贤脚步，穷尽全部智慧寻求真理——”寥拉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仿佛在战栗，“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那么鄙人不胜荣幸。”
“唉……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扪心自问，李察自己肯定做不到为了追求真理不惜一切，毕竟他就是个俗气的糙人。但那种情怀他多少能体会到一点，并且深深为之敬佩。
“一切都很好，仆役们照顾我也很周到。”寥拉垂下头，沉吟着说道，“只不过有些遗憾，远古地精对于物性的认知水平明显比如今高明太多，不然逆向破解也许还能更顺利些。”
“这方面我或许可以帮帮忙。”领主大人忽然说道。
“你终于舍得贡献那些古怪的知识了？”寥拉终于露出畅快的笑容。
第三百六十四章 册封
铁巨人作为曾经世界之王的宠儿，自然拥有着非常豪奢的家底。
即便如今境况已经和从前没法比，到底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偶尔拿出来一样仍然叫人啧啧称奇。
他们掌握着一种人类世界闻所未闻的魔法植物，能成对结出分别叫做金苹果和铅苹果的神奇果实。
待成熟后吃下，铅苹果可以让人完全忘掉一件事情。而金苹果恰恰相反，能彻底唤醒关于某个东西的全部回忆。
铁巨人的苹果园里曾经有两组成熟的金苹果和铅苹果——两颗铅苹果进了高山堡领主肚子变成圣言祷术熟练度，一颗金苹果则用来让赛托斯酋长回想起亡灵书的种种。
到现在，枝头上只剩下孤零零最后一颗金苹果。
李察几乎拥有调遣迟暮森林内一切资源的权利，既然张嘴要，看守果园的虎灵园丁自然乖乖奉上。
他带着金苹果走进一间安静的树屋，从戒指里取出羽毛笔和墨水瓶摆好，略一思忖又加了摞稿纸放在桌子上。
作为一名接受过完整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其实李察曾经学习过相当多知识。其中有一些在如今看来，绝对是万金难求的真知灼见。
可惜那只是曾经，这么多年过去脑子里只剩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早就丁点不留都还给老师，实在惭愧惭愧。
但有金苹果的帮助，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吃完稍微等待片刻，李察的眼睛开始明亮起来。脑海中那些模糊的浮光掠影重新变得清晰，曾经掌握过甚至只是粗略扫过的内容在不断涌现！
金苹果的效用着实无比神奇，他现在甚至能想起尾页上印刷的图书代码，每一位都无比确定。
要知道就算领主大人当年还算认真好学，又怎么可能注意这种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东西！
拈起一根羽毛笔饱蘸墨水，李察开始争分夺秒在羊皮纸上默写，树屋里一时间只能听到沙沙摩擦声：“《化学》，第一章，第一节……”
…………
当李察回到高山堡准备在城堡顶层降落，忽然发现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他在空中高来高去从来不加掩饰，地面上如果细心点很远就能发现踪迹。有必要的话，确实来得及给自家领主搞个欢迎仪式。
但平时大家各有各事，从来没无聊到像现在这样一个不落地聚集起来等他降落，而且个个脸上都挂着巨傻无比的笑容。
“都中降头了？”领主大人莫名其妙地挑起半边眉毛。
“我们只是准备一起见证这重要时刻。”德古拉一挥手，旁边早就准备好工具的画师立刻开始着手记录。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安妮使劲朝前推了一把伊丽莎白，而后者看起来居然有些……娇羞？
吓得李察好一阵犹豫是不是应该立刻开启辉力涌动，再拔剑摆好架势严阵以待。省得爱哭包又憋什么大招，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都安静！”德高望重的巴克兰一顿拐杖，喧闹立刻戛然而止。
凛冬的猎猎朔风片刻不停，现场鸦雀无声，气氛竟然显得有几分严肃。
“大人。”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站出来，“不需要丰厚的报酬，也不需要广袤的封地。只问您麾下是否还有位置，可以留给……留给……”
留了半天也没留出个所以然，伊丽莎白拢着额角发丝紧张得鼻尖冒汗，忍不住回头问道：“安妮，后面是什么来着？”
“留给准备为您而战的人。”安妮冲满脸困惑的李察使了个眼色，“然后你接着说：不胜荣幸，亲爱的魔女，我将册封你为我的骑士。”
领主大人居然看到了系统面板里弹出的入队申请。
毕竟老相识，基本默契还是有的。半精灵小妞明显是想告诉他，骑士小说洗脑计划已经宣告成功。
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倒是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李察回了个眼神表示嘉许，同时很想吐槽下这莫名其妙的脑残台本。王国册封骑士向来有一套固定流程，严肃而刻板，压根没这么无病呻吟。
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遵循安妮的指引：“不胜荣幸，亲爱的魔女，我将册封你成为我的骑士。”
套词蠢到他直想捂脸，特别是被这么多人看着。
“从今以后，伊丽莎白将为您的荣誉而战，承担一位骑士的全部任务。”伊丽莎白单膝跪下，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李察继续照着安妮的唇语一字一顿读道：“从今以后，本人亦将顾全一位领主的全部职责，绝不抛弃任何部属。然后用剑拍……呃。”
