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名玩家领命,立刻手脚并用地顺着战壕旁的斜坡爬了上去,朝着制高点的方向跑去。
阮文博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尽管他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自己应该选个视野好的位置的……’他心中有些后悔地想到。都怪自己太想当然了,现在已经开打了才反应过来,这个游戏可没有方便的上帝视角和即时通讯。
很快,就有一个玩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还学着NPC的样子,笨拙地在胸前行了个天鹰礼:“报告连长……”
“等会儿,”阮文博打断了他,疑惑地打量着对方,“你谁啊?”
眼前的这个玩家,不管是ID、样貌还是声音,都和他之前派出去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哦,是我们班长派我过来的,”那名玩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班长开枪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像应该派个人和您汇报一下情况,就赶紧让我过来了。”
“……”阮文博一时语塞,心想这指挥体系还真是够随意的,“也行吧,好歹是来了。说吧,敌人是谁?数量多少?有哪些兵种?距离正面阵地还有多远?”
“敌人是邪教徒!”那名玩家斩钉截铁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然后就开始卡壳了,“数量……呃,很多。兵种……嘶,我有点忘了,但应该没什么精锐兵种,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距离我们的第一道防线……嗯,还是挺远的。”
阮文博听完,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很多是多少?破破烂烂是什么装备水平?挺远又是多远?这种模糊不清的情报让他指挥个毛线?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敌人离得比较远,他们还有反应时间。
就在这时,那个一开始被阮文博派出去的玩家也吭哧吭哧地跑了回来:“报告连长……”
“敌人是邪教徒,数量不明,装备破烂,离得很远?”阮文博有气无力地抢先说道。
“呃……是的,”那名玩家愕然地看着他,“连长,您怎么知道的?”
“……这场仗打完,我一定要设置一个专门的通讯兵职位。”阮文博揉着太阳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系统,通讯兵会有功勋奖励吗?”
【只要对于战争的胜利作出了贡献,都会得到相应的功勋。】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去,我就随口一问,还真能回答啊?”阮文博吓了一跳,“策划你不会在视奸我们吧?”
这次,系统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
他也没机会去尝试问新的问题了。一道闪烁着不祥紫光的能量团呼啸而至,精准地落在了他旁边!
“轰!”
灵能飞弹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他身边的一名玩家瞬间撕成了漫天飞灰。虽然下一秒,那名玩家的身体就在光芒中重组复原,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还是把阮文博以及周围的玩家吓得够呛。
阮文博猛地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不知何时,大批衣衫褴褛、手持简陋武器的邪教徒已经冲到了第一道防线之前!
“什么情况?!”阮文博有些急了,这和他想象中那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指挥官场景完全不一样,“不是说离得还有段距离吗?”
一直在关注前线的阿萨辛高声回应道:“连长!他们好像是从另一处拐角突然冒出来的!我也看不太清楚,这地形太复杂了!”
“那为什么之前一测的时候,沃尔特政委能提前下命令?”阮文博下意识地反问。
“呃……”阿萨辛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也许……沃尔特政委提前在外面放了侦察小队和警戒哨?”
虽然知道阿萨辛的话里没有嘲讽的意思,但阮文博还是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尴尬到能用脚趾在战壕底下扣出一个完整的花园世界。
“……下次,下次我一定也放侦察小队和警戒哨!”他咬着牙说道。
又是一道灵能飞弹袭来,对方似乎是认准了他这个指挥官的位置,但可惜准头堪忧,这次也打空了,只是炸飞了旁边的一大片泥土。
“卧槽尼玛!老子防弹甲都烂完了!”那名被连续两次爆炸波及的倒霉蛋玩家破口大骂,“跟老子有仇是吧!妈的,别让老子逮到你个比养的!”
同时,这两次轨迹明显的飞弹也成功暴露了攻击者的位置。玩家们顺着弹道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华丽长袍的混沌巫师,正趾高气扬地站在一处废墟高台上,似乎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
“乌合之众!”混沌巫师埃利亚斯·霍尔姆斯看着下方阵地上混乱的星界军,不屑地说道,“我看这所谓的帝国卫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他身边的邪教徒们立刻谄媚地恭维起来:“这是大人您智慧通天,神机妙算,谁来了都一样啊!”
“哈哈哈哈哈!”埃利亚斯得意洋洋地放声大笑,但嘴上却故作谦虚地说,“别说得太夸张,你们都知道,我是个很谦虚的人。”
其他邪教徒虽然心中对这个靠着亚空间恩赐上位的暴发户充满鄙夷,但脸上和嘴上的功夫却一点没落下,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另一边,玩家阵地上。
“这儿太危险了!”一名玩家看着那名嚣张的巫师,大声嚷嚷道,“连长,你赶紧后撤吧!”
其他玩家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对对对,领导先走!”
“保护领导!保护领导!”
