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正捧着望远镜筒专心观察敌情的领主大人忽然挑了挑眉头。
之所以要让空骑兵和床弩在两千码外就展开攻击，固然是为了尽可能消灭敌方有生力量，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火力侦察。
要知道哪怕是亡灵这样普遍愚钝的东西，炮灰和菁英面对袭击时也一定会有截然两样的表现。
通过火力试探，就能更切实的分辨出整个亡灵大潮的虚实强弱，而且远不像眼睛那样容易被假象蒙蔽。以便留出足够时间，在后续全面交锋留前适当调整部队。
这一手还是西多夫提出的建议，其实算不上很高深的东西。但对于一干把鲁莽奉为圭伯、还不以为耻的高山堡军官来说，已经足够惊为天人。
这一试探，果然试探出点东西。
李察忽然发现，有一小波亡灵表现十分异常。
以貌取人虽然肤浅，但对于亡灵很适用。越高阶的复苏者未必越接近活人，也有些选择在狰狞恐怖路线上一去不回头，靠长相就把安妮吓得不轻。但有能力维持一副活人外表的亡灵，必定阶位不低，无一例外！
大潮中有二十来个亡灵除了肤色灰败之外，模样几乎跟活人别无二致，浑身上下一点也看不出腐败溃烂。
况且他们穿着虽然十分破旧，但跟其他身上只挂着几缕布条的杂兵比起来，还是像样太多太多。
如果说这还可以用刚死不久来解释的话，他们的应激反应则更能说明问题——
每当遭遇袭击，这二十来个状若活人的亡灵，都有很明显观望和躲避的动作，必要时甚至会借助其他大块头亡灵充当肉盾保护自己，趋利避害的能力明显比那些傻卵杂兵强上一筹不止。
能表现出这种智力，就绝对不是一般亡灵。别看小龙魂图特摩斯如此孱弱，他那是在量上吃亏，单论品质其实很对得起生前巨龙身份。
所以哪怕看起来就像一群老弱病残都有的农民，他们的身份也根本无从掩饰——高阶不死者！
领主大人仰天大笑三声，顿时把周围人惊得不明所以，自信已经找到了敌方的命门所在——因为低级杂兵纯靠本能驱动，所以亡灵大军往往要靠少数高阶成员维持。
优先打掉他们，整个亡灵大军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任人宰割，是很经济实惠的选择。
“集中火力，换湮魔精钢弩箭，给我干掉那几个瘪三！”李察单手叉腰一声喝令，甚至短暂压过了矮人工兵们的嘹亮号子。
自由射击顿时戛然而止，酝酿片刻后随着一声“喀砰”，数十根弩箭整齐划一地腾空而起！
矮人工兵们都懂得一个道理——既然三千码距离上难以维持准头，那就要用齐射弥补精度！管你什么牛鬼蛇神，只要吃我一发湮魔弩箭没有不死的道理！
…………
卡洛斯感觉自己和全体教民肯定是被神明遗弃了。
他们已经集体祈祷了整整一刻钟，境况不但没出现任何好转，反倒有越来越恶劣的趋势。
当地领主的兵力比之前想象中还要更强大，手段之丰富，让只看过基本老掉牙著作的卡洛斯眼花缭乱。不禁怀疑难道世界发展如此迅速，连地方领主也拥有比百年前国王更强大的军队。
先是一轮飞龙俯冲投石，那时候他和教民们处在打击范围边缘。稍微小心一些，很轻松就躲过无妄之灾。
但当随后床弩开始射击，好运到此为止。
他们的位置正处在重点照顾区域，当亲眼看到那弩箭居然能一次性洞穿十几个亡灵，没有人会狂妄到准备用身体硬抗。
卡洛斯不得不带着教民不断逃窜，试图躲在那些大块头亡灵身后逃过一劫。但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些一心求活的可怜人，反倒是死神睁开了血色双眸。
落在周围的弩箭变得越来越密集，能充当肉盾的大块头接连倒下。虽然暂时还没有教民伤亡，但这样下去也不过早晚而已。
卡洛斯急得活像是热锅蚂蚁，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刚才附近有个位阶不低的精灵巫妖，面对弩箭袭击端得淡定从容，吟唱后撑起一圈冥火护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卡洛斯以为躲在他身后准保没事，结果还没等带领教民们过去，一支弩箭就一举穿透魔法护盾。气势不凡的精灵巫妖吭也没吭一声，重新化作尸体当场仆倒，连头颅都不翼而飞！
天知道究竟是精灵巫妖施法水准一滩烂泥，还是弩箭威力实在绝伦！
跟魔法护盾一同破碎的，还有卡洛斯的乐观。
他叹息着抬脚踢死一个骷髅兵，抢来一把锈迹斑斑的双手长剑。伴随着怒吼，剑刃上燃起一溜漆黑冷焰，好似吞噬万物的深渊绝地。
