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吉米仔的痛处。
和联胜自大 D死后,李砂收缩势力,基本上处于半解散状态,除了西贡李家村那帮悍匪,外面的堂口早就人心涣散。
吉米仔能拉起的这点人手,还都是以前跟着他混饭吃的姐妹和几个不成器的小弟,根本上不了台面。
就算一个人买个一千张,又能有多少?
而东兴不同,骆驼坐镇,底下五虎将个个兵强马壮。
这次的《港岛先生》,东兴内部就有好几个人参加。
吉米仔也打听过,东兴真正力捧的,是五虎之一的“下山虎”乌鸦。
据说那是在“笑面虎”吴志伟的怂恿下,乌鸦才捏着鼻子参加的。
有乌鸦这尊大佛在,大东这种角色,在社团内部自然也分不到多少资源,只能自己跑出来拉票。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大东在东兴内部不受待见,他身后站着的,依旧是“东兴”这块金字招牌。
“你……”吉米仔气得脸都白了,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怎么?不服气?”大东上前一步,用胸口顶着吉米仔,“不服气,就碰一碰。看看是你吉米仔的骨头硬,还是我东兴的拳头硬!”
“碰就碰!怕你啊!”
吉米仔也是被逼到了墙角,血气上涌,一把推开大东。
气氛瞬间引爆。
“操!”
“动我们东哥!”
大东身后的小弟一声怒吼,立刻冲了上来。吉米仔这边的人虽然少,但常年在钵兰街讨生活,也是一身的狠劲,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砰!”
“哐当!”
一时间,画报散落一地,印着吉米仔和大东笑脸的铜版纸被踩得稀烂。拳脚相加,酒瓶乱飞,这条刚刚入夜的风月街,提前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大摩被小弟护着退到一边,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他没有插手,只是捡起一张被踩脏的画报,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灰尘。
他看着画报上,那个叫李砂的男人创立的“港岛先生”的标志,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这个西贡大傻,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只是抛出了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节目,就让整个港岛的江湖,都为之起舞。
从尖东到钵兰街,从和联胜到东兴,为了那点可怜的选票,就在这街头巷尾,拼得头破血流。
……
与九龙的喧嚣和霓虹不同,新界元朗的夜,来得更早,也更沉。
这里是港岛的西北角,像是被繁华遗忘的角落。
低矮的村屋,泥泞的道路,空气中弥漫着猪粪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味。经济的落后,催生了另一种生态——这里是无牌混混的天堂。
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大社团,没有字号,没有规矩,像野草一样疯长。他们勒索街边的商户,欺负老实的村民,为了几块钱的保护费就能打得不可开交。
直到东兴将总部迁到元朗。
这头猛虎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这里的丛林法则。
骆驼的铁腕,让这些散兵游勇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组织”。
而今夜,东兴五虎中的“笑面虎”吴志伟和“下山虎”乌鸦,就要让这些野草,学会如何为组织“施肥”。
元朗最大的一间露天大排档,被东兴整个包了下来。
上百个平日里分散在各个村落、街角的混混头目,都被“请”到了这里。
他们或蹲或站,或叼着烟卷,或光着膀子,神情各异,但空气中那股不安分的躁动,却在两个人出现时,瞬间被压制了下去。
笑面虎吴志伟,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永远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一位大学教授。
他身旁的乌鸦,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黑色背心包裹着坟起的肌肉,手臂上的纹身在灯光下显得狰狞可怖。他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眼神轻蔑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那股子嚣张跋扈的戾气,让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各位兄弟,这么晚叫大家出来,不好意思。”
笑面虎吴志伟走上一个用啤酒箱临时搭起来的台子,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大家在元朗揾食,都不容易。我吴志伟,和我们东兴的老顶骆驼哥,都看在眼里。所以,今天想给大家一个机会,一个跟着东兴,发财的机会。”
台下的混混们一阵骚动,脸上写满了怀疑和贪婪。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块制作精美的金色名牌,上面刻着一个霸气的金字——陈天雄。
这三个字,是乌鸦的本名。
在元朗这片土地上,或许很多人不知道“陈天雄”,但一定会有人在某个深夜的街角,听过乌鸦这个名字,然后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吴志伟将其中一块名牌拈在指间,对着灯光,那金色的光芒便流转开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各位兄弟。”
笑面虎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仿佛不是在跟一群烂仔讲话,而是在大学的讲堂里授课。
“这个,叫‘猛虎下山雄心壮志’。每一张,都代表着我们元朗的雄心,代表着大家对乌鸦,对陈天雄兄弟的支持。”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或惊疑,或不屑,或贪婪的脸。
“骆驼哥说了,元朗人,要撑元朗人。这次的《港岛先生》,不单单是乌鸦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整个东兴,乃至整个元朗的脸面。这脸面,不能丢。”
他将画报放回盒子,然后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四眼仔立刻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和一支笔,走到了台前。
“今天,我们不谈钱,伤感情。”吴志伟笑得更和煦了。
“我们只谈心意。这块画报,成本价,十元,一千张开始起买。”
“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我们也不强求,捧个人场就行。”
台下的骚动更大了。
一万块!
