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博继续说道:“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理,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干的,自然也就是战锤战场上打完一仗后真正该干的事情……至于战锤的战场,按照原著的描述,至少在星界军这一块儿,大部分时候还没能脱离一战堑壕战的范畴。偶尔也会有装甲集群突击,但至少在我们现在所在的下巢贫民区,肯定是看不到那种大场面的。”
他顿了顿,总结道:“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应该向一战堑壕战的前辈们学习,他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那我们的一战堑壕战前辈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一名玩家很配合地举手提问道。
阮文博缓缓吐出两个词:“休息,以及吃饭。”
“啊?”提问的玩家和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堑壕战不是说你就蹲在堑壕里,对方一直冲锋,你一直防守,直到有一方的人全部打光,”阮文博耐心地解释道,“事实上,比起没有动静、待在堑壕里发呆的时间,真正交战的时间是相当少的。一天之内,敌人能组织起一两次像样的冲锋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也许亚空间恶魔能凭借非自然的力量一直冲锋,但这些血肉之躯的邪教徒显然做不到。事实上,越是组织度高的部队,越是会在发现事不可为之后撤退,去谋划下一次进攻,而不是一直蒙着头冲,把自己的有生力量消耗干净。”
阮文博这番长篇大论给玩家们听得半懂不懂,不过有一件事他们是听懂了。
“也就是说,”有人总结道,“我们接下来在这个游戏的几个小时内,大概率没事情干了?”
阮文博沉默了半晌,最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我想……是的。”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搭在了阮文博的肩膀上。一名脸上带着疤痕、眼神疲惫但沉稳的星界军老兵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这个小圈子旁。
“不,”那名老兵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你们有件事情必须干。”
玩家们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这个游戏的极度真实虽然有些折磨,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有些代入角色了。一瞬间,经典的“老兵霸凌新兵”桥段涌上他们的心头。他们开始暗自戒备:这难道是要被找茬了?如果是的话,那他们可得奋起反抗了。游戏里死可以,被NPC侮辱那绝对不行!
然而,那名老兵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们背后的方向,那里正有人熬煮一锅不知道啥的东西:“该吃饭了,新兵。”
老兵那句“该吃饭了,新兵”一出口,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玩家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空虚感。之前的紧张战斗和肾上腺素飙升掩盖了一切,而此刻松懈下来,饥饿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我靠,连饥饿感都这么还原的吗?”一名玩家捂着肚子,再次为这个游戏的真实度感叹。
他们跟着那名老兵,来到了阵地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那里架着一口巨大的行军锅,底下烧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料,一个同样满脸风霜的后勤兵正用一个大铁勺在锅里搅动着。
玩家们各自从补给箱里拿了一个脏兮兮的金属碗,排着队凑了过去。锅里翻滚着黏稠的、颜色糊成一团的灰褐色糊状物,上面还漂浮着一些不明的油花,一股混杂着腥味和某种香料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这……煮的什么啊?”排在最前面的玩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锅里的东西,向负责熬煮的老兵问道,“传说中的尸体淀粉?”
负责掌勺的老兵听到这个问题后,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呵呵一笑,声音沙哑:“肉!”
“肉?”
玩家晃了晃刚打到的一碗,那黏稠的汤汁里,好像还真的沉浮着几块纤维粗大的不明肉块。这时,后面排队的其他星界军士兵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催促,玩家们也只好不再多问,赶紧打完一碗,端着走到一边。
他们围成一圈,面面相觑地看着碗里这坨卖相极差的“食物”。
一名ID叫【飞鹰子】的玩家深吸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先来!为了兄弟们!”
他闭上眼睛,用勺子舀了一小口汤,颤颤巍巍地送进嘴里。
几秒钟后,他愣住了,随即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欸?好像……没什么问题?”
“真的假的?”其他玩家纷纷表示质疑,“战锤的食物怎么可能会没问题?不应该是用机油和锯末做的吗?”
但是,看着【飞鹰子】又喝了一大口,甚至还咂了咂嘴,似乎味道还不错的样子,众人的疑虑也动摇了。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人也鼓起勇气,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
一股带着咸味的、有些粗糙但确实是肉汤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
味道居然真的……很正常?
紧绷的神经和空虚的肠胃在热汤的安抚下得到了极大的舒缓。于是,大家都不再犹豫,开始大口地喝了起来。等到玩家们都喝了至少一半,甚至有胆大的已经开始咀嚼那些颇有韧性的肉块时,阮文博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啊!”
这声尖叫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他们预感不太妙地看过去,只见阮文博的两根手指夹着一样东西,但又迅速扔在了地上。那不是肉块,而是一块碎布。
一块他们很熟悉的,带着灰绿色迷彩的碎布。准确来说,就是他们身上现在一直穿着的,在防弹甲之下的星界军军服。
一般来说,如果在汤锅里发现了军服的碎片,那么它的主人应该也在旁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所有玩家的大脑。他们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那些所谓的“肉块”。
“呕——!”
