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子环顾四周，不由得微微一怔。
真正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虽然被厚重的工业云层过滤得有些灰蒙蒙，但这久违的、源于恒星而非灯管的光芒，依旧让之前一直待在中下巢的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这里的街道宽阔而整洁，由某种白色合成岩铺就，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垃圾或污渍。道路两旁甚至还有精心修剪的绿化带，空气中没有了下层那股挥之不去的机油与腐败混合的臭味，甚至可以算得上清新。
然而，蛾子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他的手始终紧紧握着枪。因为……
“这里很安静。”他轻声说道。
“安静到让人很不安。”他身旁的【名字？没想好】立刻插嘴道，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是啊，”第三名玩家【大角兽】也赞同道，“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人毛骨悚然的。”
“史莱姆收到，”通讯器里传来阮文博那沉稳的声音，“继续搜索，注意安全，完毕。”
通讯结束后，大角兽看了看四周：“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分开搜吗？”
“想啥呢，当然是聚在一起了，”名字说道，指了指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尖顶建筑，“上巢这么大，肯定不可能光靠我们三个人侦察，那得侦察到下辈子去。咱们找出一条距离总督府最近的安全路线就行了。”
“哦。”大角兽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三人就这样开始在上巢内侦察。一开始他们还十分谨慎，每过一个拐角都会将枪口迅速转移过去，不小心发出一点动静都会立刻僵在原地，紧张地环顾四周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再继续前进。
这样的高度警惕姿态保持了三十分钟后，就逐渐开始松懈了。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完全放弃了任何战术动作，开始像饭后散步的大爷一样，公然走在上巢的宽阔街道上。
“我到现在连只蟑螂都没看见，”大角兽一边走一边抱怨，说出了他们彻底放弃战术动作的原因。
“是啊，”名字也皱起了眉头，“这也太反常了。再怎么毫无生机，也应该有一些小型动物或者昆虫存在才对。”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扑棱蛾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分析道，“第一种可能，是这里的环境已经恶劣到，连昆虫和蟑螂都无法生存的地步。”
“但我们活得好好的，甲壳甲也没有任何关于空气的警报，”大角兽说着还拍了拍他旁边一棵造型优美的树，“这儿甚至都还有绿化呢！”
“所以第一种可能不成立，”名字沉声道，并示意扑棱蛾子继续说下去。
“第二种可能，”蛾子压低了声音，眼神变得凝重，“就是这块地盘已经被一种极为强大的掠食者占据，以至于没有生物再敢进入这里。
“毕竟这是在战锤，那种小说中通过无形无质的气息威慑方圆几十公里，我觉得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说不定还相当普遍。”
名字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成了自投罗网的猎物了吗？”
“无所谓，”大角兽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能复活。”
“也对，”名字闻言也笑了起来，“反正能复活。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稍微分开点走吧，保持目视距离，别一不小心被团灭了还不知道敌人是谁。”
三人继续朝着那座最显眼的建筑进发——显然那里就是通往顶巢的枢纽，星球总督肯定就住在那儿。
又走了一段路，大角兽的声音忽然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兴奋：“你们快来我这儿，看看我发现了啥！”
蛾子和名字立刻警惕地朝大角兽的坐标转移过去，转过一个街角，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们哭笑不得——大角兽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间装潢奢华的酒吧吧台旁，手里还拿着一个水晶酒瓶，往一个纤尘不染的高脚杯里倒着琥珀色的酒液。