看准时机，挥剑如电！
“砰”的一声巨响，竟然把一根弩矢硬生生当空斩落，显露出远比精灵巫妖厉害的实力。
卡洛斯脸色大变，手里的长剑也断成几截黯然跌落。
自记事起就被长老们赞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上手教派秘典犹如喝水一般轻松，从来无往而不利！如果不是为了守护教民，独自逃脱亡灵对他来说不会比反掌观纹更困难！
卡洛斯还以为自己怎么也算一方高手，现在看来蜗居于荒野难免见识短浅，早已跟不上时代。区区一发弩箭，居然清掉他足足三分之一的斗气储备！
“怎么办？”教民们害怕得浑身发抖。
“只能用那招了。”卡洛斯伸出拇指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
“可是那并不符合教义教规……”
“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一百二十息一轮的床弩齐射马上就要到来，继续犹豫下去只不过白白浪费宝贵的生命。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扑街尼赫鲁
“今天早晨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高山堡领主放下望远镜筒，扭过头异常困惑地看着周围人。
“君上。”德古拉傲立在墙垛角上一身猩红大氅随风飘扬，苍白俊美的面孔上写满严肃，“臣下以为，如果您认定对应方向是西，那么太阳就是从西方升起的。”
“李察叔叔，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辛克蕾尔嘶哑的声音极具特色。
本来她也应该撤回迟暮森林，借着陪伴安妮的名头才留下来。其实大伙都看得出，这个假小子生性极其好斗，留在后方肯定不安分。
领主大人再一次把眼睛凑到望远镜筒上，确认自己没有老眼昏花——那群“高阶亡灵”正举着一根绑白面巾的骷髅腿骨，玩命似的疯狂挥舞。
这一举动代表的含义基本可以通行整个已知文明世界——投降、认输、告负。
随便用什么词汇描述，总之就是自认不敌、准备放弃抵抗求饶的意思。
李察心中不禁泛起疑问——亡灵也会打白旗吗？或者反过来讲，会打白旗的还是亡灵吗？
他挥手叫停床弩齐射，城堡里有预先埋设的传音铜管，指挥起来几乎不存在延迟。
“如果那一小搓亡灵不主动进攻，就别伤害他们。”
留下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李察从城堡顶层一跃而下。亡灵前锋已经抵达七八百码开外，全面交锋即将开始，作为主将怎能缺席。
城堡里布置的虎灵和半人马射手率先发难，借助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哪怕在这个距离上，他们仍然可以保证相当的精准和威力！
“仙嗡！”
飞出的箭矢如篦子般密集，像梳虱子一样把无数复苏者钉死在地上。
双方的远程火力差距简直比人数对比更悬殊，不过要调过个来。那些骷髅弓箭手技艺甚至不逊色于活人士兵，手中武器陈旧但依然可靠，堪称同类翘楚。再加上不畏伤亡、士气稳定、体力充沛，战斗力甚至可以说不错。
可在登峰造极的高山堡射手面前，骷髅手里的弓箭就像是弹棉花拨子般无力，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抗！
尤其是他们还遵循着自家领主教诲，战场上永远把同行当做高序列目标，优先度仅次于法师！
于是还没来得及进入射程放出哪怕一箭，为数不多的骷髅弓箭手就被挨个点名，光荣成为本场首个全员战损兵种。
“敌军施法者在集结！”
不用城堡上的哨兵提醒，领主大人也早就看见了。
眼前的亡灵大军着实有几分底蕴，居然零零散散凑出由二十来个巫妖和侍魂组成的施法队伍。伴随着咒语念唱，它们身边伏地扭动的活尸吹气般膨胀起来，滋滋喷射着脓绿色烟雾，活像是意外破损的瓦斯罐。
尸爆术，属于风系变种剧毒系这个小众到不能再小众的分类，利用带有剧毒的浓烟侵袭敌人，堪称是元素版生化武器。
这个法术向来被认为是奇葩中的奇葩、冷门中的冷门。虽然有可能对敌人施加无休止的蔓延伤害，但万一被对手掀起狂风吹回来，很容易搞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在战场上尸爆术很少见，正常指挥官都不会想碰这种不稳定的玩意。