最先反应过来的【飞鹰子】第一个没忍住,他猛地转身,扶着战壕的土墙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的反应就像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连锁反应。
“呕……”“哇——!”
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在阵地一角响起,玩家们纷纷丢下手中的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有人吐出了刚喝下去的肉汤,有人只是徒劳地呕着酸水,脸色惨白。
来自和平时代的他们,此刻深切感受到了这个宇宙那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极度恶意。
第8章 自我迪化
那场令人作呕的“晚餐”风波过后,玩家们都失去了所有食欲。他们三三两两地躺倒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仰望着头顶。这里没有天空,只有巨大、冰冷、锈迹斑斑的金属穹顶,无数管道和线缆像巨兽的血管和神经一样盘根错节,遮蔽了来自上层巢都的微光,只留下永恒的昏暗。
战壕里弥漫着一股沉默的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反胃。
终于,一个玩家有气无力地开口,打破了寂静:“玩这个游戏……简直是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
他这句话像是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立刻激起了涟漪。
“没错……”其他玩家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用手臂盖住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想这次封测之后,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任何战争类的游戏了。”
“我觉得我也是,”另一人愤愤不平地吐槽道,“这制作组千万别让我查到他们的地址,否则我必线下去找他们聊聊人生!”
在一片怨声载道中,阮文博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看着头顶那压抑的金属苍穹,缓缓说道:“也许……这就是制作组的目的?他们打算制作一个反战游戏出来?”
“你们还会玩吗?”又一名玩家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以后可能不会玩了。我觉得以后我只要一听到‘打仗’、‘战争’之类的词,就会……就会犯呕……”
“不会吧,哥们,这就PTSD了?”旁边的玩家惊讶地说道,但随即也叹了口气,“虽然……我大概这之后也不会再玩了……”
“制作组可能真的想走《这是我的战争》那种路线,”一个玩家附和道,“不得不承认,他们成功了。我以后同样再也不会玩战争类型的游戏了,包括这一款。”
玩家群体中弥漫着一股退坑的气氛。然而,阮文博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还打算继续玩下去。至少,要体验一下这款游戏的完整剧情。我毕竟是个游戏UP主,不体验完整的话,没什么发言权。”
“游戏UP主?我说你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玩家猛地一拍大腿,坐了起来,“【软博士】是吧!我看过你的视频!我还关注你了呢!大佬,既然你继续玩,那我之后也打算继续玩下去!能给个好友位吗?以后一起啊!”
阮文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粉丝,他欣然同意:“当然,大家都是封测玩家,这是缘分。”
一边说着,他一边熟练地打开了自己的数据面板,准备添加好友。然后,他就愣住了。
“呃……这游戏在哪儿添加好友?”他翻找着简陋的UI界面,“不对,这游戏……有添加好友这个功能吗?”
那个提出要添加好友的玩家也在自己的面板上经过一番寻找后,最终颓然放弃:“好像……还真没有。这也太不完善了吧!待会儿出去一定要和官方反应一下,必须加上!”
就在这时,阮文博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忽然开口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看向他。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论,制作组追求的是极致的真实和……呃,折磨,”阮文博分析道,“但是,他们真的会让我们在这里纯发呆几个小时吗?这不符合他们的风格。”
他坐起身,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们想,从我们进入游戏开始,每一次的折磨都是‘有内容’的。颠簸的运兵车是为了让我们体验士兵在战场上的实际情况;混乱的战场是为了让我们感受战争的残酷;那锅……那锅汤,是为了让我们理解这个宇宙的黑暗本质。这些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能带来强烈情感冲击的‘内容’。”
“但是,‘无所事事地干等几个小时’,这算什么?这是无聊,不是折磨。对于一个游戏来说,无聊比痛苦更致命。以这个制作组表现出的水平,我不认为他们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亚空间那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维度中,信息之神比特,饶有兴致地“听”着阮文博的分析。祂的意识中泛起了一丝近似于愕然的涟漪。这个“软博士”的逻辑链条如此清晰,推论如此严密,要不是比特确信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干涉过玩家的具体思维,祂几乎都要被说服,以为这一切真的都是自己提前安排好的剧本了。
阮文博的话语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原本心灰意冷的玩家们重新振作了起来。他们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个狗策划虽然不做人,但在“如何折磨玩家”这件事上,至少到现在都表现得很有创意,很有内容,绝不是单纯的挂机罚站。
“博士说得对!”一名玩家一拍大腿,“这绝不是单纯的休息时间,这肯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狗策划肯定在憋着什么坏!”
“那博士,”另一人立刻追问道,“你觉得接下来狗策划是打算怎么折磨我们?”
阮文博仔细想了想,他将从登陆开始的所有细节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点,他的眼睛猛地一亮,激动地说道:“你们还记得政委一开始对我们说的话吗?”
玩家们都懵了:“政委说的话挺多的,您说的是哪一句?”
阮文博几乎是复述出了沃尔特政委当时那种带着些许鼓励和残酷现实的语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捡到一把精工爆弹枪呢!】”
他指着不远处那堆依旧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堆,声音里充满了自信:“这就是策划给我们的提示!一个隐藏任务线索!”