若是让巢都贵族看到了，肯定会挑出一百个礼节缺失的地方，并为这昂贵的酒液被糟蹋而心疼不已，不过在这里的都是玩家，没人在乎那种东西。
“你干啥呢？”蛾子都无语了。
“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休息会儿，”大角兽咧嘴笑道，举了举酒杯，“而且你们不好奇战锤里的酒是什么味儿的吗？”
“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好奇了。”名字的玩家本性被勾了起来，他走上前，也找了个高脚凳坐下，“给我也来一杯。”
“唉，你们两个……”蛾子叹了口气，但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诱惑，走上前坐下，“给我也来一杯。”
“此情此景，”大角兽将高脚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哈气，“我不禁想放首歌听听。”
“要放就放吧，”名字说道，也抿了一口酒，“反正就我们这动静，该引来的早就引过来了，放首歌也没啥。”
于是大角兽笑着打开了缠绕在自己腰部上的一个复古录音机。内部的磁带开始转动，一阵空灵而华丽，又带着一丝悲怆与癫狂的音乐从其中传出，在这死寂的上巢街道中显得格外突兀。
【名称：波西米亚狂想曲】
【类型：工具】
【品质：精良】
【特效：让音乐范围内的战斗拥有漫画式的夸张场景（如磅礴的气浪、恢弘的灵术、大量的出血）】
【装备条件：无】
【备注：曾几何时，它的主人能够通过它唤醒不计其数的幻想作品，令其走入现实，亦或让现实的人摆脱肉体桎梏，进入幻想作品，覆盖范围更是能够达到一整颗星球。但其主人却在与敌人的一场战斗中落败，精神力四散，其中一部分落在了这个复古的录音机上，不断重复地播放着过去的辉煌。】
第78章 傻篮子总督
华丽而癫狂的音乐在空无一人的奢华酒吧中回荡，与外界的死寂形成了荒诞的对比。三人正坐在高脚凳上，品味着不知封存了多少个世纪的佳酿，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突兀地从酒吧的后台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的脚步，更像是有什么湿滑的重物在一下下地、有节奏地捶击着地面。三人杯中的酒液甚至都随着那震动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啪！”
几乎在同一瞬间，三人将手中的高脚杯重重地放在吧台上，握紧了各自靠在吧台上的激光枪。
果然，下一秒，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
“轰——！”
后台与吧台之间那面由名贵木材打造的墙壁，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命中，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无数木屑与尘埃混合着墙体碎块，形成一道灰色的冲击波，朝三人席卷而来。
幸好三人反应极快，在听到异响的瞬间便已俯身翻滚。冲击波擦着他们的头盔掠过，除了被一些碎木屑噼里啪啦地弹在甲壳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外，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攻击。
然而，在大角兽那台录音机【波西米亚狂想曲】的特效影响下，本应迅速弥漫的烟尘，却以一种漫画般夸张的姿态，如舞台帷幕般缓缓向两侧翻滚、散去。当入侵者的样貌被彻底看清时，三人都愣在了原地。
大角兽更是直接用一种见了鬼的语气出声吐槽：“卧槽，这长得也太猎奇了吧？”
那怪物大概有两米高，身形扭曲而怪诞，完全超出了正常生物的范畴。它的身体主要部分是镂空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由无数血红与青紫色“丝线”交织而成的渔网形状。那些“丝线”微微蠕动着，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被从活人体内硬生生剥离出来的神经束和血管网。
这副血肉模糊的骨架，被外力强行拉伸、扭曲，组合成了一张巨大的、滴淌着粘液的竖琴。从那些不时抽搐的“琴弦”和框架顶端一张被拉伸到极限、五官模糊的人脸上，可以判断出，构成这件“乐器”的人……整个过程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活着。
玩了这款游戏这么久，三名玩家早已习惯了朝着敌人的心脏等要害位置开火。但是面对这个从噩梦中爬出来的突如其来的怪物……他们竟一时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为“要害”的部位。
蛾子抱着试探一下的心态，抬手随意开了两枪。这个动作笨拙的怪物自然躲不开，两道灼热的激光束精准地命中，瞬间熔断了它“琴身”上的两根血肉丝线。
