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阵地战打下来，伤亡很大吧？”他心中带着疑惑，顺口问向身旁一直跟着的阮文博。
“呃……”
这个问题还真把阮文博问愣了。要说伤亡大吗？那确实大得离谱。除了他这个连长因为躲在后面几乎没怎么参战，底下的玩家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死了好几次。阵亡率高达百分之好几百。
但是这能说吗？跟一个NPC政委说，我们这个总人数不到一百人的连队，刚刚一战阵亡了几百人次？沃尔特政委又不是傻子。
于是阮文博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嗯，是的，政委。不少战友都……光荣牺牲了。”
好在沃尔特政委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在这方面进行深究的意思，他更关心实际问题：“你们的装备损耗如何？大吗？”
一听这个，阮文博双眼瞬间一亮，这可是专业对口了！他连忙切换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是的，政委！损耗非常大！我们的武器装备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殆尽。现在急需补充！我们至少需要两百把激光枪，两百副防弹甲，六百枚破片手雷，还有……”
“停，停，停。”沃尔特连忙抬手叫停，被他这狮子大开口的架势给气笑了，“你搁这儿跟帝皇许愿呢？激光枪和防弹甲，一把一副都没有。最多，从别的部队的配额里匀你点手雷，也就两百枚。”
“这么少？”阮文博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满脸都写着失望。
“呵呵，”沃尔特干笑一声，也不知道从军大衣的哪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有些破旧的纸质地图，在他面前展开，“能看懂这是什么吗？”
阮文博凑上前瞅了一眼，在他的视野里，系统面板的自动注释功能立刻将地图上的古哥特文和标记翻译成了他能看懂的文字。这是一张描绘了这片巢都下层工业区的详细地图。
“大概能看懂。”
“来，”沃尔特说道，“你来指指，我们现在在哪？”
阮文博仔细辨认了一下，很快就在错综复杂的管线和建筑群中找到了7号废料处理区的标记，他用手指了指：“这儿？”
“不错，找得挺快。”沃尔特夸了一句，然后用他那根饱经风霜的手指，在地图上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划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圈，“这，就是我们目前实际控制的区域。”
阮文博看着那个圈。如果把整张地图比作一个篮球场，那沃尔特刚刚划的那个圈，勉强也就一个井盖那么大，占整张地图的千分之一都算抬举它了。
他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问道：“……我们，和大部队失散了？”
沃尔特收起地图，面无表情地拍了拍阮文博的肩膀，说出了一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
“我们就是大部队。”
见阮文博愣在原地，沃尔特将地图重新塞回口袋，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现在明白为什么只能给你两百枚破片手雷，一开始还让你们从尸体堆里扒枪了吧？生产军工产品的铸造厂早就被攻占了。我们手上剩下的，只有在其他势力看来根本没有油水，却又易守难攻的犄角旮旯。这也是目前只有邪教徒来进攻我们的原因，杀死帝皇的信徒在他们眼中具有象征意义。”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远处依旧在喧闹的玩家们。
“否则，只要来一小队脑子正常的鸡贼，我们可能就完蛋了。”
“说到底，我们如今的坚守只是慢性死亡而已，”沃尔特的眼神望向巢都上层那永恒不见天日的穹顶，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不会有补给，也不会有增援。炮弹和手雷这种消耗性物品，用一点就少一点。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是在被淹没之前，用尽全力去给帝皇之敌造成更大一些的伤亡。”
沃尔特接着说道：“而之前的那次冲锋，看似大获全胜，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对邪教徒的有生力量造成多么大的打击。那些异端最不缺的就是耗材……我们最后也只能被他们耗死。”
这番话让阮文博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和玩家们眼中的胜利，在政委看来只是延缓了败亡的时间。
阮文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政委，那张地图能再给我看看吗？”
沃尔特干脆地将其掏出塞给阮文博：“送你了。”
阮文博将地图在地上展开，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指着地图上一个被标记为【9号化学精炼厂】的地名，说道：“这里……离我们不远吧？就算打下来了，也不至于在地形上孤立无援，难以策应。”
沃尔特惊讶地看着他指的地方：“你想打这？邪教徒肯定在这里重兵把守，我也不可能全军扑上，否则单独打下来这一个工厂也守不住。现有的阵地必须保住，最多也就只能派一个连队——这简直就是在徒耗兵力。”