阮文博看着玩家们一个个争先恐后要“保护”他的样子,心中感动了那么一秒钟,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这群孙子是怕自己这个“连长”没了,他们要是死了,那辛辛苦苦攒的功勋可就没人批准继承了!
身处亚空间的比特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祂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乌合之众啊!”
无论是进攻方的邪教徒,还是防守方的玩家,此刻都像是一群毫无章法的散兵游勇。
要是换了普通的凡人部队,在指挥失误、情报缺失的情况下被这样一波突袭,绝对是要被邪教徒冲垮,再也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
但可惜,这些邪教徒面对的是玩家。对于玩家来说,他们总是有着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和成本。
更何况,这是在比特的庇护之下,能够原地满状态复活的玩家。
第18章 混乱对混乱
邪教徒们发出狂热的战吼,潮水般涌入了玩家们的第一道防线。在他们看来,胜利已经唾手可得。这群新兵蛋子指挥混乱,阵型松散,一次冲锋就足以将他们彻底碾碎。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当第一批邪教徒踏入战壕,准备收割那些溃散的“星界军”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闪着寒光的刺刀和呼啸的激光。
他们仿佛一脚踏入了泥潭之中。
“为了帝皇!”一名玩家高喊着口号,从一具“尸体”后面跳出来,手中的激光枪在近距离将一名邪教徒的胸口打出个窟窿。
另一边,一名被刺刀捅穿了腹部的玩家,在倒下前死死抱住敌人,拉响了腰间的手雷。轰然巨响中,两人连带周围的几个邪教徒一起化为碎肉,而几秒钟后,那名玩家又完好无损地在原地重生,捡起一把新的激光枪,再次投入战斗。
战局变得无比诡异。
那些本应该在指挥官失能后失去组织、四处逃窜的星界军,正以一种悍不畏死的狂热姿态,对他们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本来应该如同浪潮般扑灭这处阵地的邪教徒大军,却被无数股顽强的小力量死死缠住,撕扯得粉碎。
战场的逻辑彻底颠倒了。
有时候,一队邪教徒付出惨重代价,好不容易冲到了第二道战壕,正准备喘口气,却骇然发现,身后那条本应被肃清的第一道战壕里,又突然蹦出来了十几号人,挥舞着武器截断了他们的后路,将他们包了饺子。
有时候,五六个玩家聚在一起试图组成火力小组,却因为走位失误、互相卡视角,反而被一小撮邪教徒冲得七零八落。可一旦这些玩家被冲散,变成了单独行动的个体,他们的战斗力却又呈几何级数暴增。
第七班的班长大鹰警,此刻就如同一台失控的杀戮机器。他被冲散后,反而激发了凶性,巨大的身躯在邪教徒人群中横冲直撞,手中的简易棒槌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起一片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他一个人就硬生生顶住了一个方向的攻势,在杀死数十名邪教徒后才被集火放倒,但没过多久,他又会怒吼着从死亡中归来,继续他的杀戮。
整个战场,都上演着这样离奇的景象。
这群“星界军”就好像完全不懂什么叫协同作战,什么叫阵地战术。对于他们来说,个人的战斗才是最精通、最擅长的,而群体的战斗,反而是他们极为陌生和不熟悉的东西。
站在高处,混沌巫师埃利亚斯·霍尔姆斯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代的是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他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这支部队的战术。他们没有纪律,没有配合,甚至连基本的恐惧都没有。他们就像一群疯子,用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在战斗。伤亡对他们仿佛毫无意义,阵线被突破了也无所谓,他们总能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用最野蛮的方式将战线重新搅成一锅粥。
这一小支星界军,就像是一把扔进齿轮里的铜豆子,打不烂、碾不碎、吞不下,却能让整台战争机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运转得越来越艰难。
“废物!一群废物!”埃利亚斯看着自己的部队被不断消耗,却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进展,气得暴跳如雷。他再次凝聚起灵能,一枚飞弹呼啸着砸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炸飞了几个玩家,但更多的玩家立刻填补了空缺,仿佛无事发生。
“我的主人……埃利亚斯大人……”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邪教督军鼓起勇气,凑到他身边,“我们的勇士损失惨重,他们的阵型……很古怪,弟兄们被分割了,这样冲下去只是徒增伤亡!我们应该重整队形,从侧翼……”
“闭嘴!”埃利亚斯猛地回头,双眼因愤怒而充血,紫色的灵能电弧在他指尖跳跃。“你在教我做事?你的意思是,我,伟大的埃利亚斯·霍尔姆斯,连一群新兵都打不过?”
那名督军吓得浑身一颤,立刻跪伏在地:“不,属下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埃利亚斯一脚将他踹翻,“我不要战术!我不要计谋!我只要胜利!我只要把眼前这些虫子的脑袋一个个踩爆!我的脸面,我主的荣耀,决不能被这群垃圾玷污!”
