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李砂叼着雪茄,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任何手下,只身一人。
片刻之后,另一辆不起眼的政府牌照轿车也开了过来,蔡元祺同样独自一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脱掉了警服,换上了一身便装,但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却依旧无法掩盖。
“砂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见面,蔡元祺就压不住火了,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质问。
李砂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在海风中迅速散去。
他懒洋洋地靠在车头,咧嘴一笑,露出那标志性的“大傻”笑容。
“蔡 sir,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我被人抢了,我是受害者啊。你不去抓贼,跑来问我搞什么鬼?”
“你!”蔡元祺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凑近李砂,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砂!我们是聪明人,别跟我来这套!打劫金行,骗取保险,这是你的计划!现在你报警,还要配合调查,你是不是想连我一起玩进去?”
李砂闻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看着蔡元祺,一字一句地说道:“蔡 sir,你搞错了。我再说一遍,我的金行,被一伙悍匪抢了。”
“至于我的计划……”李砂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能有咩的计划”。
“什么?”
蔡元祺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截胡?
抢劫的生意,被人抢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终于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难怪李砂的反应如此真实,如此愤怒!
因为他的计划,真的被人破坏了!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亡命徒,阴差阳错地,成了真正的劫匪,抢走了……
等等!
抢走了什么?
蔡元祺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浮上心头。
“他们……抢走了多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些被抢走的黄金到底是什么价值!
这直接关系到他的两千五百万!
说起这个,李砂的脸上瞬间又充满了肉痛和愤怒,那表情,真实得让蔡元祺都分不清真假。
“妈的!”李砂一拳砸在奔驰车的引擎盖上,发出一声闷响,“初步盘点,加上我为了开业新进的一批货,还有那些江湖大佬订制的镇场子摆件,总损失,超过一个亿!”
“一……一个亿?!”
蔡元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脑子嗡嗡作响。
一个亿的黄金?!
他妈的,你知道一个亿的黄金有多重吗?
按照现在港岛一克黄金九十八块港币的市价,一个亿,那就是一千多公斤!超过一吨重!
就凭那几个劫匪,开着一辆小面包车,能在五分钟内,搬走一吨重的黄金?
你当他们是超人啊!
这个账,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别说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就连警署里刚毕业的军装警,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李砂!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蔡元祺怒道,“这种报告写上去,你当保险公司是白痴吗?他们不查的吗?!”
看着蔡元祺那副急火攻心的样子,李砂笑了。
他知道,蔡元祺已经彻底入局,开始为他们共同的利益而担忧了。
“蔡 sir,稍安勿躁。”李砂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雪茄剪,慢条斯理地剪着雪茄,“账,当然不能这么算。”
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得像个循循善诱的魔鬼。
“黄金本身,值几个钱?真正值钱的,是加工费,是设计,是品牌,是名气!懂吗?”
李砂弹了弹烟灰,笑得意味深长。
“我那根纯金打造,一斤重的龙头棍,前几天刚被阿彪拿走,说要做和联胜的‘传家宝’。你说,这根棍子,是按黄金的价钱算,还是按五百万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蔡元祺瞬间明白了!
他看着李砂,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佩服。
这个大傻,根本不是在跟他诉苦,他是在教自己!
教自己怎么写这份惊天大劫案的调查报告!
保险公司如何定损?
如何查账?
最终,看的还不是警方的报告!
只要警方的报告做得天衣无缝,把损失的“价值”给坐实了,保险公司就算明知有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什么金条、金块,在报告里,全都可以变成“意大利名师设计款”、“法国皇室复刻版”、“镇店之宝九龙戏珠金像”!
到时候,再找几个所谓的“珠宝鉴定大师”出具几份评估报告,互相印证。
这一个亿的损失,非但不多,甚至还显得有些保守了!
