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玩家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面板上弹出来的虚拟操作杆。他感觉自己行了。
然而，游戏一开始，他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个蓝色小球的颤动毫无规律可言，时而像心脏般平稳地脉动，时而又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一个方向抽搐。他必须全神贯注，用极其精细的力度去修正小球的位置。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手指在操纵杆上进行着毫米级的调整。小球好几次都几乎要触碰到白圈的边缘，又被他险之又险地拉了回来。进度条缓慢但坚定地向前推进着……70%……80%……90%……
胜利在望！
就在进度条即将抵达100%的瞬间，那个蓝色小球突然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痉挛，猛地撞向了白圈的内壁。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响起，全息投影瞬间消失，控制台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这名玩家愣了两秒，猛地向后一靠，双手离开操纵杆，崩溃地吐槽道：“握草，这什么反人类设计？！”
不用多说，这个小游戏自然是比特的作为，他仁慈地帮助玩家去掉了根本不可能的通过现实操作启动控制台，然后又充满恶趣味的加入了一个小游戏。
“起开起开，让我试试！”另一名玩家迫不及待地挤开了刚刚失败的那位，信心满满地坐了上去，“不就是个平衡球吗？哥们当年可是……”
话音未落，他的自信就随着蓝色小球一次诡异的横向漂移而烟消云散。几秒钟后，伴随着同样刺耳的电流声，他也败下阵来。
“握草，这什么玩意儿？”这名玩家也懵逼了，他甚至没能撑到进度条过半。
接下来，控制台前上演了一场充满了挫败感与不甘的接力赛。第七班的十几名玩家轮番上阵，每个人都带着“我能行”的迷之自信坐上去，又带着“这不科学”的满脸困惑走下来。
消息很快传开，甚至吸引了其他班的玩家过来围观。小小的控制室里挤满了人，将控制台围得水泄不通，俨然成了一个线下街机厅。
“左边左边！要撞了！”
“别抖啊！手稳住！”
“完了完了，又一个……”
此起彼伏的指挥声和叹息声中，一个又一个玩家被这不听话的蓝色小球“初见杀”。有人试图寻找规律，却发现小球的颤动完全是随机的；有人想用蛮力控制，结果只会让小球的反抗更加剧烈。
最终，JK在众人注视下沉静地坐到了台前。他双手稳如磐石，无论那蓝色小球如何狂躁地跳动，都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约束在白圈中心。在进度条即将走满时，他以一个快到极致的微调，化解了小球最后的猛烈冲撞。
【能源校准完成，电梯系统已激活】
一阵低沉而悠长的蜂鸣声响起，控制台上的所有符文和灯光瞬间被点亮，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紧接着，整座地下设施的地面开始传来轻微但清晰的震动。
“轰隆隆隆……”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从电梯井深处传来，仿佛一头沉睡了数个世纪的钢铁巨兽正在苏醒。通道两侧的应急灯带逐一亮起，将巨大的电梯平台轮廓勾勒出来。齿轮咬合、液压泵加压、能量核心嗡鸣……无数种工业的交响乐汇聚在一起，最终，那扇足以容纳一辆黎曼鲁斯坦克进出的巨大闸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中，缓缓向上升起。
一股来自中巢的、相对“清新”的空气涌入，吹散了下巢的污浊与焦臭。
电梯，启动了。
而比特制作的这款旨在模拟与精密机械交互、考验玩家专注与微操的小游戏，也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被玩家们起了一个充满怨念的外号——《摩擦欧姆弥赛亚的G点》。
第45章 中巢就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在冰冷的现实世界里，阿萨辛等待了整整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里，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反复刷新着论坛，眼巴巴地看着队友们在游戏里大杀四方，而自己只能干瞪眼。
终于，在他不断地反复尝试之下，成功进入了游戏，他迫不及待地选择了登录。
数据洪流一闪而过，意识被重新拉入那个充满了机油、硝烟和信仰的黑暗世界。
