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这游戏不可能让我们纯爽,你看,折磨这不就来了吗。”
“牛魔的,这破路还得走多久啊?脚底板都快被这黏糊糊的地面粘掉了。”
一片嘈杂的抱怨声中,一名玩家忽然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我们一战军队特有的军乐团呢?怎么我们行军连个BGM都没有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水里丢下一颗炸雷,立刻引起了无数玩家的附和。
“就是就是!我们【赴死者】连队的军乐团呢?”
“我们玩家也是有排面的好不好!策划识相点就立刻给我们上BGM!”
就在众人起哄之时,一名玩家忽然自告奋勇地说道:“我会唱歌,兄弟们!我来给你们配BGM!”
“好好好!来一个!”
“搞快点搞快点!”
“唱军歌嗷,你要是敢唱中文版《Lemon》,我一刀划拉死你!”
那名玩家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拍了两下节拍,随即用洪亮的声音唱起了玩家们无比熟悉的旋律: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歌声一出,众人先是一愣。
“啊?这首歌?”
“草,这下真成大学军训了。”
但不得不说,这位老哥唱得是真好。显然是在游戏外练过的,那浑厚且洪亮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感,在钢铁和岩石构成的狭窄通道中回荡,瞬间就压过了周围所有的杂音。
这极富感染力的歌声很快就带动了其他玩家,不少人都下意识地跟着唱了起来。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渐渐地,一个人的独唱,变成了十几个人的合唱,最后,整个连队近百号人都加入了这场盛大的行军合唱。雄壮的歌声响彻了这片肮脏腐朽的地下世界,将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和压抑的氛围都冲淡了不少。
“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一首曲毕,余音绕梁。还不等有人提议再来一首,一名玩家就扯着嗓子嚷嚷道:“这歌不好!唱完我感觉我们应该掉头去打人类帝国了!”
“噗——”
“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句话,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笑点。玩家们纷纷忍不住笑出了声,那震耳欲聋的笑声,不比刚才的歌声低多少,在幽暗的地下通道中传出了很远很远。
第26章 严肃
笑声渐渐平息,队伍继续在幽暗的地下通道中前进。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地图上标注的目标,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愈发工业化。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巨蟒般缠绕在岩壁上,空气中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也愈发浓烈。
阮文博对照着从政委那里得来的简易地图,确认他们已经抵达了化学精炼厂的外围区域。再往前,任何大的动静都可能被厂区的哨兵听到。他当即抬起右手,握拳示意,整个行军队列立刻无声地停了下来。
一名玩家刚想开口大声询问:“连长,现在咋——”
他才刚起了个头,就对上了阮文博投来的凌厉眼神。阮文博没有说话,只是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名玩家立刻心领神会,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这个无声的指令如水面的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其他玩家也很快理解了阮文博的意思,原本还残存着的闲聊声,都在顷刻间消失了。整支近百人的连队,瞬间化作了蛰伏在阴影中的一群寂静猎手。
沃尔特政委认为这是支由【刚刚拿起枪的下巢工人】组成的连队,其实是不正确的印象。受到了充足教育的地球玩家,其平均文化素养和知识面,可要比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天空的下巢工人高出太多。在这一点上,也许只有那些自幼接受精英教育的上巢贵族能够与之相比。
比起一无所知、仅凭本能和蛮勇作战的下巢工人,玩家们拥有更强的逻辑能力和执行能力。他们能够理解“战场侦察”和“保持安静”的重要性,也能够清楚地知晓,遵守纪律可以保证自己的生命更加安全——对于玩家来说,这就意味着能有效降低装备的损耗。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像那些被临时抓了壮丁的平民,满心想着如何逃跑或是混口饭吃。他们不惧怕战争,甚至可以说是渴望战争。
阿萨辛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队伍最前方,压低声音向阮文博问道:“连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那边主战场打起来吗?”
