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大胆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另一头传来了李砂懒洋洋的声音。
“喂？大胆啊，事情办妥了？够不够威风啊？”
大胆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道：“砂……砂哥……出事了……”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那股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说。”
“我们……我们被人截胡了。”大胆艰难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每一秒，对大胆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甚至能想象到李砂那张由笑转怒的脸。
就在他以为李砂要爆发的时候，电话里，却传来了李砂一声低沉的轻笑。
“呵……”
“截胡？”
“有点意思。”
李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可怕。
“东西被抢走了多少？”
“全……全都抢走了，砂哥，那伙人好像是冲着金子来的，我们没来得及动手……”
“知道了。”李砂淡淡地说道，“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电话。记住，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你们。”
“是，砂哥！”
挂断电话，大胆依旧感觉后背发凉。
他知道，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而在西贡的别墅里，李砂缓缓放下电话，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风起云涌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计划，被打乱了。
但，似乎也变得更有趣了。
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悍匪，抢走了一堆镀金的铜块。
而他，李砂，李大福金行的老板，现在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悍匪洗劫一空的……
受害者。
“蔡sir，”李砂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蔡元祺的号码，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愤怒，“我的金行……我的金行被抢了！！”
第99章 我损失多少，不还是你说的算
电话另一头，西区警署署长办公室内。
蔡元祺正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龙井，悠闲地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他心情很好，两千五百万的股份已经落袋为安，等李砂那边“演完戏”，保险公司的巨额赔偿一到，他就能安安稳稳地等着分红。
这种动动嘴皮子，就有人把钱送到手上的感觉，比他当年在雷洛时代收黑金，还要爽快一万倍。
然而，李砂这通电话，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将他所有的好心情炸得粉碎。
“什么？！”
蔡元祺猛地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愤怒！
玩我？
你他妈的李砂，把老子当什么了？当线痴吗？！
计划不是说好了，你的人动手，我的人“看不见”，大家演一出双簧，把保险公司当猪宰。
现在你亲自打电话来报警？
这是什么操作？黑道大哥打劫自己，然后找警察报案？
传出去整个港岛警队都要沦为笑柄！
蔡元祺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被那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大傻”，当猴一样耍了！
但他毕竟是蔡元祺，能爬到这个位置，城府远非寻常人可比。
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翻涌，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保持着一个高级警官应有的冷静和威严。
“砂哥，你不要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人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真的是一个关心市民安危的尽责警察。
“我没事！我在别墅里！”李砂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妈的！一伙悍匪，光天化日之下，冲进我的金行就开枪！抢走了我所有的金子！所有的！蔡 sir，你们西区的治安，就是这么搞的吗？！”
李砂的咆哮，透过听筒，震得蔡元祺耳朵嗡嗡作响。
演！
你他妈的继续给我演！
蔡元祺心中冷笑，但嘴上却配合得天衣无缝：“砂哥你放心！我已经听到了消息， PTU和 O记的伙计已经赶往现场了！发生这么大的案子，是我蔡元祺的失职！我向你保证，我们警方一定会用尽一切力量，将这伙悍匪绳之以法！给砂哥你，给全港市民一个交代！”
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滴水不漏。
蔡元祺本以为，李砂接下来会顺着他的话，开始暗示他“放放水”、“做做样子”就行了。
毕竟，这才是剧本该有的走向。
然而，李砂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再次愣住了。
“好！有蔡 sir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砂的声音听上去依旧火冒三丈，“我李砂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王法！我马上就去警署！全力配合你们警方调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蔡 sir你尽管开口！我一定要让这帮扑街死！”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蔡元祺握着听筒，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几秒。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李砂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这是演戏，那李砂的演技，足以拿十次金像奖影帝！
那种愤怒，那种急切，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而且，他竟然要主动来警署，全力配合调查？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金行里，有他蔡元祺的两千五百万！
李砂这么搞，万一真的把“劫匪”抓了，把“金子”追回来了，那保险公司的赔偿怎么办？
不行！
这件事，绝对不能在电话里谈！
蔡元祺越想越心焦，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更加巨大的漩涡，而掌舵人李砂，却偏离了预定的航线。
他抓起桌上的另一部保密电话，迅速拨了出去。
“砂哥，是我。别来警署，人多眼杂。晚上九点，西贡码头，我们见一面。”
“好。”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字，便再次挂断。
蔡元祺缓缓放下电话，看着窗外风雨欲来的天空，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第一次发现，和李砂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
与此同时。
大埔，一处废弃的渔排。
一艘破旧的渔船，随着海浪轻轻晃动，船舱里，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味、柴油味和廉价啤酒的味道。
“哈哈哈哈！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身材肥硕的八中，正抱着一个麻袋，将里面黄澄澄的“金条”倒在甲板上，发出一阵阵诱人的“叮当”声。
昏暗的灯光下，那些“金条”堆成了一座小山，散发着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的金色光芒。
吴建东和打靶仔，眼睛里同样燃烧着贪婪的火焰。
吴建东拿起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下，上面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咬得动，是真金！他妈的，全是真金！”
他兴奋地吼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干杯！为我们的好运干杯！”打靶仔举起一瓶啤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哈哈哈！干！”
三人的酒瓶，重重地撞在一起。
“东哥，咱们这次发了！”八中一边将金条往自己怀里揣，一边激动地说道，“原本是八个人分的，现在……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了！每个人分的，比原来多了一倍不止啊！”
提起死去的兄弟，三人脸上没有丝毫悲伤，反而多了一丝庆幸和贪婪。
“肥姑他们，死得其所！”吴建东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沫，眼神凶狠，“等风头过去，我们就把这些金子融了，出手！然后回老家！盖他妈的三层高的楼！买十几个铺面！再娶七八个老婆！”
“对！回家！再也不来港岛这个鬼地方了！”打靶仔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脸上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拼了命抢回来的，只是一堆刷了金漆的铜块。
他们更想不到，自己撞破的那场“黑吃黑”，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此刻的他们，沉浸在一步登天的美梦里，喝着酒，唱着歌，仿佛已经看到了荣华富贵的未来。
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这艘小小的渔船，悄然收拢。
……
夜晚，九点。
西贡码头。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码头上孤独的灯火。远处，渔船的灯光在漆黑的海面上明明灭灭，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一辆黑色的奔驰虎头奔，悄无声息地滑到了码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