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三样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敬畏，是融入血脉里的禁忌！
列祖列宗！生身父母！胸口红章！
一旦触及，便意味着天大的事情发生了！
龙二的犹豫，他脸上的挣扎，他眼神深处的恐惧，没有逃过龙老爷子的眼睛。
那双本已浑浊的老眼，在这一刻，瞬间变得清明无比，亮得吓人！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期望，都在龙二这死一般的沉默中，被碾得粉碎！
那眼神，是失望，是痛心，最后，化作了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孽畜——！”
一声悲愤到极致的咆哮，从龙老爷子那苍老的胸膛中迸发而出！
他猛地推开身旁搀扶着他的老管家，一把抄起身旁那根由百年紫檀木制成，顶端镶嵌着整块帝王绿翡翠的龙头拐杖！
那根平日里象征着权势与地位的拐杖，此刻，化作了执行家法，清理门户的刑具！
“我打死你这个不忠不孝，残害手足的畜生！”
呼——！
龙头拐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没有丝毫留情，狠狠地朝着龙二的后背砸了下去！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龙二的身体猛地一震，但他却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击，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他没有躲，也没有反抗。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任由那沉重的拐杖，一下，又一下，如同雨点般落在他的背上，他的肩上，他的头上！
“啪！”
“砰！”
“砰！”
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每一击，都蕴含着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绝望与痛恨！
名贵的西装被砸得破烂不堪，皮开肉绽，鲜血很快就渗透出来，将白色的衬衫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我让你当富家翁，是想保你一条命！你却要杀你大哥，夺这家业！”
“你三哥从小把你当亲哥！你怎能下得去手！”
“我龙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龙老爷子一边打，一边骂，老泪纵横。
他打的，不仅仅是这个逆子，更是他自己这一生的失败！
而跪在地上的龙二，在最初的剧痛过后，脸上那副伪装出来的悲痛，终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冰冷。
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犹豫和恐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无尽野心和欲望填满的疯狂与漠然。
他缓缓地抬起头，任由温热的鲜血从额角滑落，流过他的眼角，如同两行血泪。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老态尽显的父亲，眼神里，再无半分亲情，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砰……当啷！”
终于，龙老爷子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的龙头拐杖再也握不住，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眼疾手快的老管家扶住，指着龙二，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龙老爷子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龙二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
他整理了一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领，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让他敬畏，让他仰望的男人，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残忍而又讥讽的弧度。
“爸。”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老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把淬了剧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龙老爷子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那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若不是老管家死死地扶住，恐怕当场就要栽倒在地。
“孽……孽畜！”
龙老爷子指着龙二，嘴唇哆嗦着，那双本已黯淡的老眼里，重新燃起了骇人的怒火。
“你……你再说一遍！”
他奋力挣脱老管家的搀扶，再次弯腰，要去捡地上那根龙头拐杖。
但这一次，他的手还没碰到拐杖，一只沾满了血污，却异常有力的大手，已经先他一步，将那根象征着权力的紫檀木拐杖，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是龙二！
他缓缓地直起身，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而又扭曲的笑容。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让他畏惧如虎的男人，眼神里，再无半分敬畏，只剩下赤裸裸的轻蔑与疯狂。
“我说，你老了。”龙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老得连拐杖都握不稳了，老得连谁是亲儿子，谁是外人，都分不清了！”
“砰！”
他猛地将手中的龙头拐杖，狠狠地顿在地上！
坚硬的汉白玉地砖，应声而裂，蛛网般的裂纹，从拐杖的落点处，迅速蔓延开来！
这一下，仿佛也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恨、嫉妒、不甘，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
“为什么！”
龙二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同赌场里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对着龙老爷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为什么从小到大，你的眼里就只有他龙一！”
“我才是你亲儿子！是你龙家的种！他龙一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你当年从外面捡回来的一条野狗！”
“我为帮会流血，我为帮会拼命！我身上这大大小小三十七道伤疤，哪一道不是为了你龙家的江山！”
他猛地撕开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衬衫，露出那具布满了狰狞伤疤，如同蜈蚣般盘踞的精悍上身！
“可他龙一呢！”龙二指着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门外那无尽的黑暗，声音嘶哑而又充满了不甘，“我替你干着所有上不得台面的脏活累活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在你身边！在你身边端茶倒水，吟诗作对！在你身边扮演着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孝子贤孙！”
“凭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凭什么他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你所有的赞赏和信任！而我，为你拼死拼活，换来的却只有一句‘胡闹’！”
“凭什么四海帮的家业要交给他这条野狗！而我，你唯一的亲生儿子，就只能拿着你那点可怜的施舍，滚到美国去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你告诉我！凭什么！！”
一声声的质问，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客厅中炸响，震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那些跪在地上的佣人和保镖，更是吓得将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龙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儿子，听着他那一句句诛心之言，那张本已惨白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抹深沉的悲哀。
他没有再愤怒，也没有再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龙二，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却又无可救药的孩子。
“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龙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为什么偏爱龙一？因为他稳重，他懂事，他能守住这份家业！”
“我为什么让你去美国？”他看着龙二，眼中流露出一丝痛心疾首。
“因为江湖是一条不归路！阿二！你陷得太深了！我让你大哥阿三走在前面，替你遮风挡雨，替你趟平这片泥潭，就是为了让你能干干净净地活着！”
“我不想让你下半辈子，也跟我一样，每天晚上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每天都要提防着身边的人会不会给你捅刀子！”
“钱，女人，地位，除了这四海帮的浑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地当一辈子富家翁！这……难道也错了吗？！”
这番话，若是放在以前，或许还能让龙二有半分动容。
但现在，听在他那早已被野心和嫉妒填满的耳朵里，却只剩下了刺耳的讥讽！
“富家翁？”
龙二笑了，笑得癫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说得真好听！”
“什么狗屁为了我好！什么狗屁让我干干净净地活着！”
“说到底，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吗！”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狰狞，“你不就是觉得我没能力，守不住这份家业吗！你不就是觉得我只会打打杀杀，成不了大事吗！”
“在你眼里，我龙二，永远都比不上你捡回来的那条野狗！”
“够了！”
龙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一跺脚，发出一声怒喝！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被欲望吞噬，无可救药的儿子，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被消磨殆尽。
他知道，多说无益。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龙老爷子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冷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只要我龙啸天还有一口气在。”
“这四海帮，就绝不会交到你这种不忠不孝，残害手足的畜生手上！”
“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彻底击碎了龙二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他脸上的癫狂，他眼中的愤怒，他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