一进入游戏，他就张开双臂，仰天发出一阵标志性的、中气十足的大笑：“哈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笑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显得格外响亮。笑完之后，他才开始环视四周。赴死者连队的玩家们正零散地分布在一个巨大的、密闭的金属空间内，四周不断传来“哐当、哐当”的机械共鸣声，脚下的地板也随着节奏微微震动。
他愣了一下：“唉？这周围啥情况？我们不在化学精炼厂了？”
“萨哥你没看论坛？不对啊，你刚刚不还在论坛发言了吗？”旁边一名正在擦拭激光狙击步枪的玩家抬起头说道，“我们现在要去中巢救一个机械神甫，现在已经在电梯里了。”
“所以这游戏复活机制到底是啥啊，我到现在没搞明白。”一名玩家疑惑地说道，“萨哥不是在化学精炼厂死的吗？”
“目前看像是小队复活，。”另一名玩家解释道，“不过之后现实帷幕变厚，很可能会变成固定复活点复活，到时候跑图就麻烦了。”
“哦对了，”一个玩家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紧张起来，他凑近阿萨辛，压低声音道，“萨哥，你现在可千万别手痒用硫磺火啊，这电梯看着结实，万一你一发下去给喷炸了，咱们可就真成太空垃圾了，不好玩儿了。”
阿萨辛闻言，顿时一脸无语地看着众人：“难道我在你们的眼里，就是很坏很坏的爆炸狂人吗？”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玩家，包括阮文博，都齐刷刷地、无比默契地用力点了点头。99个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场面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壮观。
就在这时，整座电梯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巨响和一阵剧烈的颠簸，猛地停了下来。
“到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所有玩家的嬉笑神情消失不见。他们以一种久经沙场的默契迅速反应过来，肌肉绷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完成了战术动作，摆好了防御阵势，数十只支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对准了即将开启的电梯大门。
沉重的闸门在一阵液压声中缓缓升起。
门后，空无一物。
预想中的邪教徒人海战术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得有些过分的巨大平台。
玩家们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确认安全后，纷纷将枪口收起。不是他们不愿意打仗，而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阮文博现在也和他们一起待在这间电梯内。要是在电梯口被邪教徒堵个正着，一番混战下来，谁都有可能死，但阮文博的死亡，是所有玩家现阶段最不愿意遭遇的事情。
一名玩家走出电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我去，这里空气真好，我甚至还闻到了一丝甜味。”
其他玩家纷纷点头赞扬，甚至有人立刻调出了自己的数据面板。
“是啊，我刚刚关注了一下我的肺功能。你敢信吗，在下巢一个不注意，吸一口气就掉一点；在这里过肺一口气，肺功能居然没下降！”
“这里的空气质量，普通人在这儿待着，肺功能起码能够正常维持三年！”一名玩家惊叹道。
“这么久？！”
玩家们为中巢没有烈性烧灼毒气和致幻气体，只是满目烟灰和富集铅汞的空气感叹了一会儿，但也没有忘记任务。感叹归感叹，赴死者连队不需要阮文博特意下命令，玩家们就自动组成了标准的双列行军队形，尖兵在前，装甲车靠后，阿萨辛被特意安排在了队列中央，前后都有人“看管”。
而身为连长的阮文博则将步话机从背后取下，调整到之前的频道上，尝试看看能不能再度联系上那位神秘的机械神甫。
他将频道调好之后，将步话机凑到嘴边，尝试性地说道：“这里是赴死者连队，我们已经通过下巢电梯抵达中巢。呼叫圣三一铸造车间，能听到吗？”
“……”一片静电噪音。
“这里是赴死者连队，重复，我们已抵达中巢平台，呼叫圣三一铸造车间。”
在重复了两遍之后，频道对头终于在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后，传来了一个经过严重电子合成，充满了嗡鸣与杂音的回应：“这里是圣三一铸造车间！哦，欧姆弥赛亚在上，你们竟然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全完蛋了……”
听到这里，阮文博的额角不禁浮现出几条黑线。这机械神甫……听起来好像不怎么严肃啊？