阮文博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地图,摇了摇头,他显然是还记得上次阵地战的教训的。
“不行,我们对化学精炼厂的内部地形一无所知,贸然进攻和送功勋没区别。必须先派侦察兵。”
他对阿萨辛说道:“你去各个班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去当侦察兵的。不用太深入,摸清楚敌人的大概兵力分布、火力点位置就行。另外,再问问有没有会画画的,我怕你们回来之后光靠嘴描述不清楚,到时候能在地上画点简易的草图也好。”
阿萨辛的执行力很高,玩家们对于这种充满刺激的侦察任务也热情高涨。他没费多少口舌,很快就从各班里找到了十名自告奋勇的玩家。
他将这十人分成了五组,每组两人。
“兄弟们,听好了,”阿萨辛压低声音,快速下达指令,“两人一组,自由行动,目标是摸清工厂外围的防御部署,尤其是火力点和兵力数量。半个小时后,不管探查到多少,都在这里集合。安全第一,别浪死了,在这儿阵亡,原地复活了可没人能救你。”
他特意拍了拍那位自称会画画的玩家的肩膀:“哥们儿,你跟紧点你那组的搭档,多看多记,回来就靠你了。”
“放心吧萨哥,我学了三年画画,画个地图草稿不是问题。”那玩家自信地比了个OK的手势。
随着阿萨辛一声令下,五支双人小队立刻如同鬼魅般散开,他们猫着腰,借助着管道和岩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化学精炼厂的不同方向渗透而去。这样分散行动,目标更小,也更不容易被敌人一锅端。那位会画画的兄弟也能跟着他的搭档,自由选择最佳的观察视角。
其中一组的行动异常顺利。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路匍匐前进,很快就来到了距离化学精炼厂那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他们躲在一堆废弃的金属集装箱后面,这里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工厂内部传来的嗡嗡机械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听不懂的狂热祷告声。
其中一名玩家透过集装箱的缝隙,对着大门方向左瞅右瞅,低声对同伴说道:“只看见一个明哨,靠在门边上,看那点头的样子……好像还在打瞌睡。他们把暗哨放哪儿的呢?”
另一名ID叫做【名字?没想好】的玩家摇了摇头,同样小声回应:“我也没找到哪里有可能是暗哨。周围的制高点就那几个通风管道口,但上面光秃秃的,藏不住人。唉,要是能开个gamemode specter就好了。”
“你又幻想了。”他的搭档没好气地吐槽道。
“男人幻想一下有什么错?”名字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行了,我们换个地方看看。不过我觉得吧,这些脑子不正常的邪教徒,压根就没放暗哨。”
他的搭档闻言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他们可能觉得没人敢来惹他们,或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正面战场吸引过去了。”
名字回答:“不过最好还是严谨点,再仔细看看吧。”
这个小组没有放弃。他们又花了十几分钟,像两只耐心的壁虎,贴着阴影和管道,将整个化学精炼厂的外围都绕了好几圈。
他们看到了更多的入口,有的是巨大的货运闸门,有的是仅供单人通过的维修通道,但无一例外,所有入口的防御都形同虚设。除了几个昏昏欲睡的明哨,他们连一个巡逻队,或者前来换防的人都没发现。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这不对劲,”名字的搭档趴在一处高架管道上,俯瞰着下方一个敞开着一半的侧门,低声说道,“连个换防的都没有,难道那些哨兵要站一整天岗吗?”
“除非他们是纯血鸡贼或者混沌恶魔,不需要休息,”名字开了个冷笑话,但自己也笑不出来。他看了一眼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估算着时间,“集合时间快到了,再看下去也没意义了。走,回去看看其他组有什么发现。”
“我看悬,”他的搭档摇了摇头,“这帮邪教徒要么是自大到了极点,要么就是里面有什么我们完全想象不到的陷阱。”
两人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当他们接近之前约定的集合点时,却惊讶地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人声,而且不止一两个。
他们加快了脚步,猫腰钻过最后一道岩石缝隙,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阿萨辛和其他四组的八名玩家,居然都已经到了集合点,正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看样子是就等他们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阿萨辛看到他们,招了招手,“情况怎么样?”
名字的搭档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另一组的玩家就抢着说道:“别问了,萨哥,我猜他们看到的情况跟我们一模一样——这地方就像个不设防的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名字和他的搭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绕了工厂好几圈,”名字补充道,“除了几个打瞌睡的明哨,什么都没有。没有巡逻队,没有换防,什么都没有。”
“我就想不通了,”那位会画画的玩家一边在地上用石块勾勒着工厂的简易布局,一边困惑地说道,“咱们有复活,容错率高,死了大不了就是掉点装备耐久,咱们都还知道要小心翼翼地摸过来。”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众人:“他们呢?这些邪教徒的命可就只有一条,死了就真没了,怎么能这么松懈的?”
“就是啊!”另一名玩家立刻附和道,“这防御搞得跟个新手村教学关卡一样,生怕我们进不去。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说到底,还是过去的各种战争题材游戏和这款游戏的高真实度让玩家们先入为主了。其他游戏中敌人的严密防守,死一个人全地图的敌人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以及这款游戏中星界军NPC们的高智能表现,让他们将敌人当做了诸葛亮,诸葛亮玩空城计,玩家不起疑心才是有问题。
但事实上,他们的敌人就是沃尔特政委口中【刚刚拿起武器的下巢工人】,要不是化学精炼厂里的监工有鞭子,下巢工人们甚至能朝着熔融金属里撒尿……指望他们认真做防护,实在是异想天开。
第27章 紧张
阿萨辛带着侦察小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主力部队的潜伏点,那位会画画的玩家立刻摊开一张在硬纸板背面用碳棒画出的草图,将他们所了解到的一切告诉了阮文博。
当所有侦察小组的情报汇总到一起时,一个荒谬却统一的结论呈现在了指挥官面前:那座庞大的化学精炼厂,外围防御松懈得不可思议,几乎就是一座不设防的。
阮文博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同样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这种反常的现象背后,往往隐藏着最致命的陷阱。
但现在不是疑惑和犹豫的时候了。
远方,主要阵地已经开打,枪炮声的闷响如同沉闷的雷声,一阵阵地传来,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在催促,在提醒他们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不管他们搞什么鬼,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全体准备,立刻行动!”