“我们之前能从尸体堆里找到激光枪,这证明了‘拾荒’至少是这个游戏的玩法之一!政委那句话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在告诉我们,那里面还有更好的东西!”阮文博越说越激动,“那里,还有好东西等着我们去找!”
玩家们都被阮文博这番有理有据、自信满满的话语给说服了。恐惧和反胃被一种更原始的、属于玩家的欲望——对更好装备的渴望——所取代。刚才还是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众人,此刻眼中已经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忍不住感叹道:“好家伙!打完怪还有摸金环节,这策划还挺会缝啊!”
在亚空间的比特微微一笑:“你们都这么会自我迪化了,我不配合一下好像也说不过去。”
他微微调动信息与能量:“既然这样,那就给我可爱的玩家们一点好吃吧……毕竟游戏也的确需要一些正反馈,也算是给你们帮我封测的奖励了。”
第9章 异形必须死
在“摸金寻宝”的热情驱使下,玩家们再次走向了那片堆积着死亡的角落。然而,这一次,当阮文博再次面对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时,他的心态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如果这真是一款意在反战的游戏,那么这些NPC的死亡,便不仅仅是掉落装备的“怪物”刷新点,而是承载着某种沉重意义的符号。
他没有像最初寻找激光枪时那样粗鲁地胡乱翻动,而是沉默地看着一具尚且完整的星界军士兵尸体。那名士兵很年轻,脸上的惊恐还未完全散去。阮文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弯下腰,抓住尸体的腋下,吃力地将他拖向战壕一侧一个相对干净、有阴影遮挡的角落。
“博士,你这是干嘛?”那个ID叫【无情的阿萨辛】的玩家看到阮文博的举动,有些不解地问道。其他人也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好奇地望了过来。
阮文博将尸体轻轻放下,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他们好歹是为了保护家园和人民而死的。虽然这个帝国很烂,他们主观上大概也没有什么‘为人民而战’的高尚理念,但客观上,他们确实是为此而死的。仅凭这一点,曝尸荒野……总归是不太好。”
周围的玩家听到这话,都沉默了。他们看着那些扭曲的、残破的尸体,恶心感开始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一种复杂的敬畏与同情。阮文博说得有道理,即使是在一个游戏中,对这些因“保卫”而死的士兵,也应该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于是,玩家们不再急着搜刮,而是学着阮文博的样子,开始默默地将那些还能辨认出人形的星界军和行星防卫军士兵的尸体,一具具地拖到那个阴凉的角落,并排摆放好。至于那些已经炸成碎块、血肉模糊到无法辨认的,他们也实在无能为力了。
就在拖动一具看起来像是士官的尸体时,阮文博的手指忽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一下。他停下动作,将压在士官身上的另一具尸体拖开,赫然发现,一把链锯剑正静静地躺在血污之中,剑身上沾满了凝固的鲜血和碎肉。
他小心翼翼地将链锯剑捡了起来,眼前立刻跳出了一个物品信息面板。
【名称:异形必须死】
【类型:武器】
【品质:精良】
【攻击力:较强】
【属性:无】
【特效:对非人类生物造成额外伤害】
【备注:这把链锯剑曾属于第103团的士官长马克西姆。在其主人与黑暗灵族的血腥搏斗中,它饮饱了异形的鲜血。马克西姆士官长虽已壮烈牺牲,但它机体内的每一寸电路,都依然燃烧着对所有异形种族的强烈憎恨。】
阮文博握着那把沉甸甸、散发着机油和血腥味的链锯剑,忍不住惊呼一声:“真有东西!”
这一声呼喊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摸出货了?”
原本还在搬运尸体的玩家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当他们靠近阮文博时,那块属于【异形必须死】的物品信息面板也自动在他们眼前弹出。
一时间,游戏里充满了羡慕的吸气声。
“卧槽,精良品质的链锯剑!”
“我连普通品质的激光枪都没见过,你这随手一摸就摸出来个精良的链锯剑!”一个玩家酸溜溜地说道。
【无情的阿萨辛】拍了拍阮文博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欧皇啊!等我以后搭上机械神教的线,一定要让那帮机油佬给我亲手打造一把【欧皇必须死】!”
在一片羡慕和调侃声中,也有心思缜密的玩家提出了疑惑:“不过,我们现在不是在打邪教徒吗?按照描述,这柄链锯剑的主人是被黑暗灵族杀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嗨,游戏嘛,不都是这样。”另一个玩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打死个史莱姆爆把屠龙刀,打死个怪爆个宝箱或者盒子的多了去了,死之前可看不出那些怪身上能放个宝刀或者宝箱。”
然而阮文博却摇了摇头,他抚摸着链锯剑冰冷的金属外壳,沉声道:“还真不一定……我记得,官方的宣传片里有出现过黑暗灵族的身影。也许那是我们以后会面对的敌人。”
“我们打黑暗灵族?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