想通了这一层,蔡元祺心中的怒火和不安,瞬间被一股更加炽热的贪婪所取代。
他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化作了一抹与李砂如出一辙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咳咳……”蔡元祺清了清嗓子,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他甚至主动凑过去,帮李砂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
“砂哥,节哀顺变。”他一脸沉痛地说道,“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灼灼地看着李砂。
“一个亿的损失……是不是有点少了?”
“我觉得,悍匪穷凶极恶,为了搬运方便,肯定优先抢夺那些体积小、价值高的顶级藏品。再加上对金行的破坏,对品牌声誉的打击……我个人初步估计,这次的损失,至少在两个亿以上!”
蔡元祺斩钉截铁地说道,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抢了金行的苦主。
李砂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哈哈哈!蔡 sir果然是明察秋毫,断案如神啊!”
李砂重重地拍了拍蔡元祺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呢,蔡 sir,我们是正经商人,做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李砂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深邃地看着蔡元祺,“这次,就先按一个亿来算。吃相太难看,容易噎着。”
“以后,咱们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蔡元祺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他明白了李砂的意思。
这次只是开胃菜,未来,还有更多、更大的“生意”,等着他们合作。
“砂哥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李砂笑着说道:“至于那些劫匪?”
“这么穷凶极恶的劫匪当然是让他们死啊!只是警方没想到那些悍匪过于穷凶极恶,黄金全部沉海了。”
蔡元祺心领神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海风吹过码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股子混杂着金钱、阴谋和贪婪的灼热气息。
“哈哈哈……”
“呵呵呵……”
压抑而默契的笑声,在空旷的码头上回荡。
一场惊天骗保大案的基调,就在这片漆黑的海边,被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定了下来。
而那几个还在渔船上做着发财梦的真正“劫匪”,则成了这场饕餮盛宴中,第一道被摆上餐桌的祭品。
第100章 猛虎帮
大埔,废弃渔排。
船舱里的狂欢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不安。
一堆黄澄澄的“金条”依旧在甲板上散发着诱人的光芒,但此刻,在吴建东眼中,这堆东西却变得无比烫手。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吴建东一脚踹翻一个空酒瓶,瓶子在甲板上滚了几圈,掉进黑漆漆的海水里,连个声响都没有。
他派出去销赃的八中,刚刚鼻青脸肿地回来。
“东哥,不行啊!”八中捂着肿起的脸颊,哭丧着脸,“我找了油麻地最大的‘地老鼠’,那老家伙一听说是李大福金行的货,差点当场给我跪下!把我当瘟神一样赶了出来!”
“我换了一家,也是一样!一听到‘李大福’三个字,就跟见了鬼一样!”
“最后一家更狠,直接叫人打我,说我他妈的想害死他!”
打靶仔坐在一旁,沉默地擦拭着他的54式手枪,闻言冷哼一声:“这个李砂,在港岛的黑道上,真有这么大面子?”
“不是面子!”吴建东眼神阴鸷,他这几天也打听了不少消息,对那个“大傻哥”的了解越深,心里就越是发寒,“这是规矩!我听人说,港岛超过三分之一的黑货,最后都要经过他的手。我们动了他的金行,就等于砸了所有黑市中介的饭碗!谁敢收我们的货,就是跟整个港岛的地下钱庄作对,就是跟李砂作对!”
这番话,让船舱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本以为抢的是金子,现在才发现,自己抢的是一个马蜂窝,一个能调动整个港岛地下秩序的马蜂窝!
“那……那怎么办?”八中慌了神,“东哥,这堆金子要是一直出不了手,就是一堆废铁啊!现在条子和那些烂仔肯定都在满世界找我们!”
吴建东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张皱巴巴的港岛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在上面搜寻。
正常的路子,全被堵死了。
把这上千公斤的“黄金”运回大陆或者偷渡去濠江、宝岛?根本不现实,目标太大,风险太高。
他们现在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可使。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后,重重地按在了一个被无数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方块挤压在一起,如同城市毒瘤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