他彻底上头了。
对于埃利亚斯这种靠着亚空间恩赐骤然获得力量的暴发户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承认自己的战术失败,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指着下方混乱的战场,对所有下属发出了不容置喙的咆哮:“传我的命令!所有人,给我冲!不计代价地冲!后退者,死!犹豫者,死!用你们的血肉,把那道该死的战壕给我填平!把他们碾成粉末!”
命令被传达下去,邪教徒的后队响起了督军们的鞭打声和喝骂声。那些本已有些畏缩的信徒,在死亡的威胁下,只能再次发出绝望的嘶吼,更加疯狂、也更加混乱地朝着玩家的阵地涌去。
之前的冲锋好歹还有基本的阵型和波次,而现在,则彻底演变成了一场毫无章法、不顾一切的“添油战术”。前队和后队挤作一团,人们互相推搡、踩踏,只为了逃离后方督军的屠刀,盲目地冲向前方那个名为“星界军阵地”的血肉磨坊。
而这,显然是随了玩家们的愿。
“兄弟们,他们彻底乱了!阵型都没了!”一名玩家兴奋地在大喊,“别怂,就是干!刷功勋的机会来了!”
“哈哈,这BOSS上头了啊,开始送人头了!”
阮文博本来还在为自己糟糕的指挥而头疼,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他不再试图去约束玩家们的行动,反而高声喊道:“所有班长注意!放弃固定防线!全员自由攻击!把他们搅得更乱!”
这道命令,彻底解放了玩家们的天性。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游乐场。玩家们不再死守战壕,他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利用废墟、拐角和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对那股无序的狂潮发起了最致命的骚扰。
一名玩家刚从掩体后探头,用精准的点名射杀了一名邪教徒,立刻就缩了回去;而那名邪教徒身边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侧翼的另一栋建筑里又飞来一发榴弹,将他们炸得人仰马翻。
大鹰警这样的近战狂人更是如鱼得水。他不再固守一处,而是在战场上游弋,哪里邪教徒最密集,他就冲向哪里,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每一次出现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邪教徒们彻底懵了。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道防线,而是无处不在的敌人。他们不知道攻击会从哪个方向袭来,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安全地带,下一秒会不会突然落下一颗手雷。
混乱对上了混乱,但玩家们的混乱,是有着不死之身和个人英雄主义支撑的、高效的杀戮之乱。而邪教徒们的混乱,则是士气崩溃、指挥失能下的、自取灭亡之乱。
站在高台上的埃利亚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队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肉块,被一点点地吞噬、粉碎。他催促的吼声越来越歇斯底里,脸色也从涨红变成了铁青。
第19章 武器关天,而人命价廉
在玩家阵地这台高效运转的绞肉机中,邪教徒们承受了难以想象的伤亡。
也许,这处位于下巢废墟一角的渺小阵地,在整个巢都世界惨烈的宏大战场上,只算得上是无垠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帝国将军的战略地图上甚至不会有它的标记,混沌领主的宏伟计划里也从未将它视作关键。
但对于身处此地的每一个邪教徒来说,那些抽象的概念都太过遥远。
穿过自己耳边,将空气烧出焦臭味的激光;捅透自己同伴胸膛,带出温热内脏的刺刀;飞溅到自己脸上,混杂着碎肉与骨渣的滚烫鲜血——这一切,都比邪教上层许诺给他们的永恒奖赏、比总战场的庞大伤亡数字,要真实一万倍。
他们不明白。
这些卑微的、被许诺了光辉未来的信徒们,彻底陷入了认知上的混乱。
明明是他们获得了黑暗诸神的赐福,是他们得到了死后灵魂能在亚空间中转世复生的承诺。为何……为何这些理应恐惧死亡的、被束缚于腐朽尸皇信仰下的走狗,却表现得比他们更疯狂、更暴烈、更悍不畏死?
他们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每一次冲锋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他们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兴奋?
本就不甚坚定的信仰,在这台血肉磨坊面前,开始一寸寸地崩坍。
而当混沌巫师埃利亚斯不顾下属的劝阻,固执地坚持要让部队进行不间断的无脑冲击后,这种崩坍加速了。面对着毫无意义的、残酷至极的伤亡,邪教徒们彻底动摇了。
终于,一名邪教徒在目睹了身边最后一名同伴被一柄飞来的棒槌砸碎了脑袋后,精神彻底崩溃。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方向没命地逃窜。
他的举动像是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连锁反应。
“我不打了!我不想死!”
“魔鬼!他们是魔鬼!”
越来越多的邪教徒放弃了进攻,转身加入了逃亡的行列。溃败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原本混乱的冲锋阵线,彻底变成了一场争先恐后的溃逃。
高处的混沌巫师埃利亚斯·霍尔姆斯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的脸已经黑如锅底,捏着法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军队土崩瓦解,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下意识地就想找个人来承担这失败的怒火与责任。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同样面如土色的邪教督军和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