对于这些平日里靠收三五十块保护费,打一架分个百来块的混混头目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这几乎是他们手所有下小弟一个月的开销。
“志伟哥,这……这有点贵了吧?”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纹着蝎子的汉子忍不住开了口。他是附近村子里出了名的狠角色,手下也有十几个兄弟,算是这群人里比较有实力的一个。
“贵?”吴志伟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那点温和的光芒却悄然褪去,像被一层薄冰覆盖,“蝎子,你觉得,东兴的脸面,元朗的未来,只值一万块,还贵吗?”
蝎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呃”的一声。
吴志伟没再看他,而是转向了所有人,声音提高了几分:“我说了,不强求。不想买的,没关系。过来,在这本子上签个名,写上你的地盘,手下有几个兄弟,我们都记下来。以后,大家还是兄弟。”
这话一出,比刚才直接要钱,更让人心头发冷。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在这本子上签了名,却没掏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当着东兴五虎的面,当着全元朗同道的面,表明了你的态度——你不撑东兴,你不给乌鸦面子。
今天他们或许能笑着让你走,但明天呢?
明天你档口的小妹会不会被人骚扰?你罩着的麻将馆会不会被人掀桌子?你手下的兄弟会不会走在路上就被人打断腿?
这本账簿,不是功劳簿,而是一本清清楚楚的,生死簿。
吴志伟的话,像一把看不见的刀,架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他没有逼你,他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一个让你自己走进陷阱的选择。
空气仿佛凝固了,大排档里上百号人,竟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显得格外刺耳。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和屈辱。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的野草,习惯了无法无天,习惯了用拳头说话。可今天,他们面对的,不是拳头,而是一张织得密不透风的网。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直靠在柱子上,用牙签剔着牙的乌鸦,忽然动了。
他将嘴里的牙签“呸”地一声吐在地上,然后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一张坐满了人的圆桌前。
那桌人感受到了逼人的压力,下意识地想站起来。
“坐下。”
乌鸦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那几个人又僵硬地坐了回去。
乌鸦伸出手,拿起桌上一瓶还没开盖的啤酒,然后,他看着桌上的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满是残忍和戏谑。
下一秒。
“哐当!”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乌鸦竟是抡圆了胳膊,将那张沉重的实木大圆桌,连同上面所有的碗碟酒瓶,硬生生地掀翻在地!
瓷器碎裂的声音,酒水泼洒的声音,桌腿断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小型爆炸。
滚烫的菜汤和冰冷的啤酒溅了周围人一身,但没人敢动,甚至没人敢叫出声。
整个大排档,死寂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如魔神般站立的男人身上。
乌鸦踩在一片狼藉之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几个吓傻了的混混,他用那只刚刚掀翻了桌子的手,指了指吴志伟身前的那个红色盒子。
他的话,简单,粗暴,不带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我陈天雄的牌子,你们不买,可以。”
“从今天起,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就别在元朗吃饭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回柱子旁,重新靠了上去,仿佛刚才那个掀翻了整个世界的人,不是他一样。
暴力,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暴力。
如果说吴志伟的言语是诛心之剑,那乌鸦的行为,就是破城之锤。
一软一硬,一张一弛,瞬间击溃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那个叫蝎子的光头汉子,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捆着的钞票,走到了台前。
“志伟哥,乌鸦哥……我蝎子,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元朗人要撑元朗人。”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钱拍在桌上,“我买两千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买一千份!”
“志伟哥,给我来三千份!”
“算我一个!我们和兴和,撑乌鸦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