“咳咳，”对面的声音似乎清了下嗓子，虽然他已经不一定有嗓子这种器官了，语气也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总之，很高兴你们能抵达。听好了，帝皇的战士。从你们的平台出发，沿着主维护通道直行约两公里。你们会看到一个三叉路口，忽略左右两侧通往居住区的标识，走中间那条，它的入口上方会有一个巨大的‘齿轮-阿尔法’符号。穿过那扇门，你们会进入一个已经废弃的营养膏加工区，注意脚下，那里的蒸汽管道年久失修。走到底，你们就能看到一座高耸入顶的黑色尖顶，那就是圣三一铸造车间了！这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路线，我已经屏蔽了沿途大部分的安保系统，你们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基因窃取者教派。好了，我还要去看下生产线，完毕！”
通讯似乎就要这样结束，但紧接着，步话机里又传来一阵慌乱的、几乎是跳脚的电子音：“欧姆弥赛亚啊！不要那样打螺丝！神圣慰藉三号生产线会痛的！该死的，我的机仆改造太急了……”
“咔哒”一声，通讯被匆忙挂断了。
阮文博拿着还在发出轻微电流声的步话机，和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阿萨辛面面相觑。
“这机械神甫……靠谱吗？”阿萨辛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阮文博关闭了步话机，分析道：“先照着他给的路线走吧，至少他是交代完所有关键信息再挂断的。在如今的游戏里，有这种职业精神的NPC已经很少了……”
第46章 这足够开瓶香槟了
“而且你没注意他说的话吗？”
“他说的吗？”阿萨辛愣了一下，回忆道，“呃，是说他刚刚说的路线吗？主维护通道、三叉路口、齿轮-阿尔法符号……我记着呢。”
“不，”阮文博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是那句——【路上大部分安全系统我都关了，你们只需要注意基因窃取者教派】。”
“这句话怎么了？”阿萨辛有些茫然，他觉得这不是很正常的NPC任务提示吗？
“这句话至少说明了两件事，”阮文博竖起二根手指，开始了他的分析，“第一，我们在路上大概率不会得到圣三一铸造车间的任何响应。他们只会待在车间内死守，明明内外夹击才是最有可能击溃敌人、迅速撤离的方法。”
他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们接下来遇到的敌人恐怕不会再是那些狂热但混乱的邪教徒了，而是‘鸡贼’——基因窃取者。他们的组织度、战术素养和单兵素质，可比邪教徒高不止一个档次。”
“感觉很正常啊，”阿萨辛说道，他的思维模式依然带着浓厚的玩家色彩，“救援任务不都是这样么？走到目的地，被救援人员才会开始行动，哪怕很多游戏里保护目标的人员火力比玩家猛地多……至于第二件，换了地图，怪升级了也正常嘛。”
“也许在正常游戏里，可以用‘游戏设计’来解释，但我坚信，这个游戏不正常。”阮文博的眼神锐利起来，“这支护教军放着更高效的战术不用，这不符合机械修会一贯的作风，其背后一定有一套合理的、符合这个世界观的逻辑。我认为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他们受到的损失很重，现存的兵力已经少到无力再尝试从内部配合我们的攻势。”
阿萨辛想了一下，反驳道：“感觉刚刚那个神甫的态度，不太像啊。要是情况真那么危急，他会那么轻浮吗？还有心情操心生产线会不会痛？”
“我也觉得不像，”阮文博点头赞同了阿萨辛的判断，“那就是第二种可能：圣三一铸造车间里有某个东西非常重要，重要到了经不起一丝一毫风险的程度。就算救援近在眼前，他们也必须在内部严防死守，不分出一点兵力外出支援，以保证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只鸡贼渗透进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推断，这个东西，大概率就是第一次我们误打误撞接上频道时，他所说的【我们正在保护一件圣物】。”
“那会是啥？”阿萨辛显然已经抛弃了自己思考，完全选择了顺着阮文博的思路，“机械教经典剧情，STC标准模板构件？”
“很有可能，”阮文博说道，“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他说他关闭了沿途‘大部分’的安保系统。那剩下的小部分呢？它们会不会依然在运作，并且将我们视作入侵者？”
“还有陷阱环节……怎么感觉这游戏突然变正常了？”阿萨辛嘀咕了一句。
一直沉默地跟在旁边的JK突然插嘴道：“那是因为你们第一次进入时还不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它虽然确实真实无比，但玩家可以通过合理运用‘游戏机制’去规避一些困境——例如，饿了不一定要吃人肉，也可以通过自杀来重置状态。”
“毕竟，这个无比真实的世界里，却存在着我们这些不死不灭的玩家，本身就是一种BUG。”
就在JK的总结音刚落，队伍行进的通道中，空气凭空泛起一阵阵细微的数据涟漪。