随之而来的，不是血肉生物应有的惨叫，而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高频摩擦声，仿佛有人用指甲在玻璃上疯狂刮擦，又像是无数根琴弦同时被拉断时发出的刺耳悲鸣。这大概就是这个怪物的惨叫吧。
“哦，”蛾子立刻意识到了，“原来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啊。”
恐惧的来源是未知，一旦看穿了对方的虚实，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三名玩家立刻将枪口对准了这个怪物，十几发激光束组成了一张交叉的火力网，精准地覆盖了过去。
怪物就在越发刺耳、越发高亢的摩擦声中轰然倒下。它那古怪的软体物质开始像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散，并在消散的过程中释放出刺骨的寒气。一股肉眼可见的白霜以它倒下的地方为中心，迅速在地板上蔓延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等到三名玩家小心翼翼地靠近时，地面上已经没有了怪物的踪影，只有一把普通的、琴身布满裂纹的破损竖琴，静静地躺在那片冰霜的中央。
【名称：损坏的竖琴】
【类型：工具】
【品质：破败】
【备注：弗里德里希·佩顿是佩迪提亚最优秀的竖琴手，他一直为自己的音乐造诣感到骄傲。直到有一天，总督请来了一个古怪的音乐家前来表演，那是弗里德里希所听过的最美的音乐。回到家后，弗里德里希发现自己弹奏的所有曲目，都刺耳得不堪入目，于是他决定向那名音乐家请教……而对方欣然应允。】
“现在看来，上巢和顶巢的情况很明显了，”蛾子收起枪，看着物品简介，冷静地推测道，“傻篮子总督请了个色孽系的家伙过来表演……可能是恶魔，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总之结果就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东西。”
蛾子转过头，通过头盔的镜片看着大角兽：“从简介推测，引它出来的缘由，应该是音乐。”
于是大角兽连忙手忙脚乱地把腰间的录音机关了。名字也忍不住吐槽道：“你那录音机的特效差点把我们害死，这怪物一突进来全是灰，啥也看不清，本来不会有那么多灰的。”
大角兽挠了挠头盔后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这个怪物居然是听到音乐才出现的嘛。”
他想了想，又问道：“不过真的一定是色孽系的吗？我觉得黑暗灵族啥的应该也有可能吧。它们艺术造诣很高，也很喜欢用各种花样折磨猎物……而且游戏背景CG里出现过！”
“是的，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黑暗灵族的确也有可能，甚至可能性要比色孽系高一些。”蛾子先是认同了大角兽的话，然后又话锋一转，蹲下身，“但是你忽略了一处信息。”
他伸出手指，指向地面上那把孤零零的竖琴：“仔细看简介，【回到家后，弗里德里希发现自己弹奏的所有曲目，都刺耳得不堪入目】。”
名字若有所思：“快感阈值？”
“是的，这是色孽系的手段。”蛾子站起身，语气笃定，“在享受了更高阶段、更极致的快感后，再去尝试次一级的，便会觉得是在吃屎喝尿……哪怕次一级的从现实角度看，已经是世间难寻的珍馐美味。
“加上这个信息之后，黑暗灵族就成了不可能的选项。我们的敌人只会是色孽系……只是不知道是恶魔，还是堕落星际战士。”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它们的位置，”大角兽环顾着这片死寂的城区，说道，“上巢这么大，拿头找啊。”
“不，我们知道。”蛾子反驳道，他转过身，目光穿过墙壁上的巨大破洞，投向了远处那座高耸入云、代表着星球最高权力的总督府尖塔，“色孽系的家伙，有可能在最奢华、最堕落、最能满足欲望的地方之外的位置吗？”
“对啊！”大角兽恍然大悟。
“该汇报了，”蛾子打开通讯器，“先用大规模火力把总督府炸塌，再说其他吧。”
第79章 为胜利，不择手段
中巢，指挥部内，金属的地面反射着战术屏幕幽绿色的冷光。阮文博静静地听着通讯器中蛾子传回的报告，眉头越锁越紧。
“色孽系的敌人么……”他沉吟了片刻，声音在肃穆的指挥部里显得格外凝重，“不管是恶魔还是星际战士，都不好对付啊。”
但偏偏他们又不能放任不管。混沌的腐化如同最恶性的肿瘤，一旦发现就必须切除。让这些耽于极致享乐与痛苦的家伙继续待在上巢，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你整个亚空间狠活，撕开现实帷幕，召唤个把大魔出来。到那时，整个佩迪提亚星球可就算是彻底玩儿完了。
“你们先暂时待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犹豫片刻后，阮文博下达了指令，“既然酒吧那里暂时是安全的，那就先在那建立观察哨，等重火力单位抵达上巢。”