阮文博抬起头，看着政委说道：“但是不拼一下也只是慢性死亡，不是吗？”
第24章 【赴死者】
阮文博的话一出口，沃尔特政委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便如鹰隼般锐利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片刻，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去打，那么我不会拦你——毕竟，你们刚刚就创造了一场奇迹。”
沃尔特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期许。他接着说道：“按照佩迪提亚星界军团的规矩，每个连队都会有一个正式的称号，你想好你们的了吗？”
沃尔特话音刚落，阮文博的视网膜上便弹出了一个清晰的系统提示框。
【职位提升：13连临时连长→13连连长】
看到这条提示，阮文博先是心中一喜，但这份喜悦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从“临时”到“正式”，听起来是天大的好事，但在这颗已经被帝国遗忘的佩迪提亚星上，这二者之间根本没有区别。他很清楚，沃尔特政委现在就是这片控制区的最高军事主官，能一句话把他提拔到连长，自然也能一句话把他贬成大头兵。佩迪提亚星根本联系不上遥远的帝国军务部，仗打成如今这个烂样，军衔的升还是降，都不过是沃尔特政委一言而决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将目光从那虚无的头衔上移开，重新聚焦于现实。
至于沃尔特所说的连队称号，阮文博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谨慎地说道：“政委，关于这个，我还需要和我的兄弟们商量一下。”
他可不敢在这种关键的地方搞一言堂。沃尔特政委的任命只是给了他一个名分，但能支撑他这个连长地位的，终究还是底下那近百号无法无天的玩家。
这称号要是起得让他们不满意了，往小了说，是影响士气，打起仗来阳奉阴违；往大了说，万一哪个看他不爽，在战场上偷偷给他来一发“友军误伤”，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毕竟，这个游戏可找不到地方关闭友军伤害。等他复活回来，可不会有人帮阮文博保住他的功勋和职位。
阮文博拿着这个“烫手山芋”般的任命，回到了玩家们临时休整的阵地中。他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兄弟们，政委有新的命令。”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政委正式承认了我们连队的编制，并且按照佩迪提亚星界军的传统，我们需要为自己的连队起一个称号。”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我靠！起名字？跟创建公会一样啊！”
“帅啊！这才有代入感嘛！”
有少部分相对“成熟”的玩家立刻表示了担忧：“名字可别太中二了，叫什么‘龙傲天’、‘弑神者’之类的，喊出来都嫌羞耻。”他们倾向于起个平平无奇的代号，比如“第13攻击连”或者“铁锤连队”这种朴实无华的风格。
然而，他们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大多数欣喜若狂的玩家给淹没了。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彻底兴奋了起来，纷纷开始了自己的头脑风暴。
一时间，各种千奇百怪的称号被提了出来。
有玩梗的：“叫‘第四天灾连’怎么样？”
“不如叫‘忠诚的罐头’！”
“我提议，‘高考命题’连队！”
有意义不明的：“‘一拳一个小朋友’连队！”
“‘摸鱼人’连队！”
还有纯粹来捣乱的：“‘今天中午吃什么’连队！”
在一片混乱的讨论中，还是有玩家提出了正经的称号。
“我觉得，可以叫‘不死者’。”一名玩家认真地说道，“这个称号最符合我们的身份，我们就是杀不死的。”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赞同，但也有人觉得不够酷。
“不死者太直白了，没有逼格。”另一名玩家反驳道，“而且听起来像亡灵。我提议，叫【赴死者】。”
这个词一出，嘈杂的讨论声都小了一些。它不像“不死者”那样直白地炫耀着自己的外挂，反而带着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壮和决绝。每一次冲锋，每一次阵亡，都是一次主动奔赴死亡的旅程。
这个称号，既黑暗又酷炫，完美地戳中了大部分玩家的审美。
最终，在阮文博的主持下，一场小范围的民主投票开始了。经过一番激烈的拉票和争论，【赴死者】这个称号，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不死者】，成为了他们最终的选择。
阮文博将结果告知了沃尔特政委。后者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神微微一动，但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今天好好休息。我已经让人把库存的手雷都送过来，准备明天的作战吧。”
话音落下，所有玩家的视网膜上都同时弹出了新的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你的所属连队已正式更名为‘第13连队·赴死者’。】