不过眼下对于亡灵来说并不存在类似困扰，因为已经死过一次的它们天然可以免疫绝大部分毒素伤害。
而且元素使用者智力较高这一点似乎通行四海皆准，连亡灵也不例外。它们在召唤出毒雾后居然引而不发，任由在自己和同伴周身环绕。
原本正准备用床弩定点狙击的矮人工兵顿时抓瞎，看着那一团逐渐膨胀的绿烟，谁也不知道目标究竟躲在哪！
“呦呵！”领主大人一挑眉，十分意外。
它们大概注意到湮魔精钢弩箭对魔法护盾有奇效，知道不能硬抗，居然想出把毒雾当成烟幕弹用的办法。
这些巫妖和侍魂中一定有生前相当厉害的施法者，否则不可能在转化为亡灵后，还保有如此灵活的法术理解。
“让我来，让我来！”尼赫鲁舔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大呼小叫摆弄着烟雾状态转换器，片刻后笔直射出一道土黄色凝结光线。
地精炼金术，终于在尘封万年后的今天，再次展现出那震撼人心的一面！
从光线和毒雾的接触点开始，缥缈转变为实质并朝四周缓缓蔓延，宛如活水被低温冻结！
这种办法倘若拿来对付人类法师，压根别指望能起到半点作用！
没有连接火山地脉、没有无穷无尽的元素供应，烟雾凝结速度就非常有限。对方但凡有点脑子，发现反常后第一时间就会立刻抽身，根本不可能放任事态发展。
可亡灵终究是亡灵，干瘪的脑髓运作起来异常艰难，尤其在遇到不能理解的情况时。
当环绕在它们身边的毒雾转变为实体，亡灵施法者顿时就像困在冰块里的鱼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一帮瘪三！”狗头人萨满狠狠啐了口唾沫，沉浸在独自压制对方全体施法者的虚幻快感中不能自拔。
仿佛看到自己一路晋升，最终成为魔导师的那一天。身披华贵法袍，向着全世界展示至高法师的威严。
他傻笑着擦了擦嘴角的涎水，浑然没注意到身后空气中忽然闪过一圈涟漪。
面目模糊的灰色斗篷幽灵凭空出现，高举起手中尺寸夸张的长柄弯镰。
最后一刻，尼赫鲁似乎也感觉到身后若有若无的寒意，脸上笑容收敛正要回头。
迟了——虚无的镰刀在他脖颈间划过，没造成任何肉眼可见的伤口，却已然将生机泯灭。
旁边的巨怪萨满反应很快，抬手就是一道闪电链。炽白的电光在幽魂身上连续闪耀四次，顿时炸成一缕青烟袅袅！
打仗就会死人，这是最正产不过的事。指望对手永远照着自己的剧本走不还手，压根是白日做梦！
此刻铺满视野的亡灵大潮已经冲到三百码外，陡然加快前进脚步。
巨怪萨满们专注于玩命释放各自拿手法术，谁也顾不上多看一眼横死的尼赫鲁。
第三百四十七章 生与死的接战
倘若在高空向下俯瞰。
十余万腐朽、衰败、黯淡的亡灵组成一片黑潮，向由数千生者守卫的丘陵四面蔓延。仿佛滔天洪水肆虐奔腾，下一刻便要吞噬河心孤岛！
骷髅士兵凭借身体轻灵冲在最前面，旧盔甲挂在肮脏的骸骨上，随着跑动哐啷作响。眼眶里灵魂之火波谲跳跃，黑黄色牙齿咔咔咬合。
它们怨恨着生命，迫切地渴望着毁灭一切！让净土化为死国！使生灵堕入永暗！
近距离面对着肮脏的亡灵，开膛手阵列里响起一片窸窣金属摩擦声，那是战士们在握紧手中武器。
他们的热血比铁水更炽烈！他们的意志比城墙更坚定！他们的勇气比高山更伟岸！
但当亡灵踏上怒涛河的那一刻，忽然齐刷刷一趔趔，集体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幕实在相当滑稽，无数骷髅手舞足蹈，仿佛一场黑暗风格亡灵舞会正在高山堡召开。
“哈哈，一群傻卵！”冈瑟扛着战斧笑得最猖狂。
眼下气候已经相当寒冷，怒涛河早就被厚厚的坚冰覆盖。领主大人考察过室外结冰速度后，认为一直破冰完全是浪费人力，干脆下令把整个冰面细细打磨一遍。
在光滑的冰面上，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都很难维持平衡，更何况协调性天然差一筹的亡灵。
当然，这点小小的麻烦对它们来讲压根不算什么。后续更多的亡灵根本不会避让骷髅兵，迈开大脚踩成一地骨渣，铺在冰面上轻易解决了防滑问题。
于是银甲闪烁、宛如天国武士的开膛手军团，就和满身尘埃、仿佛刚从古墓刨出来的亡灵狠狠撞在一起！
怀着对生命的怨恨，复苏者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向活人发起冲击。但在迟暮森林几个月历练下来，开膛手军团的提升，根本是外人所难以想象！
整整两千名步兵分成前后两排，守卫着长达一千五百码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