“明白。”蛾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挂断通讯，阮文博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站着的各级连长以及机械神甫瑞迪托。指挥部内的气氛因这个消息而变得压抑。
“怎么样，你们认为如何？”他开口问道，“那个直接用重火力轰塌总督府的提议，有可行性吗？”
“恕我直言，指挥官先生，几乎没有。”瑞迪托率先摇动了他那颗金属头颅，机械眼闪烁着分析的光芒，“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愿以身犯险，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谁都重……啊，我并非在对某些大人物含沙射影，这只是基于社会学统计数据得出的结论。上巢贵族往往对死亡感到极度的恐惧，而中巢工人和下巢平民则往往怀抱着对死亡的轻视，就算不轻视，也对随处可见的死亡视若无睹……”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扯远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总之，以佩迪提亚过去的富庶程度，铸造其总督府的主体材料，就算其坚硬程度堪比星际战士的陶钢装甲，乃至于军舰龙骨的精金，也并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阮文博立刻抓住了重点，“除非能有海军来进行轨道轰炸，否则炸塌总督府这种事就别想了。”
“是的。”瑞迪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电子音毫无波澜。
“麻烦了啊，”一旁的【阿萨辛】抱起双臂，说道，“不管敌人是恶魔还是星际战士，想要靠我们这些凡人去堆死对方，都是个难题。特别是混沌星际战士，新兵还好说，要是从里面蹦出个万年老兵出来……在总督府那种复杂的室内环境，我们填多少人进去都不够它杀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好还是想个办法，能让它们主动从乌龟壳里出来，朝着我们预设的重火力阵地发起冲锋。”
“混沌大敌并非愚蠢的野兽，”瑞迪托不可置否地说道，“况且，它们能在上巢安然待那么久而不外出，证明那里肯定有某种事物在深度吸引着它们。至少在短期内，它们是不打算出来的。”
瑞迪托身为寿命异于常人的机械神甫，他口中的“短期”……换算成凡人的时间，很可能是十年，甚至更久。
阮文博当然清楚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我们不可能放任它们这么久。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如今知道了，那就必须尽快解决。诸位，我们必须拿出一个能够将这些家伙从室内赶出来的办法。”
指挥部内陷入了一片沉思。就在这时，阿萨辛忽然给出了一个极具建设性的疑问：“如果……我们朝总督府里打屎，有没有可能让那些家伙不堪受辱，将它们从里面逼出来？”
此言一出，整个指挥部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在场的所有其他人，无论是外来的玩家还是身为战锤本地人的瑞迪托，都陷入了长达数秒的震撼之中，空气仿佛凝固了。
“嗯……”瑞迪托那颗精密的头颅微微转动，花了整整三秒钟处理并确认了自己接收到的声波信号没有出错，他电子眼中透出的红色光亮，都因此发生了微妙的、难以描述的变化。
其他玩家这时也纷纷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这……这他妈也太无下限了吧！”
“不愧是自爆流的创始人，居然能有这种逆天的想法……”
然后，瑞迪托的电子合成音，在此次会议中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起伏：“首先，我无法推测此方案的成功率，因为无论在我所下载的历史数据中，还是我的亲身经历里，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其次，”瑞迪托的机械头颅转向阿萨辛，面部的金属板看不出表情，但聚焦的电子眼却透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对神圣的、万机之神欧姆弥赛亚的造物的终极侮辱。我绝不会允许你将污秽的排泄物塞进神圣的炮膛里！”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方案挺不错啊，为胜利不择手段嘛，”阿萨辛耸了耸肩，“就算敌人不受影响，也可以让对方在我们眼里的形象，从【喜欢把人剥皮拆骨的精神病】变成【沐浴在屎山尿海里的精神病】……威慑度瞬间下降了一半有没有？”
这个奇特的论点，仿佛打开了在场众人想象力的某个开关，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