【系统提示：你已接收新任务——‘攻坚战：化学精炼厂’。】
【任务目标：攻下9号化学精炼厂。】
阵地里，玩家们看着新的任务，非但没有大战前的紧张，反而哀嚎遍野。
“唉，怎么明天才开打？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能今天就开始吗？”
“今天开始也不太好，我这边属性降得厉害……有没有哥们捅我一刀，让我满状态复活？”
“你早说啊，我来！”一个玩家热情地举起了工兵铲。
“哎我草！等我把这身防弹甲脱了再动手！”
“那我们接下来咋办？就这么硬等一夜？”一个玩家百无聊赖地坐在弹药箱上。
就在这时，一名玩家的目光被旁边的人吸引了。只见那人正襟危坐，双手在空中快速划动，似乎在操控着游戏面板写着什么。他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哥们你干啥呢？”
对方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游戏不是有三倍思维加速么？反正现在也没事干，我现实是做设计的，正好把甲方的方案赶出来。等下整完之后发到游戏论坛里，设置成仅个人可见，下线之后再复制粘贴交差。”
这话一出，周围听到的玩家都惊了。
“天才！”
“在游戏里也要工作吗？你这家伙……”
第25章 活泼
第二天拂晓，当第一缕灰败的阳光穿透佩迪提亚星污浊的大气层时，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阵地的宁静。一辆涂着卡迪安灰色迷彩的奇美拉装甲输送车停在了阵地前，后方的跳板“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一名军需官从中探出头来。
“13连的！来几个人搬东西！”
听到招呼，立刻就有好几名闲得发慌的玩家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往外搬运木条箱。
其中一名玩家撬开手上的箱子，本以为会看到码放整齐的柄式手雷，却发现里面居然是几具泛着金属光泽的榴弹发射器。他好奇地举起一把，问道：“唉？长官，这箱子里怎么不是手雷啊？不是说只送手雷过来吗？”
军需官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还是笑了笑，解释道：“本来是只有手雷的。这是其他防线上的兄弟部队听说了你们的作战计划后，主动匀给你们的。他们说，反正这些都是进攻型的榴弹，在阵地上也造成不了多少有效杀伤，不如交给你们这些要去冲锋陷阵的勇士，去创造更大的价值。”
询问的玩家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就替我们好好感谢兄弟部队！”
“当然，”军需官回应道，他的神色严肃了几分，“另外，政委让我通知你们，根据前线观察哨的报告，异端很快就会尝试对我们的主防线再次发起进攻。那，就是你们进攻化学精炼厂的最好时机。我们会用尽全力拖住他们的主力，不让他们有机会快速回援。”
“那就好！”搬着弹药箱的玩家们乐呵呵地说道，“你们就瞧好吧，没有援军，我们百分百能把化学精炼厂那帮邪教徒当路边的狗一样一脚踹死。”
军需官显然也被玩家们这种近乎盲目的乐观态度感染了，他同样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为了帝皇，祝你们凯旋。”
军需官与玩家们互相挥手告别后，奇美拉便扬起一阵尘土，返回了主阵地。
连队很快就在阮文博的主持下把物资分发完毕。手雷没什么好讲究的，人人有份，直接平分。但多出来的这几把榴弹发射器，阮文博还真没想好该怎么分配。为了公平起见，他干脆让各班的班长抽签决定归属。
结果，负责近战和反冲锋的第七班很幸运地抽中了这批“重火力”。
把两枚免费的榴弹挂在武装带上后，一名第七班的玩家打量着自己和同伴，忍不住吐槽道：“说起来，咱们这身装备，是不是还不如一战时期的军队啊？”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我去，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整个连队上下唯一的重武器，就只有刚发下来的这三把榴弹发射器。”
“这也不好说，”另一个历史爱好者插嘴道，“得看跟哪个一战国家比。要是和沙俄比的话，我们至少现在人手一杆激光枪，不用等前面的人死了再捡。”
“难说。”
“人类帝国是这样的，”一名战锤老粉叹了口气，“得等到基里曼回归，大部分星界军的火力配置才会勉强提升到二战军队的水平，在这之前，星界军的重火力上下限差距极大。”
“唉，幽默帝国。”
装备分发完毕，弹药挂上腰间。在阮文博的组织下，近百名玩家排成了两列松散的纵队，开始朝着化学精炼厂的方向进军。
那个地方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提前行动是必须的。
行军的过程枯燥而压抑。虽然在阮文博和各班班长的约束下，玩家们还能保证基本的队列和组织度，但下巢那恶劣到极致的环境，很快就让所有人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脚下是永远黏腻潮湿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有机物和化学废料混合的刺鼻恶臭，视线所及之处，除了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就是布满污垢的岩壁。这趟旅程，堪称纯粹的感官折磨。
“握草，恶臭啊！这味儿也太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