情况和命令迅速传达到了每一个玩家的耳中。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玩家群体瞬间安静下来,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毕竟,这种诡异的松懈在大部分人看来,的确很有“空城计”的味道。
但撤退肯定也是不可能撤退的。他们的战争计划就是攻打这处化学精炼厂,总不能因为“敌人没放哨兵”这种荒诞的理由就打道回府吧?赴死者连队依旧要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行事,不做更改——否则,要是邪教徒在地上扔了一堆黄金,他们是不是还要先停下来把黄金捡了再说?任务目标永远是第一位的。
玩家们就在这样一种沉闷的气氛中,开始向化学精炼厂靠近。
这种沉闷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阮文博自从游玩这款游戏以来,还从没见过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玩家们如此安静。上百号人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幽灵,脚步轻盈且协调,他们很容易地就运动到了化学精炼厂的近处而没有被发现。
队伍停在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外,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靠在门边、脑袋一点一点,明显在打瞌睡的邪教徒哨兵,正如第一支侦察小队所描述的那样。
阮文博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阿萨辛,给了他一个眼神。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阿萨辛只是从腿上上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格斗匕首。他的身体压得极低,脚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如同一头捕食的黑豹,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滑了出去。
在那名邪教徒因打盹而身体前倾的瞬间,阿萨辛已经欺近他身后。一只手闪电般捂住对方的嘴,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则以一个刁钻而精准的角度,从其脖颈侧面狠狠刺入,并用力一绞。
连一声闷哼都没能发出,那名邪教徒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便彻底软了下去。阿萨辛扶着他,将他轻轻地拖进了更深的阴影里,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解决了门口的哨兵后,阿萨辛对着后方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阮文博随即下令,队伍开始以一种极为谨慎的方式向前推进。
整个流程简单而有效:一到两名身手敏捷的玩家,如阿萨辛这样的先锋,走在最前面负责侦察和暗杀;大部队则保持着数十米的距离跟在后面,一旦前方发出警报,他们就能立刻做出反应。
然而,预想中的警报从未响起。
他们惊讶地发现,不止是门口,工厂内部的防御也松懈得令人发指。巨大的厂房、交错的管道和黑暗的走廊里,只有在一些关键的岔路口或者通道旁,才会有一两个邪教徒在充当哨兵。而这些哨兵的警惕性也几乎为零,有的人靠着墙壁发呆,有的人干脆就地坐着,嘴里念念有词,对周围的环境漠不关心。
赴死者连队就这样,如同行于无人之境,顺利地、一步步地潜入了化学精炼厂的深处。
寂静的队伍中,终于有一名玩家实在忍不住了,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吐槽了一句:“搞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些邪教徒单纯地蠢啊?”
其他玩家虽然没有回话,依旧保持着无线电静默和行动纪律,但从他们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所有人都对这句话无比赞同。
很快,赴死者连队就来到了化学精炼厂的中心区域。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反应车间,他们与车间内部仅仅隔着一道厚重的双开铁门。
门缝里透出昏暗的红色光芒,一阵阵狂热、整齐划一的祈祷声从里面传来,如同浪潮般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阿萨辛贴在门边,侧耳倾听了片刻,有些疑惑地对阮文博说道:“他们好像全都聚集在这里面了……这是在干嘛呢?像是在搞什么仪式。”
“他们在干嘛我不知道,”阮文博的目光冷冽,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人群,“但是我知道,这是打断他们的大好时机。”
他立刻叫来了第七连的指挥官,让那三名分配到榴弹发射器的玩家上前。
“准备。”阮文博低声下令。
三名榴弹手立刻上前,单膝跪地,将榴弹发射器稳稳地架在肩上,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铁门。
随着阮文博一个点头示意,准备就绪的三人猛地起身,用肩膀和战靴合力踹向铁门!
“砰!”
铁门被巨大的力量撞开。其中一名玩家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异端们,你星界军爷爷来了!”
话音未落,三枚榴弹带着尖啸声,划出三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车间中心那片最密集的人群之中。
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