紧接着，在老玩家们警惕的目光中，二十个略显模糊的人影在他们队列的后方凭空出现，仿佛是信号不良的投影，在短短一两秒内迅速凝实，变成了穿着普通星界军制服，连防弹甲都没有的玩家。
这突如其来的增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阮文博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了上去。
果不其然，和他预想的一样，
在这些新人适应了中巢的空气之后，其中一名新玩家有些激动地问道：“你们是老玩家？我一直守在论坛里等资格发放，看到有小红点立马就激活资格进来了！”
对此，阮文博的反应当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对付下巢那些对战争一窍不通的邪教徒，玩家的不死特性就已经足够形成碾压。赴死者连队现在光是用大刀片子和工兵铲也能轻松击溃他们。
但对付基因窃取者，情况则完全不同。按照战锤原著，敌人拥有严密的组织度和狡诈的智慧，单纯的不死显然不够，一旦防线被冲破，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他们必须要有足够的火力密度和坚韧的防线去遏制敌人组织周密的进攻。而现在，这二十名新玩家的到来，对于总数不过百人的赴死者连队而言，一下子就凭空增加了五分之一的火力！
阮文博脸上露出温和而令人信服的笑容，以一种征求意见而非下达命令的态度，对这二十名新玩家说道：“同志们，欢迎来到赴死者连队。我是连长阮文博。现在情况紧急，我有一个安排，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他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会将你们打散，分配到我们现有的各个班组里去。班组里的老兵会带你们熟悉游戏的操作和节奏，并且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们会优先帮你们击杀敌人，你们只需要在敌人的尸体上寻找可用的武器装备。如果实在找不到……”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语气斩钉截铁：“我用我的功勋，去商城里给你们买新货！”
这番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对于新人们来说，玩游戏有老玩家免费带队教学，甚至还有大佬承诺包办装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里去找？他们自然是万分乐意，纷纷点头同意，脸上满是“抱上大腿”的喜悦。
而对于老兵们来说，班组里有更多的人帮忙填充战线，分担伤害，自然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们立刻热情地招呼起被分配到自己小组的新人，开始传授一些基础的战术站位和武器使用心得。
阮文博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新老玩家迅速地融合在一起，没有丝毫隔阂与排斥，他不由得暗自高兴。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新玩家抱团拒绝融入，老玩家则摆谱抗拒萌新——完全没有发生。
他觉得，光是这份团结，就足以让他开一杯香槟来庆祝了。唯一可惜的，就是现在手上没有。
第47章 物质腐烂，灵魂不朽
队伍在整合完毕后继续前进。根据阮文博转述的情报，位于最前方的两名侦察兵很快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看到了那个巨大的、被锈迹侵蚀的三叉路口。路口正中央，一道厚重的防爆门上方，一个巨大的“齿轮-阿尔法”符号在应急灯下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他们毫不犹豫地忽略了另外两边通往居民区的道路，选择了中间这条。考虑到阮文博特意强调的“陷阱”以及“年久失修”，两名尖兵走得相当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踏实了才敢移动，手中的激光枪时刻对准着前方的黑暗。
然而，走了一会儿，这两名玩家就陷入了疑惑之中。作为担任侦察兵的玩家，他们都具备相当心细的特质。阮文博明确说过，那名机械神甫给的信息里包含“道路年久失修”。但他们脚下的这条通道，却明显经过了修缮。虽然修补的手法相当粗糙，焊缝和补丁毫无美感可言，但不管是走上去还是看上去，都能感觉到极为牢靠。
“奇怪，信息有误啊，”其中一名ID为【扑棱蛾子】侦察玩家低声嘟囔道，“难道那名神甫是盟军情报员？还是说我们连长的转述有误差？”
“也有可能是前方有敌人，”【名字？没想好】回应道，“他们修好了路。警戒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