他突然反应过来，抽出斩龙在伊丽莎白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仪式完成了！”安妮带头欢呼起来，紧随其后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阿布张开嘴刚说了一句“我又有灵感了”，立刻被冈瑟默默捂住嘴巴。
“虽说既然已经答应过给你自由就不应该过多干涉，不过还真是出乎我意料。”领主大人装模作样地感慨着，满脸惊喜仿佛浑然不知道前因后果，“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留在高山堡，拿起剑战斗。”
要说他内心没有狂喜那完全是虚伪，伊丽莎白这个等级的剑士走到哪都是顶尖好手，能对高端阵容形成有力扩充。
何况就冲那令人窒息的容颜，哪怕为了提高审美水平也值得专门留下来养养眼。
高山堡能这么轻易招揽，绝对是趁她心智不全捡了个大漏。
但脸上绝对不能轻易表现出来，省得她以后醒悟过来找后账。
“我现在觉得园丁什么的，当个业余爱好比较合适。”伊丽莎白的笑容宛如阳春三月桃花盛放般迷人，接下来的话却活生生把领主大人惊出一身冷汗。
“另外李察大人，您可千万不要在自身修养上放纵。因为我并不懂航海术，没法抱着您的首级去寻找孤岛呢。”
李察使劲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抱着您的首级出海。”伊丽莎白的笑容愈发光辉灿烂。
第三百六十五章 魔女骑士
人群散去，只剩下满脸恍惚的领主大人和安妮。
“你没事吧？”半精灵担忧地看着他。
“我不是说，让你给她找点最脑残、最弱智的骑士小说读读吗？”李察一步一步把安妮逼在墙角，居高临下龇牙咧嘴地看着她，“小蹄子，你到底有没有老老实实照办。”
“找了啊。”半精灵商人可怜兮兮地说道，“刚开始买来几本科伦市面上流行热销的，不过伊丽莎白说主角都是男人不太喜欢。可女人作为主角的骑士小说非常少见，还是拜托有贸易往来的商队帮忙才搜集到一本。”
“给伊丽莎白读了吗？”领主大人满脸狐疑地问道。
“读了。”安妮使劲点点头，“她喜欢得不行每天有时间就要听，来来回回好几遍也不腻，都快能背下来了。”
“真的？”
“真的！”半精灵拧着眉头很是不忿，“而且她不是已经宣誓效忠了吗，你怎么还不相信！”
“书名叫什么，有空我也看看。”
“《魔女骑士》，主人公是魔女安洁尔和伊丽莎白一样并非人类，我猜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的原因之一。”
“然后呢？”李察总觉得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又说不好到底是怎么来的。
“前半本魔女安洁尔受封之后就是俗套的打打杀杀，还有暗恋效忠的领主，除了女作者文笔不错外没多少趣味。”安妮略一停顿，继续说道，“不过结局很有深意——她所效忠的领主到处拈花惹草，被伤心欲绝安洁尔一剑斩下首级。最后一章是魔女抱着首级孤身驾船出海，在一座小岛上了却残生。”
“我靠！”李察浑身一哆嗦。
“等等……她会不会因此对骑士和领主的关系产生了些误解？”
“你绝对不是安妮！”领主大人顿时被气得肝疼，伸手掐着半精灵两边脸颊使劲揉扁搓圆，“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冒充的，潜入高山堡到底有什么目的！”
…………
荒野的冬天异常寒冷枯寂，几场雪过后，广袤的大地彻底被一片银白覆盖。
拜托杜蓬大师制作的魔法装备终于完工，十几件火焰荆棘护甲倒也罢了，那个以炎魔头颅和元素结晶为原料的堡垒中枢却堪称珍贵非常。
老头探望辛克蕾尔时顺路捎来，安置在城堡地下三层后，开始源源不断地提供强化。虽然暂时还没看出什么成效，不过据说几百年后能让墙面坚如精钢。
在杜蓬的请求下，假小子辛克蕾尔正式成为高山堡领主的剑术学徒。
李察寻思着反正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干脆把奶油小生伊瓜因也拉进来组了个放牛班，天天让他们俩对练。
刚开始伊瓜因总被辛克蕾尔凭一股狠劲打得满头包，不过慢慢适应后凭借扎实的积累，目前略微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趋势。
期间又有过几拨亡灵前来进犯，可规模连上次也不如，自然没法带来任何麻烦。只是给高山堡增添了些许亡灵魔力储备，让掌握半亡灵化的战士上升到一千出头。
那些初步领悟圣光的虎灵实战表现异常惊艳，左手神术右手长剑，复苏者在他们面前简直比木靶还要无力。
实际上不光高山堡，科伦也同样面临着断断续续的袭扰。听说应对起来也同样十分轻松。领主大人听说后好一阵长吁短叹——他心疼平白浪费的亡灵魔力。
至于伊丽莎白，她早就回到新世界源血池里泡着。据说因为损失过于惨重，要几个月才能补足自身精神本源。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河面的坚冰开始融化，枯黄的地面萌发出绿意。
当春天再一次降临人间，军部和贵族苑又开始轰轰烈烈喊口号。集中军队、组织后勤、征兆各地领主，准备“给邪恶的贝鲁尼钉上棺材板”。
这次可是法师自由联邦、庞贝、圣光教会、圣荷西都有出力的联合行动，在历史上也算是头一回。
坊间都很为之激动，吟游诗人们纷纷传唱着“古人类的荣光重现人间”。大街小巷几乎为之一空，争相为军队送上鲜花与喝彩，准备见证一场史诗般的辉煌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